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下鄉表演
元旦期間的政府工作像是在演戲,早就有相關的工作人員安排好了一切腳本。下面的人是導演編輯,上面的人是明星演員。行程路線,行程時間,就連具體的在某某家坐多久都標出了時間,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為了突出喜迎新春以及領導干部關心廣大群眾的主題,縣委縣政府的幾位頭頭們都去各鄉鎮走了走,每一隊人馬都跟著一組電視台的記者。這可就忙壞了宣傳部長和電視台台長。琿水電視台本就是小台,只有兩輛新聞采訪車,通過向交通局協助,交通局長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從琿水縣內的幾家大企業借來了幾輛面包車。
警車開道在前,領導的奧迪、紅旗之類在中間,電視台的采房車跟在後邊。去年的時候琿水縣的領導們只有縣委與縣政府的頭頭可以坐得上奧迪,像其它局級干部以及秘書長之類完全是捷達或者帕薩特,可是大家都看著奧迪眼紅,今年也悄悄地換了車,有錢的部門換上了德國車,沒錢的換上了二十來萬的日本車,開出去到也十分顯眼。
其實也不能怪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政府內部的車一看車牌就明白了,所以一些大企業的老總開的車往往是體制內的牌照。不過,琿水的每個部門都有兩三輛豪華車,一般都是從各企業那里收繳上來的,因為這些單位與企業之間永遠都有債務往來,一來二去企業的老總們在換車的時候,就把老坐駕當成了還債,到有些「喜兒抵債的意思」,不同的是這些老總們早就想換車了,正好因此找個借口而已。
就比方說財政局吧,表面上的局領導開了輛奧迪,實責車庫里還有輛八成新的寶馬和一輛豐田V8,這輛越野車成了財政局壓箱底的寶,據說是為了領導到鄉下視察方便。其實大家都清楚,領導去視察工作萬萬不敢開這輛車的,這輛車基本上是局內的一二把手所擁有,兩人換著開,有點像共同養著一個情人似的。而且這輛車的車牌號還是之前那家企業內的車牌號,表面上與財政局無關。
別看琿水是一個小小的縣城,可窮的是老百姓,富的是領導,越窮的地方,往往領導們就越富,正所謂興,百興苦;亡,百興苦。大地方的領導表面上做事,暗地里賺錢;小地方的領導表面上做官,暗地里賺錢。說白了無論大小領導,都有著一樣的人生目標︰那就是賺錢。
張鵬飛今天要去雙山鎮慰問群眾,所以也坐了一輛越野車,只不過是一輛老式的豐田,而且有些年頭了。島國的「動作片」世界一流,其它東西只能算做二流。這輛車在山路上顛簸不斷,氣得司機小郎不滿地嘟囔減振早就應該換了。遠遠就望著雙山上的皚皚白雪,張鵬飛時而閉目養神,時而瞭望窗外,或者透過前面的後視鏡,偷偷掃一眼身邊的陳美淇。
自從聯歡會以後,這還沒幾天呢,傳言就漫天飛了,說什麼陳美淇是張縣長的情婦,而且還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有些群眾甚至說看到過兩個人在一起親熱的場面。當然,最先傳開的還是琿水電視台。陳美淇身為琿水電視台的當家花旦,之前免不了總受到各局級領導的暗示,吃飯啊、喝茶啊什麼的。在琿水領導的心里,主持人這個行業與戲子沒什麼區別,而戲子這個行業又和**沒什麼區別,所以換言之主持人這個行業和**是同行,並且領導們可以讓她履行**的義務,而不用負出應對**的責任。
只不過是一夜**而已,這些領導們都自以為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想來把陳美淇招在床上不是難事。可說來也怪了,這陳美淇可以任由他們在酒桌上動手動腳,就是不讓他們上床。惹得這些基層官員們心頭火起直罵娘。可自從傳出她是張縣長的情婦以後,大家就不敢再請她吃飯了,見了面就想見到國母似的打招呼,堆起滿臉的笑容。
