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公主只是急怒攻心,勞累過度,舊疾復發,草民為她扎上幾針,便無大礙了。」
昭陽殿里,一身白衣,風神俊朗的蕭方為早早診過脈,抽回手,溫和道。
「是麼?」劉徹冷哼道,「她到底是什麼病根?」
「懷孕初期,母體損傷過重,又遇難產,脈象受損,先天氣血不足。」蕭方微笑道,「這毛病說大不大,根治卻極難,只得溫和調養,不可勞累,不可情緒波動過大。」
劉徹挑眉,眼底有著危險的陰霾,「母體損傷過重,什麼意思?」
「當年草民應診的時候,娘娘受了頗重的傷,據說是遭人追殺。」
「哦……」劉徹淡淡沉思,微笑問道,「蕭先生的醫術很高明。」
蕭方一怔,應對道,「不敢,過的去而已。」
「醫劍雙絕的朝天門蕭方醫術若只是過的去的話,那宮里的御醫算什麼?」劉徹冷笑,簾外跪著的御醫顫顫發瑟,連著叩首。
劉徹注視著他半響,轉身甩袖道,「跟朕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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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衛子夫迎出來,微笑道,「臣妾參見皇上。」
她的笑容雖然還是溫婉,卻有些勉強。
「嗯。」劉徹淡淡應道,「據兒如何了?」
「服了藥,沉沉睡去了。」
「草民參見皇後娘娘。」蕭方跪拜行禮。
「免禮。」衛子夫疑惑道,「這位是?」
「蕭方,」劉徹也不理,徑自坐下,道,「五葉沉水香既可緩解皇長——據兒的病癥,朕相信你,」他略微回首,意味深長的打量著他,「定可治此疾。」
蕭方負著藥箱跪拜下,神情恭謹,「草民盡力而為罷。」
他走進內室,看了看劉據的臉色,面上閃過一絲了然。伸手診了脈,回身跪稟道,「據殿下染的並不是風寒。」
劉徹挑眉,「那是什麼?」
蕭方微微一笑,「不過是吃了不潔的東西,發散不開罷了。草民開個藥方,再遵醫囑,調養幾日,自然好了。」
「就听你的罷。你便在御醫署住下,照料四公主的身子。」
蕭方一怔,拱手辭道,「草民閑雲野鶴慣了,並不適合到宮廷。」
「朕意已決,」劉徹淡淡道,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過完年後三日內,蕭先生就進宮吧。」
蕭方沉默一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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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兄,」桑弘羊微笑著跨進來,「聞蕭兄不日將進宮授職,弘羊特來恭喜。」
蕭方將手中書冊摞在一邊,吩咐道,「弄潮,去外面看著,不許人走近。」
弄潮依言走出房門。
「我雖深知,雁兒母子必不是凡人,但並沒有想到,他們有如此身份。桑公子,想必你早已知道吧?」蕭方坐在椅上,半仰著看著桑弘羊,他的眼神很清朗,卻有著一種沉郁的光。
「是。」桑弘羊干脆承認,他自己動手為自己倒了一盅茶,「是我向皇上提起子夜醫館,皇上才會派人來請她的。」
「為什麼?」
「我知她不願。」桑弘羊苦笑道,「但你想過沒有,若她只有一人,她要閑雲野鶴,自在生活也就算了,我不會有半句話,但是她有陌兒和早早。陌兒和早早的皇子身份,能由她說不要就完全不要的麼?如果有一天,被人發現了,陌兒和早早會遭受沒頂之災的。」
「雁兒逃避的太久了,而我做的,不過是讓一切明面化,逼她面對,給所有人一個機會,決定事情的走向,也爭取一個對她最好的局勢。」
「何去何從,由她自己決定。」
「由我們自己揭破,總比倒時候被人發現,措手不及的好。」
「所以在清歡樓,我看著她溜走,沒有出聲。」
「我不認為,我做錯了。蕭先生,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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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贊同擬定說法,但是,事已至此,」蕭方嘆了口氣,道「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唯願雁兒在外能夠平安,早早也過的好。」
「放心,」桑弘羊展顏一笑,「雁兒不是一個虧待自己的人,而且她身邊有那麼多朋友,會照顧好她的。至于早早,有館陶大長公主照看著,不會有事。怎麼說,」他躊躇半響,擇辭道,「她都是皇上的親身骨肉,不會有事的。」
「那麼,」蕭方一笑,算是把這個事揭過,他緩緩坐起,目光銳利起來,「我們來談談,椒房殿那位皇子的事?」
「你放心,有弄潮在外面看著,不會有人听見。」
桑弘羊灑然一笑,「這件事我的確做的不夠磊落。蕭先生高明,看的出來,弘羊佩服。」
