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寧公主劉初懷想著自己的娘親的時候,陳雁聲正抱著琵琶下了樓,彎腰進了膠東王府待客用的馬車。「怡姜,」她吩咐道,「將車簾子打開些,透透風。」
「是。」怡姜今日穿著一身鵝黃衣裳,更顯俏麗活潑,麻利的卷起車簾,沖著趕車車夫一笑。膠東王府的車夫本在樓下等了許久,心下不耐煩之極,見了這笑容,火氣消去,怔了一刻。嘆道,一個婢子尚且嬌美難言,當真難以想象車中的麗人風采。
膠東王府湖上東苑里,臂粗的紅燭燃燒著明亮柔和的光,盛大的晚宴已經開始了許久,膠東王劉寄不耐的喝著手中的美酒,輕敲著案幾。眉嫵覷著好笑,微笑著依偎過去,嬌媚道,「王爺莫急啊,眉嫵觀陳家妹子為人,不似翻覆之輩,她說承蒙王爺眷顧,是定要來的。」回身喚道,「飛泓,替王爺斟酒。」
飛泓福了福身,上前為劉寄將酒斟滿。
說話間,坐在右手客席的衡山王次子子劉孝調笑道,「這位陳姑娘,可有眉嫵姑娘動人?」侵邪的目光在眉嫵縴儂曼妙的身子上一掃,滿是不堪之意。席上眾人大笑,眉嫵心底一怒,面上卻半分聲色也不動,正要暗諷一句,就聞有人來報,「陳小姐到了。」
此夜參加晚宴的除了膠東王劉寄外,身份最尊貴的就屬衡山世子劉孝了。江都王劉建到底甚為一國之主,自日前商定事宜後,早已離開膠東。佳人出場,縱然是紈褲子弟如劉寄,劉孝之輩,也是屏息靜氣,唯恐驚了人一般。卻見一只蜜色柔荑呼拉一下揭開簾子,走了進來。眾人面面相覷,只覺這位黃衣少女雖然嬌美討喜,稱作佳人,不是不可,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婢子怡姜,見過各位大人。」怡姜團團福了福身,環視全場,嫣然一笑,道,「我家小姐說,得王爺世子們垂青,不勝榮幸。她自幼習詩書,立下的規矩,若有人能勝的過她的詩詞,便可出來相見。」
眾人這才知道,這個喚作怡姜的少女竟只是她人奴婢。在座眾人都是大家年輕子弟,總是學過些學問,作得一些詩詞的。听得這女子架子如斯大,規矩又新奇,越發起了仰慕之心,誰也不肯使用權勢逼迫,怕讓人得了笑話。劉寄便笑道,「既如此,還請一見姑娘手筆。」
怡姜一笑,遞出一張箋紙。其時長安息嵐閣出品的紙墨已經聲震全國,郡國富家如同在座的都是日常使用的,見得此紙箋雖非上品,卻泛著淡淡香味,箋下首猶附了一枝桃花,幾點勾勒,簡潔傳神,愈發雅致。上面提著一首詩,字跡蘊籍典正,濃黑飽滿,卻是用上等的松江墨寫著︰
菡萏清凌曳,佳人遠道思。離離綰柳影,采采系情絲。
涉水深深阻,邀君淡淡辭。他朝結子贈,頓首願相隨。
這自然是一首不錯的詩,語意源出詩經中的蒹葭篇章。
眾人沉吟一番,依次寫了,交給怡姜,怡姜一笑,徑自揭簾進了。過了一刻,只听得里面悠然一嘆,一個清越的女聲問道,「這一首‘西風吹木葉’是哪位先生寫的?」
苑內末座,蘇嘉輕嘆一聲,拱手站起,道,「嘉不才。」
女子曼聲吟道,
「西風吹木葉,涉水過膠東。膠東無殺伐,上閣操新弦。清歌漫閑適,為有听者稀。忽聞佳人曲,新知舊好來。——先生心性豪正,我卻是愧煞了。」
話音未落,一個綠衣女子抱著琵琶掀起珠簾,尚蒙著面紗,青絲高高挽成一髻春山,一雙如夢如幻的眸子出現在眾人眼前,眼神太息。
「既然肯出來,作什麼還要蒙著面紗?還不如揭下來讓我們看看,是不是值得我們這麼相待。」劉孝卻是喝的多了,調笑道。
女子眼中閃過一抹怒色,未待發作,又掩飾下去。主人劉寄身邊,眉嫵微笑著坐起身來,道,「值不值得,江都王見過陳家妹子的歌舞就知道了。」轉首笑吟吟向劉寄問道,「王爺這里有沒有小巧一些的盤子?」
「自然是有的。」劉寄拍拍手,便有下人取來。眉嫵笑著接過,看這圓盤乃是用上好和滇玉打造,晶瑩剔透,也不過一個巴掌大小。展眉笑道,「也就夠了。」起身走到苑中,笑著對陳雁聲道,「妹子可以了。」
陳雁聲暗嘆一聲,第N次暗暗詛咒劉陵。輕舉蓮步,來到眉嫵身邊,也不見如何作勢,便輕輕踏上眉嫵手中的玉盤。眾人目眩神迷,這才看見,她今日穿的綠衣,水袖長長,縴腰束素,裙裾過踝。腳上是一雙和衣裳同色系的絲履,從王府湖邊到東苑,要坐一炷香時間的船,再穿過長廊。路雖不長,絲履上便點塵不沾。
手舉著玉盤的眉嫵以前淺笑盈盈,雖是弱質女流,手上多了一個人的重量,卻連半分也沒有推開。仿佛踮在玉盤中的女子只是一抹輕飄飄的鴻毛。
