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書祭生乃對死者最大的追思,對生者最凶險的報答。由于人體血液具有凝固性,鮮血濃稠且難以保存,因此要想寫血書,必須戒食咸鹽葷腥,以稀湯粗糧為食,而且一天只能吃一頓。因此民間有「半卷血書一條命」的說法。
肖老夫人感動至極,抱著玉瑩放聲大哭。蘇溶溶拿起白絹,看著一旁放著的血碗,端起聞了聞,又放下。
胤禎下意識嘆道︰「如此貞潔,朝廷實該彰贊」
蘇溶溶低聲說了句︰「辦案最忌諱先入為主,要時刻保持客觀」
胤禎瞥了眼她,不屑問道︰「怎麼,你懷疑她害了她男人?」
蘇溶溶不置可否︰「沒有證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冷血無情」
「法便是無情,謝謝夸獎」
長期不見陽光,吃的又差還天天放血,玉瑩身子很是虛弱。但是在蘇溶溶要求勘察房間時,玉瑩依舊堅持不離開半步。
這是一個朝西的廂房,由南直北依次是臥室、正堂和書房。每房之間用博古架隔開。書房陳設簡單,只有書架和書桌,也都落了厚重的塵土;正堂放著圖桌和椅子,也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只有臥室還透著幾分人氣。
蘇溶溶一邊觀察,一邊對記錄的胤禎說出發現。勘驗之中,蘇溶溶幾次不經意和胤禎目光相撞,發現他正眼神琢磨地看著自己。蘇溶溶心中雖然疑惑,但此時還有別人,也不方便多問。
勘驗完成之後,蘇溶溶向肖老夫人要來一個干淨敞亮的屋子,打算開始對玉瑩過堂筆錄。
玉瑩盈盈弱弱坐在椅子中,她雪樣的肌膚,烏黑長發,一雙時刻閃動著淚光的眸子潺潺蕩蕩,美麗的容顏因為蒼白更而顯得清冷聖潔。別說是男子,便是女子看了,都會忍不住生出憐憫欽慕的心思。
見胤禎直鉤看著人家,蘇溶溶輕咳一聲以示提醒。胤禎扭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悅。
蘇溶溶開始問道︰「肖家嫂子莫怪,我其實並非肖家遠親,而是負責查辦肖家河鬼唱歌一案的欽差。剛才多有冒犯,還望您勿怪。」
玉瑩點點頭,不知道是有些暈,還是早就料到,總之神情並沒有十分奇怪。
蘇溶溶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常玉瑩。」
「年齡多大,何地人氏?」
「小人今年17歲,肖家河南常家莊人氏。」
「你是如何與肖家公子認識的?
「兩年前,我替二叔在肖家河上擺渡偶遇公子。」
蘇溶溶點點頭︰「你可知公子為了娶你不惜以死相逼?」
「自然知道」,玉瑩聲音嗚咽︰「公子對我愛惜憐惜,玉瑩終身難忘。」
一旁,胤禎嘆了口氣,對玉瑩很是同情。
蘇溶溶又問道︰「新婚當日,有人說你們成親會有血光之災,你可知道?」
「我也是母親大人帶人來上鎖時才知道」,玉瑩哭道︰「若是知道克夫的人是我,我便是死也不會連累公子」
蘇溶溶認真打量著玉瑩,好半天才又問道︰「你可還記得當年將你二人鎖在屋內三日的情景?」
此時,玉瑩臉色突然發青,身子輕輕顫抖,顯得極為害怕慌亂。
「那天晚上……我和相公拜過天地,便被鎖入新房」玉瑩聲音飄忽︰「母親大人說只要忍受三日,便可保一生白頭喜樂。因此,我和相公枯坐一夜。雖然長夜困頓,但相顧相望,卻也甜蜜。」
「你們*房事了嗎?」。蘇溶溶突然插嘴,胤禎正含著一口水,此時差點兒噴出來。
玉瑩臉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她十分羞怯地輕輕點了點頭。
蘇溶溶道︰「不好意思,您接著說。」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來從小窗送進飯食。我與相公一同用過後,相公便到書房看書,我在窗下繡花。一直到第三天,我們都是這樣。哪知道第四天早上,母親大人開門之時,相公突然發瘋起來,一句話不說,便朝屋外沖了出去……接著……接著……我就听說他投河的消息……」。
話音未落,玉瑩已經泣不成聲。胤禎頗有感慨,眼楮里全是憐香惜玉的溫柔神情。
蘇溶溶一言不發等玉瑩哭聲小下去,才又問道︰「照你所說,肖家公子是突然發瘋,此前並無任何征兆?」
玉瑩抽抽搭搭︰「並無征兆。」
蘇溶溶似問似嘆︰「這就奇怪了,但凡發瘋不是受了刺激,就是患有疾病,這肖家公子肢體強健,怎麼突然就會發瘋呢?」
玉瑩輕聲道︰「被鬼魅撲了還如何會有前兆?」
蘇溶溶緊追一句︰「為何只撲他不撲你?而且河邊有水鬼唱歌,只聲聲唱冤屈,不見拉人替死?」
她這兩句看似荒唐無解答,卻又凌厲的問話,問得一屋子人屏住了呼吸。玉瑩抬頭看向蘇溶溶,不可置疑地問道︰「冤屈?難道大人您懷疑是我害了相公?」
蘇溶溶冷然一笑︰「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誰都可能是嫌疑人所有在這個院中居中的人都是我的懷疑對象」說完,她轉向肖老夫人,拜道︰「老婦人,我想開棺驗尸。」
「什麼?」肖老夫人驚得險些暈了過去。
玉瑩撲通一聲跪在肖老夫人面前,哭喊道︰「相公慘死,難道母親還要讓相公死後也不得安寧?」她一邊哭,一邊又轉向蘇溶溶︰「大人,若是您懷疑是我害了相公,將我鎖拿砍頭既是,反正相公死了,我也不過是行尸走肉,苟且活著。本想等血書寫成便絕食自盡,不過能早點兒與相公泉下團聚,也算成全了玉瑩」
她們一哭,院中老少也都哭了起來,一時間大家伙矛頭直指蘇溶溶。
「少女乃女乃仁義,斷不會做害人之事」
「我們眼睜睜看著少爺發瘋沖出去投了河豈能有假」
「什麼欽差,我看就是騙錢來的道士和尚騙錢也就罷了,官府也騙起人來」
「少爺可憐,不能再讓人打擾他的尸骸」
「對,哄她們出去什麼狗屁青天」
這時,胤禎悄然站到了蘇溶溶身前,他一臂微伸,做出護住她的準備。玉瑩突然喊道︰「你……你……你原來是個男子啊」便捂著臉暈倒在地。
這一下子可是火上澆油,大院子里的人都氣憤起來。肖老夫人抖著手指著胤禎問道︰「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胤禎皺眉環顧,一把扯下頭上包巾摔在地上︰「爺乃十四阿哥胤禎」
嘩的一聲,就像油鍋里濺進了水滴,眾人一下子暴躁起來。胤禎順勢就要從腰間抽出隨腰軟劍防身,蘇溶溶一把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道︰「口說無憑,是不是遇害,開棺一驗便知」
有人喊道︰「若開棺之後未發現異常呢?」
蘇溶溶毫無懼色地說道︰「國有國法若未發現異常,我自當按照《大清律》受罰」
聞言,胤禎驚看向蘇溶溶,眼眸中不知是欽佩還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