「蕭某若不是研習醫術多年,還真的無法看出,只是蕭某不明白,桑公子對醫術並無涉獵,如何能布下如此一局,是否有人相助?」
「蕭先生也未免太看輕弘羊了。」桑弘羊一哂,在房中踱了幾步道,「弘羊機緣巧合之下,得知有一種東西,雖然我們看不見,但若進入人體中卻可以使人對疾病的反應下降,但對牲畜的影響卻要小的多。弘羊在很久以前,就已著手準備。長安城東,就是桑先生之前住的村莊附近,有一座牧場,椒房殿的那位皇子每日的牛乳供應就是來源于此。我早在年前就暗中插手牧場的供應,將場中最頂級的供乳母牛的飲水換成了含有極少量這種東西的河水。又在一段時間後將之換回來,個中時間掐的準,才令皇後娘娘有錯覺,是五葉沉水香的效用,其實區區燻香,哪里能醫什麼病呢?」(蝦米機緣巧合,電視劇看多了。)
「你也算是老謀深算了,只要洗的干淨,就算皇上查到牧場,也不過是一群人爭奪送水的生意而已。」蕭方動容,「可是你有無計量,那位皇子殿下何其無辜?如此待一稚兒,你過的去麼?」
「後宮爭斗,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桑弘羊冷哼,並不太在意,「他的母親曾經令雁兒難過,我報在她最疼寵的兒子身上也不為過。更何況,他不過是風寒纏身月余,並沒有太大損傷。我若是狠心點,加大劑量,便是他的命也是要的到。只是,」他一笑,「那樣贏的太簡單了,沒意思。我也不是那麼心狠手辣的人。」
夜深了,桑弘羊推門而出的時候,腳步沉重。庭院里,弄潮驚奇的回頭看著他,眸子充滿對他這些日子異常的疑惑不解。
「弄潮,」桑弘羊一笑,模模他的頭,好笑的看著他一臉嫌惡的避開。無論世事如何翻覆變化,這個少年,永遠是一抹澄澈的風景。
「弄潮覺得,」他問的有些遲疑,「我是不是一個壞人?」
「桑哥哥待弄潮很好啊。」弄潮偏頭看他,滿臉不解。
桑弘羊低笑,胸口有些悶,「你說的對,只要對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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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的新年終于真正來臨,未央宮里的風雲詭譎,長安城的百姓無法感同身受,這些日子,百姓們一直興致勃勃的討論著大漢朝忽然多出來的這個公主,有人說,他是當今皇上少年時在民間風liu留下的孩子,也有人說是宮中某位不受寵的娘娘在冷宮中生下的孩子,沒入掖庭多年,被皇上偶爾瞧見,這才認出來。
「胡說什麼?」清歡樓上,堂邑候府的少爺陳商摔下一個酒盅,「那明明是我妹妹,大漢朝的皇後娘娘嫡出的女兒。」
頓時一樓皆靜,人人神情奇怪,雅廳里,襲爵堂邑候的陳越橫了弟弟一眼,陳商被那銳利的眼神嚇的酒醒了一半,醒悟不該多事。陳越敲著桌子道,「也好,也該讓長安人知道,我們陳家的時候了。」
良久,樓下有人道,「說到清歡樓,前些日子梅老板唱的那支曲子,倒真是讓人驚艷呢。」
「那是。」冷場的氣氛被打開,有人應付道,「我問過雲老板,那支曲子叫作《佳人曲》,梅老板倒真稱的上是絕色佳人呢。」他迷蒙的哼道,「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無出其右者。只可惜……」他倏然住口,堂邑候府的幾位少爺正在樓上,梅寄江在下台的時候被堂邑侯府人帶走,已經數日,全無消息。清歡樓的老板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渾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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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蕭方正攜了弄潮出了陳府,在期門軍的看護下,準備入宮。
一輛華麗的馬車從街角駛來,蕭方迎著日光,眼微眯,記得當年陳雁聲正是被這輛車所撞,倉促早產,雖然早早身上宿疾,並不都由此來,但這卻是一個重要導因。
「蕭先生,」館陶大長公主扶著董偃的手,含笑下得車來,儀態萬方,一邊期門軍跪下參拜。
「這些年來,多謝先生對嬌嬌母子的關照。」
「娘娘聰慧過人,」蕭方欠身道,「方自問並無過多關照。」
「無論如何,多謝你了。」劉嫖微笑道,「本宮听說,當年出宮,嬌嬌吃了很多的苦。」
「這次出京,嬌嬌帶走了一些相熟的人。先生是嬌嬌的授業恩師,初兒的師公,這次進宮,初公主的身子,本宮就托給你了。本宮愛女心切,想知道嬌嬌這些年來的情況,還請蕭先生成全。」
「不敢當,」蕭方連忙跪下行禮,「大長公主對娘娘的憐愛之心,天下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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