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福客棧的掌櫃錢萊,遠遠看著這群人衣裳華貴,氣度不凡。走在中間的黑衣男子,眉眼銳利,不曾作色,便讓人不敢正視。知是這一行人之首,不敢怠慢,親自迎了出來,躬身道,「本店是臨汾城最好的客棧了,幾位客官要住店,請跟我來。」
他有這個自信,他客棧里的桌椅器具,都在大漢中等富家常用水準之上。卻見黑衣男子依舊微微皺了眉,心頭一跳,知便是極富貴的人家了。
劉徹皺了皺眉心,看身邊,**和劉初依然興致頗高,並不在意,便微微一笑,舒展眉頭,道,「將上房全包了吧。」
「這,」錢萊歡喜之余,不由猶豫道,「本店有七間上房,有一間已經有人住下了。」
「那便要了另外六間吧。」陳**抬起頭來,阻止了楊得意將人驅逐的打算,道,「先將三間上房收拾出來,」她覷了覷劉徹的臉色,道,「一應枕被都要簇新的。房錢方面,不用擔心。」她拍了拍手,自有僕從捧出了數貫錢,道,「凡吃穿用度,都按最好的規格送上來,少不了你的房錢。」
錢萊暗暗心驚,恭敬道,「我知道了。這就去準備。」
錢付的足夠,掌櫃的動作也迅速。很快的,就有小二過來,道,「天字一號房和二號房都收拾好了。客官請隨我來。」
車馬行了一天,劉初早就疲累。不過強撐著,此時安頓下來,就由莫愁伺候著住了二號房,先安歇片刻。
**心里尚有少年時偷偷離了家,與好友在外面住的那種難得地興奮。倚了客房的窗,看著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特有的山西口音叫賣聲不絕如縷。
「嬌嬌喜歡這樣的吵鬧?」劉徹被伺候擦了臉。輕輕走近,站在她身後。
「嗯。」她的笑容尚抑不住。道,「在宮中住的久了,再听听這種聲音,仿佛從雲端上重回人間,再踏實不過地了。」
他看著她的歡顏,淡淡道,「可是。這人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期盼著能找到條路,直上青雲呢。」
她一怔,回過頭,道,「不過新鮮罷了,陛下見自己治下國安民泰,不高興麼?」逡巡著他地容顏。想找出一絲半分不悅的痕跡來,然而他的容顏在這一刻是柔和的,只是道,「既然在外,就不要喊宮禮了。嬌嬌便和從前一樣,喊一聲徹兒可好?」
「我可不敢。」她微笑著偏了頭。「給人听到了喊聖諱,不是鬧著玩的。」
門外,木質的長廊上傳來瑯瑯的腳步聲。小二敲著門,道,「客官,送茶來。」忽然驚叫一聲。
楊得意面上變色,暗地里保護著地侍衛也沖了出來,問道,「怎麼了?」
「沒事。」小二嚇的囁嚅道,好奇的看了看房內方向。不知道。住在一號房的那對夫妻,到底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只螃蟹罷了。」
他將茶水捧進房。放在案上,回身拎起那只螃蟹,道,「客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臨汾地處汾河邊,又是秋季蟹出的時候,經常能見到螃蟹的。」
楊得意一臉哭笑不得,不過一只螃蟹而已,弄得如此大驚小怪的。
對面的上房里,傳來一聲嗤笑,關了門。
「哦!」**卻看著小二手中肥美地螃蟹,靈光一動,道,「小二哥,是否可以為我抓一簍螃蟹過來?」
「汾水邊的螃蟹多的是,沒人要的,不值錢。只是,」小二疑惑的看著**,問道,「夫人要螃蟹做什麼?」
她微微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楊得意驗了毒,為劉徹與**各斟了盞茶,嘆道,「主子,夫人,其實行宮里的茶比這個好多了。何苦花偌大心思到外面來?」
**安之若素地啜了一口,自她與桑弘羊將制茶技術投入商業後,幾年內,大漢境內,手抄茶便替代了原來的漢茶。此時掌櫃拿來招待他們的,已經是民間的極品了。只是在**面前,自然稱不上什麼。然而少時在家喝的,也不過是這種茶而已。**暗暗嘆了一聲,心中漸漸警醒,皇宮奢靡的生活讓她漸漸習慣,愈加與從前遠離。
汾水的螃蟹與長江水系的螃蟹略有不同,體型較厚,足趾短粗。一簍足足有百來只。此時是漢歷八月末,雌蟹味道最好。**挑了三四十只雌蟹,將雄蟹全部放了。借了客棧的廚房,扎住蟹角,旺火蒸熟,去熟蟹去蟹腳尖和蟹尾,呈上盤。
廚房的人看地目瞪口呆,從不知道,原來螃蟹也是可以吃地。劉初在一邊看著,待做完,香味飄出來,忍不住,就想偷吃。可是看著盤中的螃蟹,不知如何下口,期盼地看著**。
**忍俊不禁,道,「用蘸料蘸著。」另用細姜絲,蔥花和醋打了醬料,示範著卸下蟹殼,蘸了蘸料,喂給劉初。
劉初吃了一口,只覺入口極是滑女敕鮮美,驚喜異常,贊道,「很好吃呢。」
「夫人,」楊得意奉劉徹之命,來尋**,卻見**母女已經在廚房內自己吃上了,不由哭笑不得,道,「主子已經久等了。」
劉初眨了眨眼,這才記得父皇還在大堂等,略為有點愧疚的低下頭去。**失笑,道,「我們回去吧。」
