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五年的春天,多少年後,帝都長安的人們大多記得,這是聞名全國的子夜醫館初初開張的時候。只是彼時,長安西室大街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醫館開張,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說到小,這可不是冤枉了它。在富豪商鋪林立的西市大街上,這樣一個小鋪面,只有一間外堂一間內室,大夫坐在堂上,很多時候不是在看病,而是在看著什麼書,樂不可支的樣子。
醫館外面掛了一個木牌,上書︰日醫十人,診金廿錢,午後休診。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嘛。」陳雁聲啃一口隻果,不在意的道,「我不喜歡空空蕩蕩的屋子。還是這樣,」她環視一下子夜醫館的布局,微笑道,「有家的感覺。」
醫館是陳雁聲親自布置,不求華奢,只求細節上的舒適。靠椅上的竹扶手,電視劇里才得一見的一格一格的藥櫃,古色古香。她閉了眼,想象自己還在家中,就算不是,也能想象下在師傅身邊。
「寄江,我想陌兒和初兒了。」她可憐兮兮的望著替她收拾藥材的女子背影,哀怨道。
「等漠南大戰結束,柳大人自然會去唐古拉山將他們接來。」女子將一味甘草放進對應的藥格,回過頭來,眉目清嘉,赫然是月前在司馬相如夫婦面前唱《西州曲》的梅寄江。
「梅姐姐,」陳雁聲望著她,促狹笑嘻嘻道,「說不定到時候郭師兄也會回來呢。姐姐想不想他?」
「要死了你。」梅寄江紅了臉,她本是當代名醫梅梁之幼女,父親為賊匪所殺,她卻被經過的游俠郭解給救了下來,托給陳雁聲照顧。陳雁聲看她聰明敏慧,幼承家學,也就隨意她在他們名下各處產業走動。
「說起來,雁聲你真的比我小麼?」梅寄江好奇問,「你到底今年多大了?」
陳雁聲垮下臉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算多大,這些年來者辨認哥哥那邊叫姐姐只不過是因為原來的自己喜歡狀小賣乖,當然當時的韓雁聲的確年紀也小就是了。
「你覺得呢?」她問。
「嗯,」梅寄江退了幾步,打量她。「不知道,好像二十一二,又像二十六七。」
「寒,等于沒說。」陳雁聲汗。
梅寄江很快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後,「醫館生意這麼差,你都沒個主意麼?還是把那個牌子撤掉吧。」
「我又不缺這點錢,」陳雁聲毫不在意,「這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沒有有緣人,我有什麼辦法。」她看著梅寄江有些擔憂的神情,安慰道,「安啦。等哪天有人上門來,自然生意就好了。現在嘛,」她忽然興奮起來,「反正左右無事,藥材也全,咱們來研究燻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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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一戰的慘烈,很久之後,柳裔回想起來,仍是一陣震撼。
哪怕他再英勇,再擁有比常人多千年的見識,畢竟,這是第一次,他直面這麼多人的死亡,有匈奴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柳裔,他策馬在馬上問自己,自嘲一笑,你不是自詡是中國第一特警麼,什麼時候又將民族界限看的這麼清了。
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他尚銘記方裕翰和楊哲的死亡,又親眼目睹一條又一條熟悉或陌生的生命前僕後繼的奔赴死亡。
事後想起,尚心驚肉跳。
可是當時,他這是沉著著指揮著一場場進攻,尚能冷靜的盯著王廷里甫驚醒的匈奴人,冷眼觀察著匈奴右賢王的去向,命令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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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記載,元朔五年春,衛青率軍出朔方,長途奔襲,突襲右賢王的王廷,打得其措手不及,狼狽北逃。
因為有左賢王愛子鄂羅多在手,再加上另一路將領李息遣派得宜,左賢王和單于並沒有派兵援助右賢王洛古斯。
右賢王洛古斯卻還是逃掉了。
柳裔冷笑,招過薛植道,「你帶五十人出去,在北面公孫賀後面,伺機判斷,再設一道攔截,若洛古斯出逃,務必生擒。記住不要讓別人看見了。」
「是。」薛植領命而去。
「小虎子,」柳裔喚道。
申虎策馬過來。
「你……小心一點,要記得,你娘親和姐姐還在長安等著你呢。」柳裔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拍了拍申虎的肩。他知道陳雁聲不欲申虎有傷損,但是對于經受過特警訓練的他們而言,要想茁壯的成長,就必須經歷暴風雨的洗禮。而申虎也有十五六歲的年紀,練武數年,稱的上大人了。這次戰役純粹就是關門打狗,應該出不了什麼事。
申虎點點頭,策馬去了。
「漢軍殺來了。」
