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有政事報來,劉徹便不能留在信合殿,交待了好些,自行去了。陳**望著殿外陽光出了一會神,問道,「悅寧公主呢?」綠衣在一邊伺候,聞言便道,「公主這些日子獨自待在自己寢殿,不肯出來,陌殿下一直陪著她。」
**輕輕嘆了口氣,情知那日射場一幕,到底嚇著早早了。這幾日,上林苑的注意力都放在信合殿昏睡的自己,除了陌兒,怕沒有人想到悅寧公主的愧疚驚懼。
「喚公主和皇長子前來吧。」她吩咐道。
綠衣領命退下。
過了片刻,便听見廊下輕輕的腳步聲。劉初輕輕步到她榻前,低首喚道,「娘親。」聲音怯怯。
「傻早早,」**又好氣又心酸,「那一日,你傷到哪里沒有?」
「娘親,」劉初抬首看著她,有些訝異,「你不怪我嗎?要不是我鬧著要騎馬,」她的眼圈漸漸紅了,「那個弟弟就不會沒了,娘親也不會昏睡了三天。」
「只有你自己怪自己。」身後,劉陌生硬道,「我都跟你說了整整三天了。要怪,也只會怪那個意圖害你的人。娘親和父皇那麼疼你。」
「早早,」**柔聲喚道,牽起她的手,「你記著,娘親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用自責。其實,」她淒然一笑,「就算是你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事,娘親也舍不得怪你。因為。娘親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要是再怪你,生氣你,便就連你也失去了。」
「娘,」劉初抱住**,哇的一聲哭出來。「娘親,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你。連同弟弟地份一起。」
縱然傷感,听了這樣的話。**還是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個弟弟。也許是個妹妹呢。」
「娘親,」劉初卻不理會,愛嬌道,「我在這里陪你,好不好?」
陳**輕輕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溫柔道,「好。」
劉初除了履,在她身邊躺下。也許這幾天因為自責愧疚都沒有睡好,此時心思一松,倚著**,很快就沉睡了。
「陌兒,」她看著兒子,輕輕道。「這幾天,辛苦你了。」
劉陌要自持些,道,「娘親醒了就好。」到底年紀還小,一雙似極劉徹的黑眸,透出點點歡欣來。
到了近晚。劉徹從前殿回來,手中握著一份奏折,臉上猶有怒氣,冷笑道,「好一個忠臣孝子。」望見**在榻上轉過來平靜姣好的側臉,一怔,怒氣便漸漸淡了。
「父皇,」劉陌靜靜行禮,姿勢恭敬。
「怎麼了?」她輕輕問道。
「也沒什麼。」劉徹淡淡道,將手中奏折遞給劉陌。「陌兒。你也漸漸大了,該學著做些實事了。這份奏折。你看了覺得如何?」
劉陌展卷,迅速看了,微微皺眉,遲疑道,「父皇。」卻見劉徹微微一笑,搖首道,「你母親方醒,你不要打擾她休息,先下去吧。」
劉陌靜默了一刻,道,「諾。」轉身出了信合殿,負手想了想,徑自向上林苑北隨行官員所居的秋霽館而去。
諫大夫陳熙,雖然官職在朝堂上不算太高,但因為是陳家直系子孫,上林苑人不敢怠慢,安排其在玲瓏閣下榻。
玲瓏閣中,陳熙正在逗弄著襁褓中地陳蔓。只見陳蔓攢著小手,咯咯的笑,眉目靈動,滿心歡喜。忽聞門外婢女跪下一地,輕道,「陌殿下千歲。」訝異回首,果然見站在門外地劉陌,劍眉朗目。
「熙表哥,表嫂。」劉陌頷首致意。
一邊,李妍面上淡淡一紅,屈膝道,「陌殿下。」
陳熙懷中的陳蔓忽然探出手來,向劉陌方向抓去。因年紀太幼,嘴里咿呀著什麼,連父母都听不清楚。劉陌不由微微一笑,褪下腰間一枚玉墜,道,「表佷女出生之際,陌在深宮,無以為賀。近日便以這一枚玉墜,權做見面禮吧。」
陳熙微微點首道,「那熙便代蔓兒收下,多謝陌殿下了。」他心知劉陌此來,必有要事要言,便將手中女兒交給李妍,溫言道,「你帶蔓兒先進去吧。」
李妍點點頭,接過蔓兒,轉首進去了。
「殿下,」陳熙轉首,微笑道,「听說姑姑已經醒了?