這種傳言也通過賀楚涵的嘴傳到了張鵬飛的耳朵里,他便更加明白此事不簡單了。不過他當時沒對賀楚涵說什麼,只是淡淡地點頭說知道了。這次去雙山鎮慰問五保戶和孤寡老人,電視台自作聰明地把陳美淇安排給了張鵬飛,可見這傳言多數人已經當真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明明什麼也沒有,假的傳多了就是真的,而那些真事往往沒有人相信。對于電視台的這種安排,張鵬飛又不好刻意回避,因為如果刻意回避就更顯得兩人間有什麼了。張鵬飛心情的郁悶可想而知,同時他不得不佩服陳美淇,這個女人太會利用男女關系了來作文章了,如果真進入了娛樂圈,沒準就要成為大名星。
車子在爬山,越爬越慢,秘書趙金陽坐在前面一言不發,張鵬飛在後邊也是不說一句話,這可就讓喜歡說話的陳美淇覺得無聊了,她輕輕地哼起了歌,大腿也一下一下地彈跳著,不經意地就踫到了張鵬飛。張鵬飛趕緊收回大腿,卻沒有說什麼。
陳美淇卻是哎喲一聲,不好意思地說︰「打擾領導思考問題了!」
「沒什麼,我正在听你唱歌呢!」張鵬飛笑了笑,心里更加鄙夷陳美淇的做法了,他知道陳美淇剛才是故意的,就是想找話與他說。
陳美淇還是第一次遇見張鵬飛這種不愛說話的領導,過去無論是縣領導,還是上級領導下來視察,她都要做陪。這些領導見了美女無不都妙語聯珠,只有張鵬飛一言不發是個意外。
前遇小橋,車隊突然停止了,張鵬飛透過窗戶看到橋邊站了不少人,還以為有人要上訪,不禁坐起身體問道︰「怎麼回事?」
「我下去看看……」趙金陽說一聲,推開車門就跳下去了。
沒多久,趙金陽帶著雙山鎮黨委書記林越、鎮長梅金才趕了過來。林越是郎世仁提起來的干部,而梅金才則是馬奔的人,所以這二人平時工作當中是面和心不和。自從郎世仁調走以後,梅金才就反壓了林越一頭,林越現在是寡婦睡覺,上面沒人,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一見鎮領導過來歡迎了,張鵬飛雖然心中不快可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推門下車了。梅金才搶先一步趕過來與張鵬飛握手,一個勁兒地說天氣寒冷,感謝領導過來檢查工作,辛苦了之類的。一旁林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因為按照慣例第一個握手的應該是一把手。張鵬飛與梅金才客氣了幾句,然後又與林越握手,拍著林越的肩說︰「林書記,天這麼冷何苦來接我啊!」
雖然林越同張鵬飛的父親一個年紀,可是經他的手這麼一拍,就感覺人都挨了半截,感動地說︰「張縣長來視察工作,就是給我們雙山鎮領導班子臉上貼金啊,怎麼說也要過來迎接。」
張鵬飛就不能再說什麼,指了指前面說,我們走吧。眾人就又都回到車上,陳美淇依然坐在張鵬飛的身邊,這令林越與梅金才心中暗暗盤算著晚上住宿的安排要調整一下了。
張鵬飛突然開口道︰「小淇,你們新聞工作也要加強對農村的注視,我們琿水的發展雖說有工業,但是仍然離不開廣大農民群眾,我們要為農民們準備好豐富的精神食糧!」
陳美淇連連點頭應允︰「張縣長指視得對,回去以後我立刻向台長匯報,加大對農村工作的投入力度。」
張鵬飛又不說話了,這讓陳美淇覺得很尷尬。沒多久車隊就來到了雙山鎮政府,是座三層小樓,院子收拾得很干淨,正當中豎了根旗桿,現在沒風,國旗就有氣無立地垂下來。在鎮政府的會議室里,張鵬飛傾听了鎮黨委與鎮政府的簡單工作匯報。這就沒陳美淇什麼事了,她不好再纏在領導身邊,一個人躲進會客室補妝去了。
雙山有隻果梨基地,張鵬飛來琿水以後干得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琿水的隻果梨賣出了好價錢,所以鎮領導在匯報的時候就突出了隻果梨帶給雙山的收入,從側面讓領導高興。張鵬飛明白他們的心思,也不點破只是淡淡地說︰「現在延春地區的隻果梨全部歸為我們琿水統一管理,那我們雙山鎮隻果梨基地就要起到帶頭作用,向其它基地推廣我們雙山經驗,豎立我們雙山隻果梨企業的典型,讓群眾看到希望!」
