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來到五原城,問起五原城最好的青樓是哪家,十個人會有十個人告訴他風滿樓。五原風滿樓,以可口的酒菜,出色的歌舞,優良的服務斐聲邊城,老鴇人稱容娘。旗下分為風樓和滿樓,風樓接待貴客讀書人;滿樓則接待一般軍人和市民子弟,各司其職,互不侵擾,樓中的姑娘,有才有貌的在風樓,一般的則分在滿樓,待遇比一般青樓好很多,所以很多青樓女子期望棲身風滿樓,也就不需要逼良為娼,作下太多孽。
這一日,風樓迎來了兩個青年客人,其中一個十四五歲年紀,肌膚黝黑,一雙眼楮機靈無比,骨碌碌的轉著。另一個卻搖著一把縷金扇子,一幅讀書人模樣,斯文從容。
「我們要找眉嫵,」執扇子的白衣人微笑道,遞出一貫五銖錢。
「好勒。」龜奴樂得接過,「兩位往這邊走。在芙蓉軒稍候,眉嫵姑娘馬上過來。」
陳雁聲帶著申虎上到二樓,進入雅室。她打著扇子觀看牆上掛著的丹青,不一會兒,一個女子抱著箜篌打簾子進來,盈盈施禮道,「怪不得昨夜銀燭報喜,今朝喜鵲叫枝,陳公子,你自己說,你有多久沒來了?」
申虎的臉紅了,進來的女子有著一雙嫵媚的眸子,雖然容色不及陳雁聲,但是身上的風韻,卻極多情,果然不愧這個名字。
「眉兒姐姐,」陳雁聲調笑,用扇子拂過她的下頷,「自前兩月一別之後,小生對姐姐當真是茶不思,飯不想,這不,敷衍了家人,立即就投奔姐姐而來了。」
眉嫵失顏一笑,道,「公子,跟我來吧。」領著陳雁聲穿過前樓,來到自己房間,差遣丫頭飛泓道,「沏一壺新茶來。」
飛泓領命,施施然而去。眉嫵方正色向二人行禮,「公子安好,申少爺安好。」
「好。」陳雁聲收起扇子,問道,「容娘呢?」
「媽媽去雲中了。小姐知道,媽媽又在雲中開了一座青樓,叫玉堂春的,大約就是風滿樓的風樓吧。」
「嗯。」陳雁聲緩緩點頭,在風滿樓經營穩定後,她就示意容娘在眾多邊城都控制一兩家青樓,為了不讓人發現這些青樓與風滿樓的關系,在其他地方將風樓,滿樓改名換姓,分開經營。並在各家青樓中挑一些機靈的姑娘,小廝,打探消息。目前為止,還未讓人發現不妥。
「記得跟容娘說,」她想了想,還是叮囑一聲,「我們行事低調些,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跟任何勢力有正面沖突。」
「我們省得。」眉嫵嫣然一笑,笑顏嫵媚燦爛,陳雁聲身為女子,也覺得有些擋不住,微微別開眼去。正在此時,飛泓端了茶盞進來,為三人敬上,微笑道,「公子的烘焙茶果然很受人喜歡呢,可惜不許我們拿出來待客,不然光是這茶水一項,收益不會比果酒差。」
眉嫵寒下臉,「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哪輪的到你說三道四。」
「不妨事。」陳雁聲微笑,「眉嫵也別太嚴哩。」轉首柔聲對嚇白了臉的飛泓道,「樓里既然事涉機密,便還是不要事事出名的好。維持現狀,已經不錯了。」
「謝陳公子。」飛泓屈膝行禮,一抹紅暈緩緩染上臉頰,「我為公子和姑娘守著門,不會有外人進來的。」
「公子好手段,」眉嫵挑眉,冷冷看著陳雁聲,眸子中有著嘲弄,「將我的貼身丫環調理的服服帖帖。」
「那也是你默許的。」申虎抱劍在胸,淡淡道,眉目不動分毫。從第一眼的驚艷後,他一直保持著這種冷面。
「好啦。」陳雁聲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問道,「最近邊界情況怎麼樣?」
「很緊張。」眉嫵收回怒瞪申虎的眼神,恢復明艷嫵媚的美女風範,正色道,「明面上多次侵擾朔方城,但事實上,上谷,漁陽,定襄各郡目前的混亂多半也有匈奴人挑起來的。」
「另外,朔方軍中有人說,陛下有意在近期內再發起戰爭。」
「哦?」陳雁聲有些興趣上來,「風滿樓可以拿到軍方的消息?」
「這不正是你盤下風滿樓的用意。」眉嫵冷笑,卻還是解釋道,「朔方倚雲館中的雲歌姑娘,是朔方一個校尉的老相好,前些日子那個校尉在雲歌床上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見她,雲歌上了心,趁勢套問出來的。」
「唔。」陳雁聲有些泄氣,這些雖然也算是這個時代的機密消息,但是對他們這些未來人,實在是算不上什麼,「還有什麼消息麼?」她不抱太大希望的問道。
