「爹您快叫人去請大夫吧娘最近一直咳嗽的厲害,這次都見血了爹,爹……」柳映晴一見到柳老爺便趕忙撲了過去,緊緊抓住柳老爺的袖子道。
「大小姐,你這是干什麼,老爺忙了一天才回來,這還沒坐穩當呢,你就在這兒哭天喊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出了什麼事,這可不是孝舉,你還是讓老爺快歇會吧。」四姨娘鄭氏迎著柳老爺回來,緊隨其後。
「不,四姨娘,我沒想讓爹累著,可娘的病等不及啊,娘都咳了那麼多天,我怕再這樣下去娘的身體會徹底垮了爹爹」柳映晴說完又緊了緊手中柳老爺的衣袖。
「行了,行了,吵吵鬧鬧的像什麼話你母親身體不適,不是一直都有請大夫麼,大夫呢?」柳老爺邊說邊拂開袖子慢慢坐下。
柳映晴見此捏緊了自己的衣袖像要扯裂般,平復語調說到︰「是一直有請大夫,可那位大夫開的方子娘吃了也不見好轉,近來像是更嚴重了,所以想著換個大夫給娘看看。」
柳老爺還沒開口,四姨娘鄭氏便委屈的說︰「老爺,姐姐不舒服,妾身一直都是讓人花重金請了咱建康城最有名的金大夫,好多次妾身問到姐姐的病情大夫都說,姐姐是憂思過重,這才總是不見好。」
經四姨娘這麼一提柳老爺就想起了大夫人鄭氏那張總是一本正經、毫無生趣的臉。原就煩躁有些煩躁的心更加不耐去應付鄭氏了。「既然如此映晴你就多勸勸你母親,讓她別總想些有的沒的,好好照顧自己。」說完就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向書房走去。
「可是,爹……」柳老爺已經不見身影。作為子女從小就被教導父母命不可違,柳映晴不敢再去攔下柳老爺,可是母親的病不能再拖,得再想想別的法子。
四姨娘這時走到柳映晴身邊,慈愛的抓著她的手說「映晴你別擔心,夫人的病會好的,明天再請金大夫來瞧瞧,你要是實在不相信,就再請別的大夫,但是不能再讓這些事累著你爹,老爺整天操心著外面的事也夠辛苦了,你說是不是?」
突的,柳映晴的心生出一種違和感,好似母親和自己這些人和這個家並無多大關系,只會用這樣那樣的事擾著這個家原本平靜的生活。這讓人對這個家沒有絲毫的歸屬感。
「姨娘說的我自然信,只是太過擔心娘的身體,想著讓娘快些好罷了。」柳映晴無法,總不能讓自己顯得那麼不懂事,娘是大家閨秀,從小就教育她要守規矩,重孝道,她不想讓娘不開心,氣著娘,只能再去想別的辦法給母親看病。
喬蘭院上房,大夫人鄭氏在大丫鬟谷雨的服侍下正一起三歇的喝著藥。看到女兒柳映晴邁著平穩的蓮步走了進來,鄭氏雖虛弱卻欣慰的笑了。柳映晴見到母親如此,心又是一陣一陣的抽痛。母親一個侯府嫡女,明媒正娶的夫人,卻落得生活如此淒涼。母親不會阿諛奉承,很小的時候還見父親來過母親的院子,那時父親就對母親每次平日的問候顯得很不耐。後來,姨娘一個一個的進來,娘又只有自己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就更不怎麼見父親的身影了。下人們都慣是捧高踩低的,娘的日子也就一天不如一天,幸好後來有了弟弟,但娘的身子卻從此就落下病根……
想的這些也只是一瞬,柳映晴嘴上揚起溫婉的笑「娘」,鄭氏看著這樣嫻靜出色的女兒心里很是驕傲,卻奈何踫上了自己這樣不爭氣的娘,連帶著女兒也不受到關懷。好在自己的庶妹也嫁到這府中,沒辜負家族的期望,還能在自己去了之後看顧一二。
