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劇場，只有悠揚的鋼琴曲在頭頂回蕩。
少女踩踏著空中飄浮的音符，像一只蝴蝶般在巨大的舞台上翩然舞蹈。她的面龐模糊在刺眼的燈光里，白色的舞裙輕盈綻放。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舞姿——那是誰？為什麼記不起你的臉？
她在恍惚中舉起手。如潮的掌聲從四面八方淹沒了她，她機械地拍著手掌，卻听不到自己的聲音。
蝴蝶仍在縱情獨舞。她徒勞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一閃而逝的目光，卻被那潮水般的掌聲向後不斷拖著。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指尖距離她越來越遠，高樓的狂風猛地迎面撲來，她在突然的失重感中驀地睜大眼——
白色的蝴蝶正從視界里不斷遠離的藍天白雲間急速墜落。
啪。
內髒破裂，骨頭粉碎的聲音。
艷麗的紅色在她白色的裙擺下靜靜漫開，仿佛破碎的蝶翼下悄然綻放的妖異之花。
凝固的瞳孔里，漫天飛散的日記在反光的玻璃碎片中如吊唁的白花。
————※※※
「蘇老師？蘇老師？」
蘇茵猛地驚醒，發現自己還坐在一家快餐店里。站在眼前，正彎著腰打量她的少年嘖嘖稱奇︰「這樣也能睡著啊……」
蘇茵保持著姿勢，還處于一團麻木的大腦在當機三秒鐘重新緩過來後，就尷尬地臉紅了。肩膀手腕和一側的臉上都傳來酸痛發麻的感覺，她竟然一手撐著臉拄著桌子就睡著了，還留了細細一桌子口水。
不顧放下胳膊時，「喀」的一聲可疑的聲響，蘇茵迅速抽了幾張紙巾，保持淡定地擦掉桌子上的口水，又抹掉自己嘴邊的痕跡，接著不動聲色地把紙巾揉成一團扔到一邊，抬頭目不斜視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施施然落座︰
「是你遲到了，龍澤。」
「唔，幫我姐收拾屋子來著嘛，我又不是故意的。」龍澤毫無歉意地說，惹來蘇茵一個白眼。
「怎麼今天就要在外面上課了？」
「昨天晚上打雷，把我們樓的線路劈壞了，電梯用不了不方便。」
「……你們家樓層也不算高吧？總比你趕到這麼遠來方便。」
「哎，我這不是為了方便老師你嘛。」
蘇茵微微皺起眉，盯著龍澤笑嘻嘻的散漫的臉，這小子說話目光總是漫不經心的沒什麼誠懇，讓人覺得很可疑啊……
其實她並不排斥在外面給龍澤做輔導，甚至有種難得的放松的感覺。她不喜歡龍澤家所在的那棟樓，雖然看起來很高檔豪華，卻讓她說不清的不舒服。那過于華麗的內飾好像總在角落里積著洗不清的污垢，或者在金碧輝煌的燈光里還總有掃不清的陰影，陰影里藏著偷窺的眼楮。
樓道里總是很陰冷，即使是在這酷熱的暑假。而她不止一次，在那陰冷的空氣里聞到一股腥得讓人胸口發悶的味道。
那是什麼味道……她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但在那棟樓里偶爾的想法還是會讓她後背驚出一層冷汗。
而龍澤的姐姐，龍妲，也是個讓她不舒服的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奇怪到她無法用語言組織出在第一眼看到龍妲那張混血兒特有的明艷精致的臉時心里就升上的那股無法控制而莫名的懼意。明明是個涵養良好，像個大家閨秀般禮貌而溫和的人，她卻覺得在被那雙深色的漂亮眼瞳微笑注視的時候，就好像被一把冰冷的刀切開了皮肉，緩緩深入到骨骼，听到刀刃在劇烈的心跳中輕輕摩擦的聲音。
龍妲扣著一張精致而完美的面具，讓她本能地感到危險和不安。
相比之下，蘇茵在龍澤面前卻很放松，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龍澤年齡還小的緣故，或者是因為這份家教工作是他主動找上蘇茵的，比較熟自然就放下了戒心。雖然這小子總是眼神飄忽，心不在焉，讓人懷疑那張嘴里三棍子打不出一句實話來……
「蘇老師？蘇老師？你又睡著了？」
「……沒有。」蘇茵揮手撥開龍澤在她眼前不斷搖晃的爪子，有點煩悶。她昨晚的確沒睡好，早上起來胸口一股悶得發慌的感覺，加上剛剛在等龍澤的時候又不知不覺的迷糊了一陣，有點輕微起床氣。
不過又好像不止這些原因。剛才在一小憩的功夫，她好像做了個夢……