「嗯。」
「那就好。殿下到此來,有何事麼?」
「今日廷尉左監莫隆上了折子,言道牢獄里公孫敬聲又翻了口供,指稱皇二子為劉據並非當日射場主謀,然而莫隆問及真正主謀,他卻答不上來。父皇極怒。」劉陌卻不看著他,只緩緩道。
「哦?」陳熙笑吟吟的應道,「是麼?」
「熙表哥,」劉陌抬首,銳利的黑眸盯著他,讓陳熙幾乎有一種錯覺,自己面對的,是宣室殿里威嚴的帝王。「請你實話告訴我,這件事里,你有沒有做什麼手腳?」
「自然是有的。」出乎意料,陳熙微微一笑,竟是干脆承認,「我陳家做這麼多,不過是為著來日將殿下推上帝座,那麼,也就不必瞞著殿下。」
「那麼,」劉陌地聲音輕輕沉下,「當日馬場驚馬,你有沒有……?」他遲疑了一下,不知如何問下去。然而陳熙卻冷聲道,「殿下,」
「事情發生後,陳家的確思慮過如何在其中謀求最大的利益,甚至顛覆衛家。但是,陳家絕對不會無中生有,做出有害姑姑的事來。要知道。姑姑不僅是你地母親,也是我的姑姑。」
劉陌盯著他的眼楮看了一會,終于垂眸,淡淡道,「我相信你。」
「但表哥也請記住,我絕對不容許有人傷害我的娘親和妹妹。」
如今,劉陌尚是虛歲十二。陳熙暗暗心驚其氣度令人折服,口中淡淡笑道。「這個自然。」
「只是,」劉陌伸出右手指節,緩緩叩著書案,道,「表哥也未免小看了我父皇吧。」他語氣雖輕,剎那間,卻驚出陳熙一身冷汗。問道,「殿下什麼意思?」
「我與劉據在博望軒共讀數年,便知劉據與我一樣,性子溫和良善,絕不是會做這種事地人。縱然不是這樣的性子,他劉據也不蠢,豈不知就算害了早早,對他也沒什麼益處。反而賠了自己的道理。表哥雖然敏慧,到底沒有我了解我地父皇,父皇與劉據為父子,豈是這點了解都沒有的?」劉陌淡淡道,「縱然那日擔憂娘親,沒有想清。此時也多半清楚了。」
所以,才會在信合殿上試探我吧。他在心中淡淡嘆了一聲。
陳熙之前躊躇滿志,只覺憑自己機巧安排,便可將衛家吹枯拉朽,此時只覺一盆冰水淋頭,想來非但扳不倒劉據,連自家也要受連累。他到底心智堅毅,沒有露出聲色來,起身拜道,「殿下高明。不知殿下覺得該如何繼續此事?」
劉陌微微一笑。傲然道,「你們若扶持我。總要我自己有些本事,方能服眾。表哥覺得衛家地根基在皇二子劉據,陌兒卻覺得,衛家地根基,在皇後衛子夫。」
他念及當年未央宮,母親受的屈辱,不覺眼色沉下,淡然道,「衛家煌煌家業,不過建立在衛子夫皇後位後的外戚身份上。一旦衛子夫不再是皇後,衛家身份尷尬,而劉據,也就失了立身的基石,雖然是皇子,也不過像劉閎,劉旦一樣,不以為慮了。」
而衛子夫不是他的娘親陳**,時勢也不再是元光年間。這就注定了,一旦衛子夫失位,就再無崛起機會。
「殿下,」陳熙眸中露出淡淡欣佩,卻嘆道,「你太過仁善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劉陌唇角微微一翹,道,「有時候,不斬盡殺絕,才會在父皇面前,留得更大余地。」
「那麼,殿下打算怎麼做?」
「表哥,」劉陌輕輕喚道,「我不相信,公孫敬聲會無故傷害早早,那麼,真正的主謀,會是誰呢?」
信合殿里,悅寧公主漸漸醒了,看見自己地父皇,傻傻笑了一下,卻又憶起之前的事,眼眸里有一絲驚懼。
劉徹失笑,道,「你先回去吧。」
她點點頭,跳下來,赤足踏在殿上,有些冰涼,她卻不管,張望了一下,問道,「哥哥呢?」
劉徹淡淡道,「他大約在處理一些事情吧。」
「陛下,」**轉身,眼神有些疑惑,「到底怎麼了?」
「嬌嬌,」劉徹從後面蒙住她的雙眼,道,「你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管,等一切結束了,朕就帶你回未央,如何?」
她在他指縫里,看見殿內陰暗的光線,春日天氣易變,剛剛明明是晴空萬里,此刻卻已陰雲密布,似乎暴風雨就要來臨。
心里,隱隱掠過一絲不祥地預感。
百里以外,未央宮華美地椒房殿里,衛家長姐衛君孺跪在殿下,苦苦求道,「皇後娘娘,請你救救我兒敬聲吧。」
衛子夫在殿上煩躁的走了一個來回,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道,「是他自己不爭氣,犯下了這等罪過,甚至拖累了據兒。事到如今,本宮一籌莫展,你要本宮怎麼救?大姐,你怎麼教養敬聲地?」
衛君孺心痛兒子遭際,疾痛攻心,潸然淚下,喃喃道,「你教地女兒也沒多麼長進。」
殿上,衛子夫眯起了美眸,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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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大家猜猜,主謀是誰?明天揭曉,今天也有提示了。抖了個這麼大的包袱,希望最後能圓的讓大家滿意,嘆。又被招去開會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