柳映晴並不知道鄭氏心里想的這些,她只想著能盡快找別的大夫給母親看病,雖然四姨娘鄭氏,也就是晚了大夫人鄭氏兩年嫁進來的她的庶妹,說金大夫是建康城赫赫有名的大夫,可她看那金大夫呆板樣怕其只會照本宣科。既然父親根本不甚在意,她也有別的法子找大夫。「娘,我想咱們過兩天去看看外祖母吧。」鄭氏听後一愣,「晴兒,娘這身子還在病中,哪能隨意出門,不說你外祖母,這病過給了誰都不好啊。」
話雖這麼說,可柳映晴也是心里著急,「娘,我知道,可是您這身子得找別的大夫再來看看,我怕金大夫那樣的誤了您的病啊。我知道不該質疑金大夫,也不想讓姨娘難辦,可總得換個大夫試試不是嗎。自從您生了六弟身子虛弱,一直不曾回去看看,咱們只去外祖母那坐坐,到時只說外祖母太長時間沒見您,又太擔心,所以才找個大夫問問。您看可好?」
鄭氏看了看女兒,知道她是孝順、擔心自己,又听女兒說到幼子,想想自己試試也好,不定還能熬些時日,等他們再長大些。便點了點頭「就听你的,一會兒就去下張帖子,咱們明天去看看你祖母他們。」
柳映晴見母親終于答應自己便放松的笑了。想著不論如何對母親都是好的,到時祖母找的大夫有法子能治好母親那是最好了,再不濟也能讓母親散散心。母親答應了自己,為了不讓自己、外祖母傷心也會好好的對自己,一心養病,那身子便會一天好過一天。想到這些,柳映晴就感覺生活充滿了陽光和希望。不論其他,母親和弟弟能寧靜、安穩的度過每一天就是她最希望的事了。
可是,這最簡單的願望對她來說都難以實現。
第二天一早,柳映晴的大丫鬟荷香正給柳映晴穿著衣裳,喬蘭院的一個小丫鬟就跟失了魂似地一路邊奔到房門口邊喊道「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大夫人不好了」
柳映晴一听到事關于母親,也顧不得衣裳帶子還未完全系好就急匆匆的沖出里間來到房門口,問到「什麼不好了,說清楚」
小丫鬟回道「大夫人好像是咳了好多血,現在暈過去了」
柳映晴一听身子一晃,被身後趕過來的荷香剛扶住就邁步向母親的屋子跑去,邊跑邊問那小丫鬟「請了大夫沒?」
「請了,請了,谷雨姐姐讓人去請了。」
柳映晴奔到喬蘭院門口就听見谷雨焦急又怕驚到屋里人的壓低聲音道「大夫呢怎麼還沒到?快去請」
柳映晴轉頭,急急的吩咐「荷香,你跟去催催」
谷雨看見柳映晴,微微一福,就立刻掀起簾子讓柳映晴進去,柳映晴迅速邁進房里。
眼前看見的,讓柳映晴感覺心好像被一只手瞬間包住,狠狠的握緊。大夫人鄭氏幾乎一身血的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嘴角邊還殘著些血漬,身子不見什麼起伏,呼吸都似停止了。柳映晴感到一種無邊的恐懼,快走到母親身邊,像怕踫碎般輕輕握住母親的手,低低叫到「娘。」
鄭氏的眼微微睜開,對女兒虛弱的一笑,話都沒說上一句,便又閉上了眼。柳映晴瞬間感到無邊的恐慌席卷全身,只能大聲的喊「大夫!大夫!大夫」
這時早去請的大夫才姍姍出現在門口,略作著急的走到大夫人的床旁,也不顧沒放下紗簾,診了診鄭氏的脈便搖頭道「請府中準備後事吧。」
柳映晴徹底蒙住,她無法相信昨天還對著她笑、和她說話,約好去見祖母的母親今天就這樣淒慘的去了。不,母親不會丟下自己和弟弟的,母親不會的
跟著大夫過來的荷香看著柳映晴被震驚而呆愣的表情,無神的眼楮,害怕主子承受不住這樣的事實,就輕輕推了推柳映晴。柳映晴這才回神看了看沒有生氣的母親,悲痛瞬間從心蔓延全身,渾身給抽去筋骨般的疼痛。把臉埋到母親的手上,想要從這熟悉的手上汲取哪怕丁點的暖意來證明她的存在。可是沒有,母親的身子越來越涼,眼淚便再也止不住了。