「大白天就這樣經常性發呆，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啊。」龍澤幽幽嘆息道，擔憂地望著蘇茵又有點要呆滯的臉。
「你才老年痴呆！姐姐我今天睡眠不足，精神沒法集中不很正常……」
擺在一邊的手機這時伴著一連串水泡聲，「嗡嗡」震動起來，驚得蘇茵一下子打住話頭。她一把抓起手機，急忙按開，卻失望地發現又只是一條10086的問候短信。
灼灼是怎麼回事啊，打她的電話也不接，短信也不回，這家伙的手機是擺設嗎……
猶豫著要不要再發條短信，抒發下她心里的不滿情緒，卻听龍澤突然在對面閑談地問︰「蘇老師你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嗎？」。
正打算按鍵的手指頓住了，蘇茵從手機里抬起頭，奇怪地看他︰「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沒什麼啊，就是想起來隨便問問。」龍澤撓撓頭，目光又有點飄，「就是好奇嘛。因為現在的家庭一般都是獨生子女，很少有像我這樣還有個姐姐的吧？不過，蘇老師你給我的感覺好像家里還有個弟弟或妹妹的樣子。」
「……」蘇茵收起手機，抿了抿嘴唇，「怎麼這麼說？」
「因為你還是個高中生就敢給人做家教了嘛，好像比同齡人早熟些，還少了點獨生女的嬌貴感。而且蘇老師你讓我覺得很會照顧人啊，是個賢惠的姐姐型。」龍澤笑嘻嘻地說，像個向女孩獻殷勤的小公子，目光閃爍地期待對面女孩羞澀而開心的一笑。
可蘇茵沒有笑，她抿緊了唇角，目光在龍澤臉上定定停頓了幾秒，就黯然地移開了。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甜言蜜語明顯失敗了，龍少爺怔了怔，有點不適應地開口。
「你沒說錯什麼……我的確曾有個妹妹。」蘇茵望著窗外的人來人往，聲音有些發澀，「可我並不像你說的是個好姐姐……我沒有照顧好她。」
龍澤靜靜看了她一會，輕聲說︰「對不起。」
「沒事。」蘇茵勉強笑了笑，已經轉回目光，「倒是說說你們家吧，你就龍妲這一個姐姐吧？」
「嗯，親姐姐就她一個。不過我們家是個比較傳統的大家族，以前家里一起住的兄弟姐妹就不止她一個了，今年才我們倆人單獨搬出來。」
「父母呢？我沒見過叔叔阿姨，他們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他們工作忙啊。我爹媽都在老家走不開身的。」龍澤嘆了口氣，突兀得讓蘇茵微微一怔，「我們家的人其實都是一幫工作狂，包括我姐姐也是。」
他望著蘇茵，苦笑了出來︰「其實我假期找家教，也只是想找個人陪陪我啊……」
「哎？」蘇茵心里微微一跳。
「我姐也是看穿了這點，所以才由著我來了。這樣對她也是個解月兌吧，身邊少個纏人的弟弟，她也可以專心做她的事了……」龍澤那雙總是目光飄忽的眼楮竟也安靜了下來，微微偏移，好像湖面終于被一陣涼風吹散了霧氣，清澈的湖水里沉澱著孤獨的味道。
「也……不能這麼說吧？」蘇茵怔怔望著他，忍不住反駁，「如果你姐真的只一門心思想做自己的事，嫌你很煩，當初離開家的時候自己一個人不就行了？何必還要帶上你。」
「……」龍澤的目光轉過來，認真注視著她，「你認為是這樣嗎？」。
「當然。」
龍澤沉吟著，還在試探似的盯著女生篤定的目光。蘇茵有點古怪的感覺，因為龍澤這個樣子就好像一只探頭探腦的多疑的小貓。
唔，好像還挺可愛的——她盯著男生軟軟的淺褐色的短發，真好像貓咪的皮毛一樣，有種想拿手揉揉的沖動。
龍澤突然長出一口氣，釋然地一笑。
「那真是謝謝你了。」
少年俊朗的笑容，就好像撥開烏雲灑下陽光一樣。蘇茵微微張開嘴，有點失神的感覺。
還頭一次看這小子這樣笑啊……
「如果真的是像蘇茵姐你說的這樣就好了啊……可她是寧願多捧著那把鬼睚欣賞一會，也懶得跟我多說一句話啊。」龍澤垂下目光，以蘇茵听不到的音量輕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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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快一周的文……不知從哪開頭好啊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