在坐各位猛烈鼓掌,因為鎮里通過隻果梨得到了不少甜頭,大家打心底里感謝張鵬飛。這種會議基本上都是陳詞濫調,可又省略不得,官場中人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開會,這是規距。張鵬飛把會議的時間壓縮到最短,然後起身說道︰「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切身感受下群眾的生活,眼風為實啊!」
下面的工作人員早就安排好了,所以林越與梅金才一左一右陪著張鵬飛出了會議室來到外邊,這時候陳美淇已經開始在準備節目了。她對著攝像機說了幾句,然後就跟在了領導的後邊,攝像機拍個不停。
張鵬飛對身邊的二人說︰「現在黨中央十分關心農民群眾的生活水平,加快農村稅費體制改革,切實減輕農民負擔,是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這項工作一定要搞好。不能因為農民賺了點錢,我們政府就要去收這個收那個,那樣就會讓農民寒了心哪!這項工作的目的是為即將全面鋪開的農村稅費體制改革做好準備,爭取主動。要進行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要系統全面地考慮問題,盡可能把情況弄透。提出的措施、辦法,要有可操作性。總之,要把農民負擔同鄉鎮財政體制改革、鄉鎮機構改革等統籌考慮,這是個系統工程啊,你們兩個要多費心,爭取在全縣起個帶頭作用。」
雙山鎮是全縣最富裕的鎮,所以張鵬飛才會有這翻肺腑之言,前不久信訪辦接到群眾舉報說,雙山鎮有些村黨委在修建村委會的時候向群眾要錢,此事引起了張鵬飛的高度注視,親自做過批示。
林越、梅金才都知道張鵬飛沒有明說,實際上對這件事還是很不滿的。林越看了一眼梅金才,見他沒有表示才說話。心里卻想自己這個黨委書記坐得實在是窩囊,事事還要看著鎮長的眼色。
他說︰「有張縣長的指示,我們有信心搞好農民減負的工作。鎮黨委與鎮政府高度關注此事,已經向各鄉、村下了通知,請張縣長放心。」
這些自然都是場面話,雙方都有意把話說得含糊一些,在官場中像這種應付的場面有很多,張鵬飛雖然不喜歡可也無奈。他現在還是代理縣長,有些事情還不能指手畫腳,只能點到為指。他對下級還是很和氣的,比過去成熟多了。
他笑著表揚道︰「縣里十分相信雙山鎮黨委班子,雙山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你們工作做得很好,我代表縣政府向你們基層干部表示感謝!」
林越與梅金才的臉紅紅的,他們都覺得能被張縣長這位政治明星夸獎是件十分榮耀的事情。見到張鵬飛高興,梅金才笑道︰「張縣長啊,有了您的話我們就知足了。雙山鎮還靠您給我們指引方向!」
「金才同志,雙山鎮還要靠你和林越同志來做具體工作,你們要搞好班子的團結與穩定,只有領導班子擰成一股繩,才能有所發展!」
張鵬飛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是卻讓林越與梅金才臉上不好看起來,兩人面面相怯不知道說什麼。他們沒想到兩人不和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張縣長的耳朵里,可是看著領導的表情卻不顯山露水的。張鵬飛那平靜的表情在二人看來就有些高深莫測和神秘了,兩人都覺得領導在敲打他們,所以虛心地低下頭。
說話間就來到一座四合院門前,紅牆鐵門,大門柱上還貼著白色的瓷磚,張鵬飛微笑點頭︰「看來這家很富裕啊,不錯不錯,院落也很干淨,這很符合國家建設新農村的標準嘛,看來我們雙山有了很大的進步!」