母親的去世讓柳映晴以淚洗面,連幼小不怎知事的弟弟都整日懨懨的。可是兩天過去了,想想母親去前的樣子和之前的約定,柳映晴總感覺母親的死透著蹊蹺。母親的大丫鬟谷雨回報父親時,說是母親夜里自己將窗戶打開,吹了夜風才咳嗽不止的咳出不少血。可母親知道自己的病,又和自己說了要好好醫病,又怎麼會去開窗戶呢。柳映晴心下懷疑,急切的想要弄清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是有人蓄意謀害母親,她無法冠冕堂皇的說去原諒。那是生她,養她,關愛她,永遠把她和弟弟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母親她一定要弄清
第二天晚上四姨娘鄭氏來到柳映晴屋子,不似平時的慈愛,冷硬的道「太太生病不久後,太太的嫁妝是大姐兒一直在管吧。現在太太不在了,太太還有個哥兒,放在姐兒這畢竟不妥。別人也不好管理,還是請大姐兒交給太太的嬤嬤,郭嬤嬤代為管吧」
四姨娘不同以往的態度,和之前的調查,讓柳映晴不得不防著四姨娘這樣安排背後的用意。
「姨娘說的是有點道理,可將娘的嫁妝給一位嬤嬤管還是不妥,還是日後給家中的主母管才是正理。」
柳映晴想著先這樣周旋一時,家中不可無主母,父親日後必定還要娶。先前因母親纏綿病榻,姨娘代為主持中饋。如果听了姨娘的,現在看來嫁妝很可能就會這樣沒了。這些嫁妝以後至少能成為弟弟的一些助力,自己要好好把它們留住。如今避過姨娘這兒,即使日後再來了主母,她也不可能強從自己手中將嫁妝奪走,背上搶奪前夫人嫁妝的名聲,那樣她在夫人們的交際圈里也會被嘲笑,抬不起頭來。
可四姨娘只冷冷一笑,並未理柳映晴的話,細細撫了撫指上的丹蔻「送送大姐兒吧,大姐兒太過想念太太了。」
柳映晴心里一驚,四姨娘這話暗藏的意思讓人心驚,難道她要對自己……
還未等柳映晴細究,就有兩個壯實的婆子上來,一個用粗布堵住了她的嘴,另一個夾住她的雙手,和那堵嘴的婆子合力把她架出去,柳映晴本能的掙扎,可根本敵不過這一直做粗活的婆子。出了房門一直到院外,這一路竟沒有一個下人。知道自從母親去世,院子里本就不多的下人更是能找辦法調走的就調走,不能的就整日偷懶。可沒想到已經到了晚上沒有一個下人守著的地步。有些心寒,但這些人和自己非親非故,人情冷暖吶,也就是這樣。
沒一會兒,兩個婆子就緊緊的把柳映晴夾到了她和母親院子間的湖前。已是深秋的夜晚,湖邊有些陰冷。柳映晴掙扎的都有些月兌力,被兩個婆子抓著的手有快被捏斷的感覺。沒有一分的猶豫,兩個婆子把柳映晴扔進了湖里。
瞬間,冰冷的湖水灌進口中,侵入四肢百骸。柳映晴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四周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讓人絕望。漸漸的身體已不受控制,意識也在抽離。柳映晴陷入了徹底黑暗。
岸上,兩個婆子見人撲騰了兩下就沉入了水里,便都松了一口氣。雖然這事太過危險,但那位給的銀子可不少,又除了她們一家人的奴籍。這日後做點小生意,可不比一家人一輩子做這粗活好。要知道光那筆銀子可就夠一家人活好多年了。這位小姐本就不受寵,如今又沒了娘護著,自然不會有人追究。
一個正值妙齡的生命就被人決定草草的結束了。
人的貪念,狠毒也仿佛不曾存在過般的掩入了宅門的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