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找老何仔細詢問了房子的事情,認為老何賺得太多,自己的士兵太虧,說那些都是老房子,住不了幾年就得重新蓋,除非老何給他一個解決方案,否則他會把給士兵的賞賜全部換成更加優質的刀槍。
老何哭號著找雲燁想辦法,他要刀槍做什麼,他又不準備造反,可是契約已經簽定了,按照柴紹的法子,他會一文錢都賺不著,說不定還會虧本,這些日子他生意做得順風順水,那里會受得了虧本這種驚天噩耗。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找雲燁給他想辦法。看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老何,雲燁無奈的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了老何。
老何的胖臉變化的比川劇的變臉還快,先是驚訝,然後是凝重,緊接著就變成了釋然,最後變成高興,直到一張大嘴佔據了面部三分之一的面積,仿佛剛才嚎啕大哭的不是他,是另外一個人。
柴紹很滿意老何的新方案,他特意增加了一倍的賞賜,從那張圖里可以看出,老何會把舊房子全部推倒,再重新蓋一些房子,都是上下兩層的,只是所有的房子連了起來,這樣就會省很多的材料,房子看起來也堅固美觀,事實上這就是後世早就淘汰的筒子樓,它以最小的面積住最多的人而著稱于世。老何這下子雖然要重新蓋房子,卻節省了更多的土地,柴紹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看到自己的士兵住的是新房子。也寬敞了許多。
人的精神好,做什麼事情都特別的愉快,柴紹把房子的樣子給士兵們一說,招來滿堂喝彩,對他們來說在長安有房產就是一個傳奇,想想有事沒事的到長安轉一圈,再也不用和其他鄉親一樣听到八百響淨街鼓就得玩命的往城外跑。跑的慢了還會被抓住挨鞭子,現在不用了,只要到了敦化坊。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自己的房子里听鼓點的韻律。
掙軍功最後的目標不就是獲得賞賜嗎?作為小兵想要靠軍功出人頭地實在是太難了,這次打了勝仗,大帥的賞賜也是前所未有的厚。作為府兵,他們都是長安附近殷實農戶子弟,只要自己服役為家里減免了賦稅,就完成了全部的責任,其他的事情就與他們無關,有了房子就可以住在長安城,這個吸引力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
往回趕的馬蹄似乎都清爽了許多,軍卒都在期盼早日回到軍營把賞賜派發下來,這樣自己就會有一間長安的房子,听說還是兩層的樓房。
一萬多匹戰馬如同洪水般向朔方前進。引起了許多小部族的注意,他們從想象不到的地方鑽出來,跳上其中的一匹戰馬就跑,雖然有許多人喪生在強弩之下,卻也有許多的成功者。唐軍士卒非常生氣,在他們看來,這些馬都是自己在長安住房的一部分,兩天就被胡子搶走了一百多匹馬,這是不能容忍的,你他娘的今天搶走我的窗戶。明天搶走我的大門,這樣槍下去,老子還有的剩嗎?
被抓住的胡子開始只是砍腦袋,接下來就開始腰斬,後來開始五馬分尸,殘破的尸體被戰馬拖著在雪地上游行,雲燁一路上看到了不下十幾個人身體的各個部件,開路的府兵隨便一腳,就把一個腦袋或者一條大腿踢到路邊的雪地上,眼中全是憎惡。
程東不再發熱,人也清醒過來了,看來消炎藥對于古人有著極好的療效,他們的身體沒有耐藥性,只是很小的劑量就會起作用,一粒消炎藥,對古人來說就會起到救命的作用,比如程東,他只吃了一粒而已,效果就好得驚人。
沒多少了,雲燁在挑保質期最近的藥物給他服用,那些還有一年多保質期的,需要好好保藏。
又一個人頭掉在路中間,一個年輕的輔兵跳下爬犁,雙腳一夾,如同蹴鞠一般就把人頭夾了起來,還沒等落地,凌空一腳就抽在人頭上,他忘記了現在是冬季,人頭在路上凍了一個多時辰早就和石頭一樣,雲燁皺著眉頭等輔兵發出慘叫,果然,慘叫傳來,聲音很淒厲,惹得眾人哄堂大笑,閉上眼楮,雲燁不敢想象在自己以前的生活里,馬路上不停的出現人頭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路邊的石頭下面壓著什麼東西,輔兵們好奇的上前觀察,這些天沉默寡言的狗子,一下子趴在路邊狂嘔起來,雲燁把頭扭開,不去看,他擔心自己睡不著覺。