「這……」眉嫵忽然有些遲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了,前些日子風滿樓來了個客人,是我接待的。」
「他的胸口,有狼的紋身。」
「你懷疑他是匈奴人?」陳雁聲略一轉眼,就已經明白,匈奴人以狼為圖騰,的確有這個可能。
「可是他的外貌談吐,俱都是漢人模樣。」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不相信有這麼巧的事。是不是,查查就知道了。」陳雁聲微笑著,眼底閃過一抹難辨的晦澀,很快掩飾過去,問道,「他還會過來麼?」
「他說過幾天還要再來。」
「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沒說,不過……」眉嫵蹙了蹙眉,「離開的時候他的侍衛說,啟程去丘澤麼?」
「丘澤,」陳雁聲眉一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是,而且是用大苑語說的。」
「小虎子,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啟程趕去丘澤。」陳雁聲吩咐道。
申虎領命而去。
「看來陳公子要走了哩,」眉嫵掩口一笑,「眉嫵可不可以問公子一個問題?」
陳雁聲回身看她。
「你到底是為何人效力?」
「阿嫵這個問題問的奇怪,」陳雁聲微笑著回頭,雙眸里漾著深深淺淺的暗影,神秘而又魅惑,「我就不能是為自己效命麼?」
「你瞞的過飛泓那個傻丫頭,可瞞不過在風塵中打滾多年的眉嫵。」女子不為所動,慵懶的撥著青絲,微笑道,「陳公子實是女紅妝,一個較弱女子,平白糾纏在邊關爭斗中,若沒有些緣故,誰信?」
「阿嫵也是聰明人了,」陳雁聲低下頭去,掩住了眸中的淡淡嘲諷,「誰說女子偏要依附著什麼才能存在?」她緩緩伸出手來,掩住自己的胸口,「我只為這里的理想效力。我希望有一天,這個世界變的和平,安樂,所有活在乾坤下的人,都能夠安安穩穩的生活,開朗開心的笑;我希望有一天,匈奴能夠聞漢喪膽,再也不敢隨意犯我邊境,挑起戰爭;我希望有一天,公平,正義能夠是每個人的信仰,立了功的能夠得到獎賞,幫助人的可以得到回報,殺了人的可以得到王法制裁……我知道這些很難很難,」她揚眉,阻止了動容的眉嫵,「那麼,」她的聲音低低的,「我至少能做一點是一點吧。」
這些話有多少是出于真心,有多少是為了換取面前美麗女子的忠心,陳雁聲自己也不知道,小的時候,她是相信這些的,卻在父親拋妻棄女的那一剎那長大,對這些嗤之以鼻,但是在說出剛才那番話的時候,她發現,在她心底的最深處,還是希冀著能相信這些的,雖然,她今後所行的事情,大半不能符合如今說的話。
「我要走啦。」陳雁聲一笑,最後吩咐道,「還是老樣子,替我盡量打听一個女子,她叫季單卡,也許……還有其它的名字,雖然你們不一定認識她,但她一定能認出我的痕跡的。」
「眉嫵知道了。」她屈膝行禮,「公子慢走。」
陳雁聲推門出來,飛泓站在門外不遠處,看見她,臉上泛起微笑,「公子要走了嘛?」
「嗯。」陳雁聲微微點首,對這個小丫頭毫無理由的迷戀有些頭疼,有心想開導開導,讓她死了這條心,但此次時間緊迫,只能算了。
「看了這麼多年,眉嫵覺得咱們這位陳公子如何?」房中,一個藍衣女子從密室推門而出,面上洗盡鉛華,年紀早已不年輕,卻未顯出老態,正是當年風滿樓的前身——倚紅樓的老鴇容嬤嬤。
「嬤嬤,」眉嫵抿嘴行禮,「嬤嬤在一邊不是都看見了麼?陳公子很好呀。」
「你呀。」容娘一笑,也不計較她的避重就輕,「從這幾年行事來看,這位陳公子實在不是簡單的人物。但她眼光清正,行事雖不磊落但也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雖然立場不明,但總是與我們沒有沖突,翁主說了,暫時將消息都給她。我們為她效命也是應該的。」
「我倒是滿喜歡她哩。」眉嫵笑道,「論眼光,行事,這位陳公子倒和我們翁主很有些相似的地方。能夠的話,還是不要與她背道而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