陳雁聲擺了一個極飄逸的姿勢,將手中琵琶放在背上,左手輕輕揮過,只听「錚」的一聲長音,驚艷全場。她心中卻墜下冷汗,自己的水平,也只能達到這里了。‘反彈琵琶’,又哪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還要注意施展輕功跳盤中舞的時候。
她攏回琵琶,輕攏慢捻,曼聲唱道,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折腰應水袖,頓足轉雙巾。
那一刻,彌漫的湖風吹的她衣裳直貼肌膚,整個人就如同飛天的仙子,漂凌凌欲凌空飛去一般。
翩然若回風liu雪,舒展間腰肢欲折不折。像風吹過枝頭花兒輕顫,若俯若仰,搖而不落。
像千柳扶疏的江南,神山飛渡。像桃花相映的春山,夢里長安。
那是一支讓人曾經滄海的舞。在修長如玉篦的手揮五鴻中,舞落了每個人的心思。
很多年後,曾在極近的距離看過這支舞的眉嫵,如是想。
陳雁聲彈完了最後一個音,回身的時候,看見了湖外,膠東王府里沖天的火光。
縱然在神魂俱醉,劉寄也清醒過來,看清起火的正是軟禁淮南太子劉遷的地方,臉色更是難看,怒道,「怎麼回事?」起身吩咐道,「隨我過去看看。」
「各位大人,還想走麼?」眉嫵咯咯一笑,嫵媚里慢慢盈出了凌厲的殺氣。
劉寄一怔,恐懼立時漫上心頭,「你——」他嘶聲道。
門外長廊傳來幾聲悶哼,守護東苑的侍衛被解決了。
倒是衡山世子劉孝強自鎮定,「憑你們幾個弱女子,能成什麼大事?」他揮手吩咐貼身侍衛,道,「把她們拿下。」劉寄侍衛也相繼作色。
接過去的卻是一直不起眼的小丫頭飛泓,按說王府侍衛都不是庸手,但飛泓使的是軟劍,劍招卻是極詭異,很快就殺了數人。
陳雁聲看著有些不忍心,皺眉吩咐道,「飛泓,收斂點。」
飛泓嫣然一笑,倒是極听話。雖然仍不留活口,下手已是輕了很多。
蘇嘉微微一笑,道,「陳小姐倒是心善。」
眉嫵屈膝行禮道,「伍先生是要在這邊看著呢?還是過河去尋翁主?」
「自然是過河的。」蘇嘉微笑著道。
劉寄面上一片慘白,吃力道,「伍先生。」
「這位是我淮南八公之首,伍被。」怡姜微笑著進來,手中提著的劍上尚余著絲絲血跡。她亦行禮道,「外面的人已經解決。連同湖面上的游船,只留了兩艘。伍先生要過河的話,請隨婢子來。」
久未言語的劉孝忽然冷笑道,「蕃王謀反,國相亦月兌不了罪責。伍先生恐怕也逃不過殺戮吧?」
伍被訝然道,「世子說哪里話?世人皆知伍被這些年一直在淮南,何時到過膠東?」回身去了。
陳雁聲覺得心中難受,道,「我跟你一塊走。」
「慢著,」劉寄出聲喚道,「本王總覺得你特別眼熟,陳姑娘能不能告訴本王,你到底是誰?」他知在劫難逃,卻看著這個女子,有一絲難解的熟悉感。再生沒有見過這種風采的女子,卻奇跡的對這雙眸子有著熟悉感。
陳雁聲身子細微的一僵,回過頭來,無奈道,「有時候,不知道會比知道好的多。」
她緩緩解下面紗,露出那張艷如霜雪的容顏。
「是你。」劉寄失聲驚呼道,「怎麼可能是你。」
劉建和劉孝都是下一輩,所以不曾見過這個曾在長安榮寵一時的女子,他卻是同她一起長大的。「阿嬌表姐,」劉寄吐出一口氣,顧不上看其余人驚訝的表情。「我從不知道,你是這般的女子……他如此待你,你卻還幫他。」
「我不是要幫他,」陳雁聲有些憐憫的看著他,如果不是劉陵設計,他會走到這個地步嗎?歷史上,元狩元年,淮南,衡山二國叛亂,江都,膠東陰附,前三者被除國,劉寄還是走到了自殺的結果。
「我不希望,因為你們的緣故,讓整個國家蒙受損失。」
她轉身,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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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寢室網絡又掛了。早上老師拖堂,剛剛才下定決心進網吧,怨念
前面一章,早早的確像的是姑姑。其實漢武帝是否真有個姐姐嫁到匈奴。
歷史上沒有明確記載。有人說是隆慮,有人說是南宮。我在網上查到隆慮後人的事,卻查不出南宮的,就采取南宮的說法了。
怡姜給個提示,和桑弘羊有關。
汗,記住要收藏。
爭取兩章內結束本卷,把這伙人攏到長安去讓劉徹頭疼去。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