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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黃泉動蕩,九幽獄開,致使百鬼逃逸,毀陰曹法度于旦夕。時有上古凶獸饕餮之靈,重現世道,禍亂人間,後終有高人出手,以不明之法收其神魂,方平此禍端……
然饕餮雖為凶靈,仍屬龍神一脈。未受神諭而擅自伏神者,乃逆天之罪……那場亂世結束後,那高人與饕餮也失去了蹤跡。有人說他忤逆天理,恐怕早被天降劫雷劈去了神形;也有人說,他恐怕是隨了那凶靈,一同墮了阿鼻地獄……
公元2011年,春。
那天,她坐在籃球場邊上,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斑駁刺眼地打在頭頂。遠處傳來學生們打球的吵鬧聲,好像隔在另一個世界。
她恍恍惚惚地啃著指甲,烤鴨、糖醋魚、牛排、蛋黃派……咽了咽干干的嘴里並不存在的口水。一下尖銳的刺痛,讓她忽的清醒了點,女敕紅的指甲肉里滲出一絲血紅。
唔,好痛她吮住受傷的手指,突然「啪」的一聲,嚇得她差點一口咬掉指頭。
一個籃球滾到她的腳邊,她撿起這個險些砸中她的罪魁禍首,有些發呆。
「哎,你沒事吧?」頭頂響起清朗的關切的男聲,她抬起頭,逆光里高高瘦瘦的一道人影,好像時光的剪影。
是誰?是肯德基爺爺……還是麥當勞叔叔?
男生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那好像既不是生氣,也不是嚇呆了的眼神,而是……饑餓的小動物盯著食物冒出的綠油油的光……
還想問些什麼,憑空響起清晰一聲「咕嚕」的可疑聲音。
「……」男生望了望她,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要我請你吃飯嗎?」。
(1)
千川郊邊有一片很深的山,據說是私人擁有地。當地有傳說,山上那片終年不見陽光人跡罕至的密林里,睡著一條古時的巨龍,所以有一個私下流傳的名字,叫「龍眠之森」……
夜色里空曠破敗的廢墟,瘋長的野草在晚風中瑟瑟作響。
烏黑凜冽的刀鋒蕩起一片沉重鋒銳的氣流,所過之處,蒼白的人體無聲地斷裂,平整的切口里沒有流出一滴血。
修長勻稱的腿,穿著熱褲板鞋,用腳尖輕輕翻開地上碎落的軀干,露出已經發黑的組織和凝固的血,嫌惡地撇撇嘴。一道黑影無聲地接近身後,手探向那縴細白皙的脖頸……
凜冽的破風聲襲來,重重擊在黑影的後腦上,發出骨肉碎裂的聲響。通體散發著漆黑金屬光澤的長棒型武器追著扎進黑影倒下的身體,把它狠狠釘在地上。
手握長棒的人看著棍身沾上的紅白相間的不明物,露出憂傷的表情︰「輪回師明明應該是神聖高貴不染塵埃的存在,為什麼我卻要大半夜在荒野地里干這種血肉橫飛的力氣活……」
「怎麼,有潔癖啊?」低頭查看的人終于轉回頭來,白了他一眼。
「大姐,清理起來很惡心的」對方哀嚎。
呃,也是,一直都是利用刀鋒逼起的靈氣來退敵,要是讓鬼睚的刀刃來砍這些惡心的僵尸,她打死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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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水河畔這一帶,原本有不少散居的村落,後來村民們都陸續遷進城里,便留下大片的荒地。開發商買下這里,本打算大張旗鼓地建成一片度假養老的好去處,卻開工沒幾天,工地上就頻頻發生襲擊事件,只得先擱置下來。這其中還有多少內幕是不得而知了,總之,洛子眉接到這案子,很自然地就打發給了灼灼,灼灼也就很自然地揪了晚上來蹭飯的宗麒一起去干苦力……
濃腥的風襲來,灼灼左手刀鞘不耐煩地抽開僵尸撲來的手,一張定身符「啪」地拍在腦門上。「哪來這麼多僵尸啊,這附近有墳地嗎?」。灼灼嘀咕著,茫茫夜色里還不知藏匿著多少這些東西。
細說起來,僵尸其實並不在洛家管的範圍。洛家除靈驅魔,多是與陰間的事物打交道,僵尸卻是受了瘴氣污染而尸變的尸體,是陽間的至穢之物,實在不是洛家人的擅場。現在灼灼就琢磨回去怎麼向洛子眉報告,把這活推出去。
「你確定這是僵尸嗎?」。宗麒猶疑的聲音打斷了她心里的小算盤。他用鋼撥拉開其中一只僵尸的臉,夜色里慘白的皮膚上閃過細碎的光——
「僵尸會長鱗片嗎?」。
「哎?這個……」灼灼迷糊了下。僵尸是尸體變來的,會長鱗片其實不稀奇。可問題是,這分明是人類僵尸……有人類會長鱗片嗎?