「張縣長,我們進去瞧瞧吧?」梅金才好像隨意地問道,其實這家人早就準備好了。
「好,進去瞧瞧,看看老鄉們都在干什麼呢。」張鵬飛微笑點頭,他雖然知道這是安排好的劇本,可卻裝作渾然不知的樣子。官場中人演起戲來,比那些演員還好。「金才,這個村叫什麼名?」
「這里叫王家屯,家族大姓,姓王的居多。」梅金才小心地回答。
「大臉貓,大臉貓,快出來,縣長來看望你們了!」本村的村長一直跟在後邊,現在沖在了最前面叫喊著。
「大臉貓?」張鵬飛奇怪地望著梅金才。
梅金才笑著解釋道︰「領導,你一會兒見到這家的主人,就知道這‘大臉貓’是什麼意思了。」
房門開了,走出來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看樣子三十多歲,大聲嚷著「歡迎領導來檢查工作,有不足之處希望領導多多批評」,听到這話張鵬飛不禁笑了,心說這演戲的成份也太大了,有點演過了。哪有普通老百姓用這種語氣說話的,這語氣有點想鎮領導。他仔細看著這位大嗓門的男子,就明白了那「大臉貓」的含義。只見男子長了一張大圓臉,由于臉上肥肉太多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還真給人一種「大臉貓」的感覺。
剛才張鵬飛臉上的笑容沒有逃過梅金才的眼楮,不過他以為是領導高興。通過介紹才知道這「大臉貓」原名叫王志,屬于王家屯的有錢戶,家里除了五萬顆果樹,還買了一輛小型運輸車,農活閑下來的時候就去城里拉貨,小日子過得很幸福。王志緊緊地握著張鵬飛的手,激動得滿臉通紅,讓老婆又是倒茶又是端水果的。
「別讓他們忙了,坐下聊聊吧。」張鵬飛對林越吩咐道。
林越趕緊使了下眼色,眾人就在王志家寬大的客廳內坐下,張鵬飛望著此刻有些靦腆的王志,隨意問道今年收入怎麼樣?負擔重不重,孩子上學什麼的問題。王志有些緊張,一口一個感謝黨感謝政府,什麼現在的好生活全是在黨的正確領導下,說到最後有點不知所雲了,什麼堅定不移地跟著黨走的話也說了出來。
張鵬飛必竟年輕,听到這話後就想笑,可他也只能忍住不說。與王志的這種交談有點像演員對台詞,沒有任何深意。又閑聊了幾句,突然看到了王志那十幾歲的兒子站在一旁,張鵬飛就拉過來說︰「小朋友,現在生活好不好啊?」
「好,天天吃大魚大肉,還有新衣服穿!」小孩子一本正經地回答,老氣橫氣的樣子。
張鵬飛的心里突然感覺酸酸的,甚至有些悲哀。他沒想到雙林鎮為了迎接自己的到來,連小朋友都沒放過,也提前教導一翻。他突然厭煩了這種走秀,雖然之前就明白這是走秀,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演戲的痕跡會這麼嚴重,雙林鎮黨委與鎮府真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他有些心疼地模了模孩子的頭,笑道︰「好聰明的小孩兒,好好學習吧,國家還等著你去建設哩!」
眾人大笑,而且臉上的笑容一直也沒有散開,每個人都努力笑得漂亮一些。仿佛張鵬飛說了句天大的笑話。剛才張鵬飛關心小朋友的一幕自然被攝像機拍射下來。
張鵬飛無趣地站起來說︰「走吧,我們再走走,多走幾家。」
從王志家出來,林越與梅金才又陪在了張鵬飛的身邊,兩人的臉上還堆著笑,看樣子對王志的表現很滿意。張鵬飛卻皮笑肉不笑地說︰「看來這次我下來,你們做了很多準備工作啊,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話說得含糊不清,可是兩人仍然听出了領導的不滿之意,林越只好答應道︰「領導下來一次不容易,理應多多準備。」
張鵬飛點點頭就不再說什麼,對于這種事他不到多批評什麼,畢竟當上級領導來琿水縣考察時,琿水縣政府也要提前準備好,一層一層的欺騙,這是東方政治的特點。
又走了幾家富裕戶,大相徑庭,無不都說今年隻果梨的收成好,讓他們賺到了大錢,感謝張縣長什麼的。從這家院子走出來,張鵬飛感慨道︰「看來雙山鎮還是很富裕的!」