偌大的匈奴王廷,匈奴語的呼喊聲響徹深夜,一片嘈雜。酒醉歡歌的匈奴貴族驚醒過來,兀自不信,洛古斯拉過入帳報信的衛兵,狠狠給了一巴掌,怒道,「胡說什麼?漢軍怎麼可能殺到這兒,他們就是會飛……」
話沒有吼完,他的臉色慢慢變了。遠處傳來戰馬嘶吼,營地里沖天的殺喊聲讓他明白不是一個謊言。換上戰甲,他提起刀沖出帳篷。
黑夜里,帶馬沖進來的漢軍宛如天神降臨,持劍將匈奴人不論男女老少一律砍殺。
洛古斯一聲怒吼,「兒郎們,提起你們的彎刀,我們匈奴人是長生天的子民,不會敗給別人的。」
在右賢王的號召下,匈奴士兵逐漸醒轉過來,個個恢復悍勇,一時間和漢軍殺個難分難下。
中行說匆匆從客帳中出來,見此情況,來不及訝異,喊道,「砍漢軍的馬腳。」
柳裔從戰場外看過來,「那個人是誰?」他問道。
沒有人回答,身邊的人並不清楚情況。
「羅士偉,你跟著那個人,生擒下他。」柳裔吩咐道。羅士偉是當初一線天惡戰生還的數人之一。
「是,」羅士偉領命,沖進了王廷沙場。
「大家打起精神,守好這一邊,不要讓半個匈奴人從這邊逃了。」
「是。」丘澤軍大聲答道,並無殺紅了眼的人。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柳裔心中思忖。
營地北面出現沖天的火光,受驚的匈奴戰馬沖出營地,反而沖亂了匈奴人。
多少年來的漢匈戰爭,匈奴人一直處于主動出擊的地位。雖有龍城,河西之敗,但漠南匈奴人還是未改這種慣性。所以在漢軍初始襲擊時,被打愣了手,緩不過氣來。而今的中行說提醒,醒悟過來,留心砍漢軍座下的馬匹。漢軍馬匹受驚,頓時有些亂了攻勢,衛青帶兵入王廷,看的真切,大聲喚道,「下馬。」
他處在己方陣營,匈奴人一時間又攻不到,座下馬匹又是百里挑一的駿馬,點塵不驚。衛青從身後抽出一支箭,借著火光看清楚遠處右賢王的臉,遠遠的對著他瞄準,發力射去。
一片混亂中,利箭破空的聲音也被掩蓋,洛古斯發現的時候,箭已經射到近身,驚了一身冷汗,抽回大刀,劈開箭頭,尚未來得及回刀,第二支箭已經插入他的肩膀。
其實漢軍已經逐漸控制住了形勢,匈奴人雖凶悍,沒有馬匹,只得做步軍戰,何況漢軍人數眾多,又都勇猛,殺人如麻,整個王廷像浸過了血水似的,遍地都是尸首。
「王爺,」右賢王侍衛阿逞沖回來,「你先走吧。」淚水墜落過戰士悲慨的臉,這一剎那,沒有人說他。
洛古斯伸手將肩上的箭拔下,吸一口氣,「匈奴人只有戰死的好漢,沒有敗死的懦夫。」
「可是王爺已經受傷了,先走了,以後才可以回來。」周圍匈奴人勸道。洛古斯蒼涼的看了看王廷,他的部落子民已經倒下了小半。他嘆了口氣,走到手下攏起來的戰馬,跨馬而上。
衛青,他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回頭看向那個年輕的車騎將軍,他有一張漢人特有的臉。我會回來的。
洛古斯不再回頭,策馬而去。
天漸漸亮了。
「將軍,」漢軍斥候來報,「王廷已經攻下來,抓獲右賢王屬下小王裨將十余人,另生擒其部眾萬余人,以及很多牲畜。匈奴右賢王竄逃,匈奴人拼死保護,我們沒有攔住。」
衛青坐在帳內,年輕的車騎將軍取得了如此戰果,心中還是很興奮的,「可惜,沒有抓住洛古斯。」他嘆道。
「衛將軍,末將知罪。」柳裔出列,俯首跪拜道。
「柳校尉奮勇殺敵,何罪之有?」衛青訝異道,微笑著要扶他起來。
「在進攻王廷之前,末將就擔憂匈奴有重要人物走月兌,所以特意派了手下薛植在王廷西北面候著,抓獲了欲向北潛逃的匈奴右賢王洛古斯。」柳裔避過衛青的攙扶,稟報道。
大帳內頓時傳來嗡嗡議論,公孫賀一臉憤慨,「柳裔你私下調兵,將軍法置于何地?」
柳裔抬頭望了公孫賀一眼,又低下去,「末將情願領罪。」
「好了。」衛青緩緩笑開,再次將柳裔攙扶起來,「柳校尉固然有不是,但也是擔心大軍,此次立下大功,待班師回朝,青自然會向皇上稟告。」
「多謝將軍。」柳裔抱拳道,卻在心中緩緩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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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裔回到營帳,看見申虎蒼白的臉。
「不要怕。」他安慰道,這是少年第一次面對血淋淋的戰場吧。連他也有些不能適應,何況少年。「想想這些匈奴人殺我同胞,辱我婦女,你殺了他們沒人會怪你的,就連死在你刀下的匈奴人也不會。在戰場上的人,本來就該有這個覺悟。」
「嗯。」申虎點點頭,臉色好看了不少,「對了,柳大哥,你要抓的那個人,羅士偉抓到了。」
「好,押他進來。」
申虎點點頭,掀簾出去。柳裔的臉沉下來。他剛才說的話,說的服申虎,卻不一定說的服自己。
幾個士兵壓著中行說進來,行禮出去。柳裔望著中行說一會兒,「你是何人?」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中行說是也。」
「噢?判家去國的人還是大丈夫麼?」柳裔淡淡問道。
「你……」柳裔戳到了中行說痛腳,中行說大怒,「若不是漢家毀我家,亡我妻兒,我又何至于走到此步?」
「朝廷對不起你,你就要拿全天下同胞來陪葬?」柳裔冷冷道,心下蒼茫,怎麼又是這麼俗的情節,確定他這不是在演某部電視劇?
說到電視劇,這個中行說,似乎在某部電視劇里,和漢武帝遠嫁匈奴的姐姐隆慮公主劉姍,有些曖mei情緣。
柳裔大汗,他什麼時候被陳雁聲和季單卡這兩個小妮子給傳染了,關注起這種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