「這叫牛烏龜,把人的四肢釘用木楔訂在地上,身上壓一塊大石頭,開始他還可以呼吸,過一會他肚子里的氣就會越來越少,石頭把氣都擠了出來,人就需要努力吸氣,每吸一口氣都需要用盡全力,這人不是被石頭壓死的,是被活活累死的,五髒六肺都會從從嘴里吐出來。侯爺,你時常不在軍中,上次在隴右,公爺又怕你不適應,這些事你都不知道。」
程東見雲燁臉色難看,就開口開導他幾句,沒想到開導完了。雲燁的臉色更差了。
軍隊是暴力機關,不是可以心慈手軟的地方,雲燁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所以他盡量避開戰陣殺伐,就是不想看到人頭滾滾的現象,不論是誰的。歷史上的破城比屠城要可怕,屠城的殺戮還有時間限制,破城的殺戮是沒有時間限制的,不用想,襄城就屬于破城而入,兩天時間里,那里就成了一座空城。
這好似一個殺人的世道,頡利在關中殺漢人,柴紹就在草原殺胡子,沒道理好講,殺人就像割草,你割我的,我割你的,公平無比。殺戮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千年以後還在繼續,只不過殺人殺得更加有效率罷了,等到原子彈出現,終于消停了,誰也不敢再殺誰了,因為這個時候,殺別人就等于自殺。
歷史就像一個貪心的孩子,趁著還沒人管教,就拼命的肆意妄為,頡利馬上就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唐王朝卻要等到幾百年後才要付出更加可怕的代價。
宿命論頭一回出現在雲燁的腦海里,現在的一切多嗎像是在走一個巨大的圓圈,從開始一直走到開始,循環不休。雲燁就是圓圈外面的一只螞蟻,一只可以看清楚整個圓圈的的螞蟻,他想讓圓圈變成一條直線,卻不知如何去做,力量上的差異讓他感到絕望,還好,他還沒有被圓圈同化,在踏入圓圈的最後時刻停下了腳步。
他睜大了眼楮,木然的看著路邊懸掛的尸首,仿佛那不是尸體,而是一串風鈴,他要把自己的心磨練的堅硬無比,這種努力直到他看見那個牧羊女就轟然變成了一灘泥水。
她帶著自己的弟弟站在路邊,伸長了脖子,見到雲燁到來,居然害羞起來,把一串東西塞給了雲燁,就扭身跑了,弄得雲燁模不著頭腦,他弟弟沖著雲燁大喊了一聲外語,也跑了,不過,牧羊女又跑回來了,在雲燁身上翻檢了半天,最後看到雲燁的玉佩,握在手里滿意的點點頭,又跑了……
全部的唐軍都在瞪大眼楮看著這個有時以來最可怕的女強盜,連一直哼哼唧唧的傷兵都伸長了脖子看,早忘記了叫喚。直到那女子跑到山包後面,眾人才開始大笑起來,傷兵們笑得眼淚橫流,一半是愉快,一半是痛苦。
雲燁看看手上的東西,是一串羊骨頭,羊蹄子上的關節骨,早就被磨得油光發亮,有一種滄桑感。
「侯爺,那女子喜歡你,把她的噶啦汗送給了你,就說明她非常希望你去她家里提親,她會一直等著你,侯爺您不打算娶一個牧羊女?他弟弟說了,你要是敢不來,他就殺了你。」
程東解釋完這些話,立刻喘著粗氣笑了起來,他肚子上有傷,這場笑意讓他痛苦無比。
虧大了,身上的玉佩是女乃女乃千挑萬選才給雲燁掛上的,價格一定不菲,尤其是上面還刻有雲家的標記,卷雲符,價格不會低于一百貫,想想玉佩,再看看手里的骨頭,雲燁把骨頭揣進懷里,喃喃自語︰「虧啦,虧大了。‘
草原上的天氣變化無常,剛剛還下著小雪,頃刻間就成了鵝毛大雪,人的視線不過十米遠,雲燁再也分不清楚那里是大路,那里是草原,掏出指北針,從地圖上找到了朔方的方向,只有慢慢前行,不能停,否則這樣的大雪會湮滅掉所有的生機,慢慢往前挪,走得小心無比。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歌聲,是少女的歌聲,雲燁忽然下令讓隨著歌聲前進,全軍戒備,刀出鞘,弩上弦,如果是敵人的陷阱,也好做出準備,一切都等到雪停才能見分曉。
歌聲時隱時現,卻沒有斷絕,眾人就隨著歌聲前進,兩個時辰後,雪停了,前面卻沒有唱歌的人。
遠遠可以看見一座塢堡矗立在那里,還有騎兵正從塢堡里飛奔過來,雪阻礙了馬蹄,他們就下了馬跑過來,知道是程處默。
雲燁轉身看不見唱歌的人,只是遠遠听見一聲淒厲的呼喚。
「她說,再也不見你了。」程東在那里翻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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