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胤祥一覺醒來就已經半上午了。他氣急敗壞地跑到前廳衙門正堂,見魏崇光正做著批閱下面送上來的文件。
「蘇克察.溶溶呢?」胤祥明知故問,但就是要做出這種狠狠的樣子,好讓魏崇光以後知道蘇溶溶雖是欽差,但一舉一動也要稟報他這個阿哥。
魏崇光嚇得趕緊站起身,弓著腰跑了過來。︰「回十三爺,郡主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官也是听衙門口門房上說的。」
胤祥心說這個丫頭現在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又不是不知道金陵城有個冷血凶手沒有歸案,還敢晃著她那副孩子般的小身板到處溜達!胤祥越想越氣,對著魏崇光喊道︰「和衙門里的人說清楚,只要那丫頭敢踏出衙門一步,都必須我同意才行!」
「是!是!」魏崇光連忙點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胤祥嘆了一聲,昨天說的那句「沒有明天」的晦氣話又出現在耳旁,若是蘇溶溶有什麼不測,他非後悔死不行!
……
蘇溶溶一身男裝,背著手走在金陵城中,唐九緊跟在她身後,就像是大宅院里的下人跟著小少爺出門一樣。
蘇溶溶走得很慢,幾乎是一步一步在踱。她一邊走,一邊仔細打量著街道兩邊的行人和住戶,始終皺著眉頭,不發一言。
他倆正走到一處挑擔賣鴨血粉絲的攤子前,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攥著幾個銅板來買粉絲。孩子還沒開口,一個婦人就尖叫著沖了過來︰「作孽的孩子,誰讓你一個人出來的,你不知道外面有專吃小孩**的大妖怪嗎?!」
孩子被嚇哭了。鴨血粉絲也沒買成。小販搖搖頭︰「這金陵真沒法兒待了。」
蘇溶溶嘆了口氣,招呼著唐九坐下,一人點了一碗鴨血粉絲,邊和小販說著話︰「這麼多孩子丟了,而且丟了這麼長時間,怎麼也沒听到有人早點兒報官?」
小販道︰「報什麼官啊,前年、去年都饑荒,金陵滿大街都是小乞兒。別說丟,就是每天餓死幾個也不新鮮,這些孩子本就沒爹沒娘,誰管啊!」
蘇溶溶心情有些沉重,偵破命案最重要的就是確定尸源,然後通過尸源來推找凶手行凶地點,進而尋找目擊者、作案工具,最終確定嫌疑人範圍或身份。要是其中很多孩子都是小乞兒。那意味著這些孩子的生活範圍是散亂的,行動可能涉及的軌跡是沒辦法追查的。想到這兒,蘇溶溶重重嘆了口氣。唐九這時正好問道︰「你這樣挑擔買鴨血,一天能把金陵城走遍嗎?」。
小販笑道︰「哪兒能走遍金陵啊!我們這些挑擔做買賣的,出門前都要看黃歷拜方位,七天一個方位。每天就沖著一個方向買。就說這七天吧,我利東方,所以這幾日見天兒就在城東擺攤。」
蘇溶溶猛然抬頭,瞪大眼楮看著唐九,急切說道︰「走,跟我再把昨天走過的十五戶人家走一遍!」
……
兩個人跑了一天終于回到衙門,胤祥沒好氣地看著蘇溶溶︰「你一天都去哪兒了?為什麼不等上我一起去!」
蘇溶溶興沖沖說道︰「胤祥,我今天跑了一天,終于有些有價值的發現了!」
胤祥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蘇溶溶拽著袖子一路急切地拖著向小院子跑去,胤祥漲紅著一張臉,神情有些異樣。蘇溶溶回頭對唐九喊道︰「唐九今天辛苦你了,謝謝!」
一開始是蘇溶溶拽著胤祥跑。跑了一會兒,已經是胤祥拉著她了。
「咱有什麼事兒不能邊走邊說嗎?」。胤祥轉頭見她滿臉是汗,語氣有些不悅,但聲音確實極溫和。
蘇溶溶搖搖頭︰「不行不行,我需要一張金陵的地圖!」
回到房間,蘇溶溶端起桌上茶壺,也不管茶早就涼了,咕咚咕咚灌了一氣。然後才模著嘴,湊到地圖前面,指著城隍廟說道︰「這是香兒的家,香兒是前年正月二十走丟的!和她在這一片走丟的還有巧兒、永吉和慶春。」
胤祥點點頭,這些昨日走訪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蘇溶溶接著伸手指向距離城隍廟的正西說道︰「這是油香坊竇家孩子走丟的地方,竇家孩子也是去年正月十二走丟的,然後一月初三,香料坊家的翠喜在這附近走丟。」