灼灼考慮了下,掏出手機,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走吧,今天收工。這些個新品種僵尸讓悠南來搬一具回去慢慢研究好了。」掛了電話,灼灼一拍正發呆的宗麒。「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宗麒收回視線,皺著的眉頭還沒有展開。那是葉山的方向,夜幕里那一片沉沉的山影像怪物張開巨大的口,仿佛要吞噬什麼……
這座城市里一些蜃伏的東西,最近都不太安分起來……
千塵等在大學門口的報攤前,對著報紙上又增加的失蹤人口報道,一臉兔死狐悲地嘆息。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她轉過頭,剎那揚起明媚的笑臉,「清野,下課啦。」
「抱歉抱歉,助導要講一些下學期實習的事,耽誤了會兒。」路清野雙手合十作揖,「等餓了吧?」
「沒事啦,能忍。」千塵一張笑臉陽光四射,滿眼期待,「你說好上次球賽給你去加油,就請我吃西點自助吃到飽的」
「嗯,沒問題。」路清野笑著說。請過這麼多飯,他發現自助餐才是最適合千塵的。這個看似嬌柔的姑娘毫不挑食卻飯量驚人,每次打量她縴細的腰身,路清野都懷疑那里面藏了個黑洞。
有過數次慘痛經歷,路清野不得不承認,對一般人來說都是虧本的自助餐,卻是他唯一能請動這姑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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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塵,哪天有空的話,我室友想請你吃頓飯。」
「哎?為什麼?」千塵從提拉米蘇的碟子里抬起頭,很是意外。
「呃,他們好奇。」
「好奇?大男生也會好奇嗎?」。千塵越發困惑了。
路清野無言以對。其實就悠南一個人好奇這個與他妹妹同名的女生的真面目,還美名其曰是要為兄弟把關……真不明白他長了那麼高大一身板,怎麼就裝了這麼顆三姑六婆的心……
「唔,隨便啦,我最近都沒什麼事……」千塵又低下頭,繼續吃她的蛋糕。她是無所謂啦,有人請吃飯就滿足。
這丫頭,該不會哪天誰給點吃的就被拐走了吧?路清野看著埋頭蛋糕的女孩,就像只貪吃的小貓一樣,沒來由就有這種擔心。他倒忘了,自己就是用類似的法子勾搭上人家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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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廳時,正看到幾個孩子圍著餐廳門口的兩台女圭女圭機。千塵突然來了興致,抓走路清野手里剛剛付賬找的零錢,就也圍了過去。路清野失笑,千塵並不是個不沉穩的人,但每次吃飽了飯,她都會變得孩子氣。
這種騙小孩的東西,哪能抓的中……正想著,孩子堆里突然響起一陣陣驚嘆和歡呼,然後就見那幫孩子都各抱著個布偶蹦蹦跳跳地散去了,千塵笑眯眯地走了回來,懷里也抱了個小獅子布偶。
路清野有點傻眼︰還是個高手啊
「看看,像不像你?」千塵把小獅子舉到路清野眼前——五短身材竟穿著身紅色的球服,懷里還抱著個軟趴趴的籃球,瞪著精黑兩只小眼楮,一圈鬃毛剪得像朵向日葵似的。
路清野拍了拍布偶的腦袋︰「我比它帥多了。」
「……你比它臉皮厚多了」
初夏的天已經黑得很晚,從傍晚到日暮這悠悠一段時光,恍惚很長。
天空漸漸沉澱下安靜的琉璃紫時,路邊的燈就相繼亮了起來。風穿過林木間隙在頭頂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斑駁的樹影搖曳在腳邊就像月色里游弋的魚群。
「就送到這吧,再晚些你就趕不上回學校的車了吧?」千塵停下腳步說。
路清野向前望了望,這條道有些偏僻,連路燈都沒亮全,長長一段路在盡頭就沒入一團陰影中。「我還是送你到家吧,最近晚上不太安全。」
「有什麼不安全的啊?」
「你沒看報紙嗎?最近總有人失蹤。」
「失蹤了不代表那些人就都出了事啊,哪座大城市里每天不都失蹤幾個人嗎?」。千塵奇怪地看了看路清野有些局促的臉,突然就笑了,「清野,你平時可不是這麼神經過敏的人。」
路清野也苦笑了下。的確,他本來也不是個容易過敏的人,只是昨晚還听悠南抱怨大半夜的就被灼灼那丫頭叫去做搬尸工,清楚他們家是做什麼的,直覺就最近不太安全。
「安啦,就前面沒多遠的路了,而且我還有它呢」千塵笑著晃了晃手里的小獅子布偶。路清野看著女生把小獅子抱在柔軟的胸口,沒來由的念頭就猥瑣了下。
「那……到家了就給我來個電話。」在千塵堅持的眼神里,路清野只好妥協。他看著她轉身揮了揮手,晃晃悠悠地離去,直到沒入那一片模糊的夜幕中看不清身影,才也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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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總會讓人心里沒來由的不安,尤其是倆個人分開以後,獨自一人走在僻靜的路上。
風「沙沙」穿過林木,千塵摩挲著胳膊,感到有些陰冷。
她其實有點怕黑,多少年來改不掉的毛病,這個時候就有點後悔沒有答應讓路清野送她回家了。好在居住的小區的確已經沒多遠,隱約的,她已經在街對面那片缺少燈光的陰影里看到小區的大門。
大門里,一道細細的白色的影子正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街面上雖然光線不佳,但過往的車輛卻不見減速多少。左右穿梭的刺眼的車頭光像一道道刺出的筆直的劍,千塵就看著那道人影在這來往危險的劍光里慢悠悠、仿佛毫無知覺地直穿而過,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終于,那人穿過了馬路,與千塵擦肩而過的一瞬,千塵看清了她的臉。
是鄰居張女乃女乃家的大閨女……
千塵看著她就那樣直直從自己身邊走過,眼神空洞,動作僵硬,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讓人看著心慌。眼看著她漸漸走遠,千塵猶豫了下,終于掉轉頭,悄悄跟了上去。
——寂靜的夜里,樹葉沙沙作響。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東西,正無聲地覬覦著燈光下鮮活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