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口棺材擺在院子里是什麼情景?此刻沒有人比甲三科的弟兄們更有發言權。這六人雖然年紀都不算大,但常年破案捕拿,也算是風里來雨里去,見得都比听得多可即便如此,大家還是毛骨悚然、背冒冷汗。
正堂前擺著棺材,一群人吹吹打打,還有一群人哇哇大哭,原來這是在做頭七法事。
本來說是不讓做的,可蘇溶溶下午突然說夜里的法事可以挪到張宅,讓這些無辜慘死的鬼魂能再看一眼自己的家。所以才有了此時陰森詭異的場景。
正堂一片喧囂,內宅卻又寂靜無聲。蘇溶溶和甲三科的兄弟們藏在馬廄南面的小花園中,認真觀察著馬廄和後院的一切。
「人死後第七日又叫‘頭七’,‘七’這個數字很有講究,天干逢七為煞,地支逢七位沖。人死後第七日子午相交之時,天煞地沖,本來依附在骨肉上的魂魄被煞氣所沖就要立體。這時候,魂魄會回一趟家,吃一頓好的,然後看一眼家人,再離開……」黑三一邊說,一邊比劃著,真事兒一樣。
小李子、杠頭還有老六一邊听,一邊打哆嗦。王頭唾了一口罵道︰「你丫挺得給我閉會兒嘴,說得老子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小李子推了推蘇溶溶︰「長生,你怎麼不害怕啊?咱們現在就在這凶宅里,一會兒那鬼魂回來怎麼辦?他們都是遭橫死的惡鬼,也許還要找替身呢你怎麼……」
「拿著」蘇溶溶模黑遞給他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原來是她腰間的鐵牌。小李子疑惑問道︰「你給我這干什麼?」
「你沒听說過邪不壓正嗎?咱們是官,他們是鬼,鬼見了咱們跑還來不及呢」
王頭問道︰「長生,你還沒說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呢」
蘇溶溶笑了笑︰「王頭,咱們勘察了這麼久,你說這個現場最奇怪的是什麼?」
王頭想了想開口道︰「嗯……最奇怪的是死了這麼多人,但是宅府中其他物件兒卻紋絲不亂,找不到那殺人之人到底為何要痛下殺手的理由」
蘇溶溶點點頭︰「這的確很奇怪。若是仇殺,一下殺死三十七口,應該是冤仇很深,照例說但殺人手段應該十分殘忍,恨不得捅個百八十刀方能泄恨,可奇怪的是所有死者均一刀斃命,而且傷口深度也都一致;若說為財,那現場肯定十分被翻的凌亂,就算事先踩過點兒,知道錢財所在,可從正堂到書房內宅,那些金銀的物件擺設去還在」
小李子接口道︰「還有,據里正陳述和村子里的人說,這張家雖然神秘了一些,但名聲卻是很好,每逢村中有婚喪嫁娶,張家老爺不問富貴貧賤,都會送上一份銀兩,所以張家根本不可能有仇人。」
王頭嘆了口氣︰「你說這無仇家,又不為財,去哪兒找線索拿人問人啊」
蘇溶溶等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這也是我所疑惑的。俗話說抓賊先查髒,擒凶先問親,這沒有贓物的線索,人又都死了,的確很難開展工作。」
「那你說的秘密是什麼?」王頭又問。蘇溶溶指了指馬廄︰「我發現的秘密就和那馬廄有關。」
「馬廄?」大家疑惑著將目光落到馬廄之上。
已經快到子夜時分,正堂前的哭嚎聲逐漸停了下來,里正喊道︰「張老爺啊,你們死的慘啊不過你們放心,官府遲早會查明真相,給你們做主的你們安心上路吧」
喊完之後,哭聲全部停止,所有人帶著孝的相親都爬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不敢抬頭。森然的夜色中,只有那淒厲的樂聲嗚咽盤旋。
小李子只覺得一陣陰風從身後刮來,他不僅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回了回頭。就在這一瞬間,小李子「啊」得喊了出來。
嚇得眾人全都驚跳起來︰「怎麼了?」
「鬼鬼」小李子兩股戰戰,哆嗦著抬起手指向內宅方向︰「有鬼」
蘇溶溶也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雖然不信鬼神,但在這種環境下,情緒不由自主地受到影響,也覺得頭皮發麻。
這時,張宅周圍突然出現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淒慘哭聲,那哭聲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聲音混在一起,更顯得詭異妖亂。
「啊」
「快跑啊」