胤祥似乎听出了些蹊蹺,站起身走到地圖旁。蘇溶溶踮著腳尖,伸胳膊一劃,指著北邊說道︰「臘月二十八,茶寮王的孩子丟了,和他一起在這附近走丟的還有三個孩子。」
胤祥這次听明白了,他伸手指著金陵正東,說道︰「洗衣張媽的丫頭、碼頭迷行家的兒子還有……賣糖家的兒子也是在這附近走丟的!」
蘇溶溶目光炯炯看著胤祥點頭道︰「金陵城所有挑擔做生意買賣的貨郎每七日換一個方位,而且只在正位營生,不走旁門左道!」
胤祥也面露興奮︰「這麼說,凶手是個沿街挑擔賣貨的貨郎?!」
蘇溶溶點點頭︰「還有,我今日還去了幾個金陵以前小乞兒聚集的地方,周圍的確有好心施舍的人說好多乞兒都不見了。這幾個乞兒聚集的地方不是城南的土地廟,就是城北的城隍廟,而且……金陵每月兩個最大的集市就開在這兩個地方!」
胤祥拍著手高聲笑道︰「溶丫頭,你真不愧是大清第一號的女神探啊!」
蘇溶溶笑道︰「十三爺過獎!」
說到這兒,胤祥突然停住了笑容,對著蘇溶溶說道︰「你剛才不是這麼喚我的。」
「啊?」蘇溶溶沒弄明白。
胤祥皺眉道︰「是胤祥,以後你可以喚我的名字,胤祥!」
蘇溶溶臉有些紅,但是故意裝作臉皮厚的樣子說道︰「我可不敢!若是讓別人听見我直呼您的名字,還不治我個罪僭越之罪!」
胤祥想了想︰「那你就等只有咱們倆的時候這麼叫我!」
蘇溶溶學著他的樣子皺眉道︰「十三爺,您比我還長兩歲呢,怎麼和小孩子一樣!」
胤祥哈哈大笑,也不理會蘇溶溶,只問道︰「你想下一步打算怎麼查?」
蘇溶溶想了想︰「我們現在初步判定凶手應該是走街挑擔做生意的,但是具體做什麼生意還不能確定。要不明日,你隨我一起走一遍金陵城,將這城中所有挑擔做生意的都暗查一遍!」
胤祥拍腿喝道︰「好!明兒我就舍命陪美人了!」
……
晚上,蘇溶溶將一天來的案情進展和諸多情況都寫到了給胤的信中。最後一段還寫道︰「金陵城秦淮河畔已經是長鶯飛二月天,到處是拂堤的楊柳和漫漫春煙。如此美景,可惜我並無賞景之心,更無陪賞之人。只盼早日將凶手繩之以法,也好早日歸京。南河沿的柳樹已經也鸀了吧,京城正是放紙鳶的好時節,還想著和你去景山後面放風箏呢。」
寫完之後,蘇溶溶將信封好,送到衙門口門房處,每日這里都會有去京城的快馬,將官員們需要呈送京城的折子和百姓們寄往京城的信件送走。
往回走的時候,蘇溶溶又听見唐九在吹笛子,她循聲而去,看見唐九正坐在緊靠著她小院的一處下人房門口,閉著眼楮,完全沉靜在笛聲之中。
唐九平日是個其貌不揚、極不起眼的影子般人物,可是每當他吹起笛子時便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迷離的神情中帶著濃濃的憂傷,顯得似迷好霧,讓人捉模不透又無法攀附。唐九是個忠心的人,從離開京城開始,他只對蘇溶溶一人盡心盡力,其他人事完全不作理會,就連面對胤禛、胤祥都是不卑不亢、不搭不理。蘇溶溶有時候佩服他的氣節,有時候有真為他捏把汗。可是無論怎麼樣,只要想起他是胤的人,蘇溶溶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種親切和踏實,這種感覺甚至超過了她對胤祥的信任。
唐九吹完,蘇溶溶擺手道︰「若真有驚破梅心的笛聲三弄,那便應如你的笛音一樣!」
唐九起身,對著蘇溶溶拱手行禮︰「郡主夸獎。」
「唐九」,蘇溶溶走近一些問道︰「你如此才學、武功又了得,為何肯屈做八爺的影衛?」
唐九一張臉都藏在頭發中,毫無情緒地回道︰「唐九無能,幸得八爺賞識。」
他說的應付又簡單,蘇溶溶知道他並不像過多談論自己,便也不再多問,只是說道︰「今兒你可辛苦了,早點兒睡吧。」
說完,蘇溶溶轉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唐九一直佇立目送,直到她推門進入院中。屋中的蠟燭亮了,唐九似乎听到蘇溶溶和老僕人簡單的對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屋中的燭火滅了,一切都安靜下來,唐九已然一動不動地看著蘇溶溶的院子,他故意弓著背漸漸挺了起來,整個人頓時高大了許多,渀佛化成了無盡黑夜中的一個寂寞雕像,滿心滿眼張望的都是最重要的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