林越把這話當成了暗示,趕緊說道︰「基實也不然,雖說雙山鎮的農民思想觀念強,一邊養果樹一邊在外打工,可還是有一些家庭很窮。」
一旁的梅金才附和道︰「張縣長,要不然我們再走訪一些貧困戶和五保家庭?」
「嗯,應該的,過年了,任何一處都要走走,不能讓群眾寒了心哪!」張鵬飛知道人家都安排好了,所以只能去走走過場了。
說話間就來到了村頭,是一所老式的磚瓦房,看樣子有些年頭了。這自然就是慰問的地點。大家引著張鵬飛進來,村干部沖在前頭早就進屋了。趙金陽也從後邊沖上來在張鵬飛的耳邊說︰「張縣長,大米白面豆油什麼的已經準備好了……」
張鵬飛點點頭,看向了梅金才,知道這又是他們的杰作,總不能讓張鵬飛從縣里拉著大米白面過來,所以這項工作早就布置好了。張鵬飛表情不動,裝作很正常的樣子。
這時候村干部已經領著一個獨臂男子走出來了,向張鵬飛介紹道︰「張縣長,這是本村的困難戶王山富,小時候落下的殘疾,他沒能娶上媳婦,家里還有一個老娘,所以生活一直都不富裕。」
張鵬飛與他握了下手,說︰「王山富同志,我代表縣委縣政府來看望你了,希望你能過一個好年,為你準備了一些生活用品……」
張鵬飛的話還沒說完,早有工作人員抬著大米白面和豆油什麼的在電視台的攝影機前走過,每個人都喜洋洋的表情……
王山富感動得說不出話,拉著張鵬飛就跪下了,然後等氣喘勻了才說了些感謝的話。早有身旁的人拉著他起來,然後領導們就來到了屋里。由于是老式房子,采光不是很好,屋內很暗,黑洞洞的像是地窖。只見農家的土炕上躲著一個老人,身上蓋著被子。
張鵬飛感覺屋內很涼,心里一軟伸手模了模土炕,不滿地對梅金才說︰「金才同志,政府工作疏乎啊,屋內這麼涼讓人怎麼過!家里還有老人哪!」
梅金才的臉上訕訕的,可是並沒顯得多麼自責,而是馬上對身後的村干部說︰「老王,你听好了,一會兒馬上為王山富家準備兩車煤,包證他家今年的取暖!你平時是怎麼干工作的,難道縣長不來你就不認真負責了嗎!」
這話說得很重,可是張鵬飛發現村干部除了一個勁兒地點頭外,什麼也不說,臉上沒有半點愧色,這讓他覺得很奇怪。再回頭瞧了瞧,發現電視台的記者扛著攝像機全程記錄下來了剛才「感人」的一幕,另外還有隨行的報社記者飛快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他心里漸漸明白了,只怕王山富家的土炕只有今天沒燒火而已,為的就是突出他張縣長愛民如子的畫面……
床上的老人有些耳聾,交談起來不方便,王山富站在一旁幫著翻譯。張鵬飛早就沒有了之前下鄉時的熱情勁兒,剛想離開,卻發現炕上放了一本書,他拿起來一看是本科學栽培果樹的教科書。他不由得點頭道︰「好啊,王山富,知道學習就是好事情,我相信你會月兌離貧困的!」
王山富這回顯得很會說話了,說什麼這些書都是鎮政府發下來的,他看見別人種樹發財了,自己也要努力學習趕上別人之類的話。他說完了,一旁的梅金才也笑道︰「張書記,還記得今秋您來視察工作時,提到了邀請果樹專家技術員的事情,現在通過與公司聯系請到了省里的果樹專家,雙山鎮的果農們定期去鎮政府听課,學到了不少知識啊。當初您的一席話讓我們受益匪淺………」
張鵬飛又不想再扯下去,這時候只見扛著攝影機的記者來到跟前,對著他手上的書拍了拍,更讓他覺得是在演戲一般。從王山富家出來後,又走訪了幾家孤寡老人,照樣送上大米白面,干部們臉上的表情跟隨著張鵬飛變化,他高興,干部們就大聲笑,他悲痛,干部們比他還悲痛,一個個都像死了爹媽似的。張鵬飛懷著一顆復雜的心結束了一天的行程。上來一次不容易,照原計劃今晚還要在這里住上一天。
晚上,在鎮政府的歡迎宴上,望著桌上那一瓶瓶的五糧液,干部們的臉上想悲痛也悲不起來了,一個個開懷暢飲,仿佛白天里所見到的孤寡老人和貧困家庭已是夢中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