「還魂啦」
正堂頓時陷入一片混亂,無論是跪著的,還是奏樂的,男女老少全部喊叫著跳了起來,四散奔逃。半分鐘不到,偌大的張宅,就剩下甲三科六個人了
蘇溶溶他們雖然沒跑,但也嚇得抖做一團,六個人背靠背擠在一起。
就在這時,王頭突然大喊一聲︰「他**的爺爺我抓過蟊賊,砍過大盜,什麼場面沒見過就算牛頭馬面來了,爺爺我也敢過兩招」
大家的氣勢一下子被王頭感染,雖然還是害怕,但熱血也沖了上來,紛紛拔出刀,警惕地看向周圍。
蘇溶溶定了定神,覺得那哭聲不對勁兒,便給黑三使了個顏色,指了指房頂。黑三立刻會意,拍了拍自個肩膀,扎開馬步,雙手交叉著放在身前。蘇溶溶蹬著他的手,一踩肩膀,「蹭」得竄到了房頂上,身子輕盈又靈敏。
四下望去,黑漆漆一片,除了搖動的樹影,什麼也看不見。蘇溶溶沖著王頭他們搖搖頭。
王頭喊道︰「兄弟們,咱們兩人一組,分開到府內各處查看一番。別怕自古邪不壓正,爺爺我就不相信咱們是為了給他們伸冤,他們還能害咱們,沒準兒這是張老爺給咱們指明路呢」
「喳」大家伙高應一聲,兩兩一組分開行動,王頭看了眼房頂上的蘇溶溶︰「長生,我去馬廄那兒看看,你待著別動」
蘇溶溶點點頭,看著王頭向馬廄走去︰「王頭,那里有古怪,你千萬小心」
王頭听見,轉身回看她。可是剛一轉頭,王頭臉色驟然青白,那驚恐的樣子讓蘇溶溶心里也猛得一沉。
蘇溶溶緊咬牙關,眼皮往下一搭,只見青灰色的房頂上,兩個人影重疊著。完了蘇溶溶狠狠閉了閉眼,轉身瞬間,用盡全力豎手為刀橫劈過去。
只見身後一張吐著鮮紅舌頭的鬼臉在眼前一閃,蘇溶溶左肋劇痛,翻滾著掉下屋頂。她落地時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個帶著鬼臉面具的黑衣人,風一般立在房脊上,然後又風一般張開雙臂,消失在吞噬一切的陰森夜空中。
……
要是這次再死了,就徹底玩兒完了蘇溶溶想笑,但左肋的劇痛立刻讓她哭了出來。
「妞」蘇克察顫抖地一聲呼喚,將蘇溶溶從昏迷清醒。
慢慢睜開眼,掙扎著扭過頭,蘇溶溶開口喊了聲︰「阿瑪」,可聲音輕微的卻幾乎听不見。
蘇克察臉上的淚痕還沒干,兩行熱淚又涌了出來,他握住蘇溶溶的手,疼惜又悔恨地哭道︰「妞啊你這是想要了阿瑪的命啊」
蘇溶溶想笑一笑安慰一下蘇克察,可惜表情出來,竟然成了痛苦的一聲︰「嘶……疼死我了」
這時,屏風之外的客廳傳來了溫和的一聲︰「能說出疼死我了,想必已經度過了危險,尚書大人也能安心了」
這聲音略微低沉,但清晰溫和,真是好听極了,蘇溶溶慘白的臉,竟然一點點泛起了一絲紅暈。這麼好听的聲音她第一次听見就記住了,但卻是又有點兒怕再次響起。因為這聲音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溫潤之下應隱藏著捉模不透的嚴肅情緒。
蘇克察站起身,走到外屋,恭敬又感激地說道︰「多虧了八爺的神藥,奴才真是……真是……不知如何感激……」。
胤笑著說道︰「舅舅何必如此客氣,讓小妹寬心養傷,我先回去了。」
「奴才恭送八爺」
「留步,快回去吧,禮也不在這時候。」
蘇溶溶看著胤那頎長挺拔的身影在窗子里的白絹紙上慢慢劃過,心中涌起陣陣溫暖。無論他對自己看法如何,但是對阿瑪卻是親厚的。在自己和阿瑪成了全城人恥笑對象的時候,八爺還能如此自然有禮地走動,親親熱熱叫阿瑪一聲「舅舅」,可見他是個正直善良的人。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溶溶左肋受刀,刀刃自腋下四指入,由于蘇溶溶回身反抗,那本該刺入心髒的刀鋒扎向了肺部。蘇溶溶小心翼翼捏著鼻子喘氣,躺了足足一個月才能坐起來,喝兩口稀粥。
這一個月,雖然蘇克察沒有數落過她一句,但從他陰沉的臉上,蘇溶溶知道阿瑪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不過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兒。話說蘇溶溶醒來的第二天,她心急案子,便讓胖丫幫她寫一封信轉交十三爺。
胖丫吃還行,寫字打死也不會。蘇溶溶無奈,只能忍著痛,沾著胭脂膏子在手絹上寫下觸目驚心四個大字︰「看好張宅」。落款的時候,她料定十三爺此刻必定生氣自己騙他,便畫了個笑臉。果然,胖丫笑眯眯出去的,惱著臉回來,哽咽著回了一句︰「十三爺說了三個字︰滾出去」
蘇溶溶哭笑不得,心說自己這傷到底是早點兒好,還是晚點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