那蟹是極鮮美的,只是,劉徹看著盤中形狀完整的蟹,用筷子翻了翻,狐疑問道,「這東西,真的可以吃麼?」
堂上其他人也俱都聞到了香氣。只是再不能想,平日里滿城爬地螃蟹,也是可以燒來吃的,亦都听著答案。
「你可以不吃啊。」**悠然答道,抓住劉初的手,道,「螃蟹性寒。早早身子不好,不能多吃。」
「可是。」劉初不服氣道,「真的很好吃嘛。」
劉徹是素知這個女兒自幼被她娘親養的嘴刁的,不免動了好奇心,示意楊得意為他卸了蟹殼,听得**嗤笑一聲,學她蘸了蘸料,嘗了一口。揚了揚眉。
當真是極鮮美的。
「好啦。」**道,「你只能再吃一只,再多都沒有了。」
「那,」劉初小聲嘟噥著,「那娘親做那麼多只做什麼?難道你和父……父親大人吃地完麼?」
**揚眉冷笑,「我就算送人,也不會再讓你多吃的。」
「楊三,」她回身喚道。
「夫人。」楊得意躬身道。
「剩下地蟹,你和跟過來的人,一人一只,其余的便一桌送一只吧。對了,」她看了看二樓的上房,道。「上房的那位先生也送一只過去。」
楊得意躬身應了,獨劉初氣的背過身去。
眾人便都道了謝,隨著他們的吃法,小心翼翼地嘗了嘗,露出些驚喜的神色來。
上房的門未開,卻響起一陣悠悠的篴琴聲。似乎是俯首致意。
到了晚上,掌櫃錢萊求見,問道,「夫人,你的煮蟹之法。客棧的廚師看了。也覺得可以做出來。只是不知……?」
她一笑,聞琴聲而知雅意。道,「我家雖然也有一家酒樓,不過相隔甚遠,掌櫃的要用,倒也沒有關系。」
錢萊極是歡喜,道,「若如此,多謝夫人,為了報答夫人慷慨之意,夫人一家在本店的花銷……」
「我家夫君對用物地要求之高,」**嫣然道,「煮蟹雖然利潤可觀,短時期內可撐不下來,不為難掌櫃了。還請掌櫃的多為我們費些心就是了。」
錢萊想起這家人家奢靡之處,尷尬一笑,道,「那是自然。」
「那麼,」她緩緩笑開,「煩請掌櫃的為我們弄三個新的浴桶來吧。」
劉徹在一邊的屋子里洗浴了出來,見**也洗浴過了。換了衣裳,一頭青絲未干,垂在頰邊,分外動人。坐在床沿,手里抱了一個琵琶。
「嬌嬌想彈琴了?」
「是啊。」她微笑著看過來,「陛下也有許久沒有吹奏篴琴了,不如陪**奏一曲吧。」
劉徹沒有言語,吩咐取來篴,試了試音,道,「吹什麼呢?」
**倒不在意,問道,「你說吧。」
他想了想,就道,「《風入松》吧。」
**便低了頭,撥弦輕奏。听身邊篴聲宛轉,初時有一點生硬,漸漸圓熟。明明是一首清新的曲子,由他吹來,偏偏有點兒霸氣在里面。
對面,篴聲亦響起。比諸劉徹,似乎純熟些,少了些氣象,卻更合曲子本身地意蘊。
劉徹放下篴,抱著她,輕輕道,「嬌嬌走神了呢。」
「嗯。」她醒過來,問道,「你查了對面那人的身份了麼?」
「不過是個奔喪回來的士人罷了。」他不在乎道。欲要親近,她笑著閃躲,「別,還沒服藥呢。」
出巡在外,又是投店,有些該有的章程便亂了。
劉徹便嘆了一聲,吩咐人送上藥來。看**皺了眉,小口小口的喝。
因了不是在宮中,隔壁可能便是不識的人。**面皮最薄的,便克制了不少。
但也是因了不在那華麗卻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宮廷,**便覺得氣息都要清甜些,閉了眼許久,居然沒有多少睡意,終于放棄,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身邊的男人氣息均勻,沒有應她。
她睜開眼楮,借著月色,看了看頭頂地紗幔。雪白簇新地,沒有宮中的寬敞精致,卻更讓她覺得親近。
待了那麼久,還是更喜歡簡單清朗些地東西。
如果,可以一直像如今這樣,簡單明澈的生活,不要入眼看見的都是繁復紛爭,多麼好。
可是,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誰呢?
她輕輕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唇間含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吐出。
不會是他。
發尾有著未干的濕意,一陣輕風,從窗間吹進來,紗簾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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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有書友提出我寫的**,似乎太融入皇宮角色,有點和之前雲淡風輕的個性不合。想了想,還是有道理的。所以,回頭改了些對話語氣。大的改動暫時沒空。只能等修訂了。
其實,我倒是想問個問題,自己看自己的問題不客觀,所以在這里問。**管諸邑的婚事,適合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