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儀仗車馬沿著汾水方向緩緩行了一天,近晚的時候到了晉中地界。御前總管楊得意宣陛下意旨,在晉中歇一夜,待來日再繼續啟程。
一襲寶藍色衣裳的少女從御輦上跳了下來,楊得意連忙迎了上來,喚道,「公主殿下車馬勞累了一天,先進行宮歇下吧。」
劉初眉毛一揚,就要發作,然而思及什麼,終究忍了下來,冷哼一聲,越過楊得意,進了行宮。
晉中官員為迎接御駕,下足了功夫。這行宮寢殿整理的雖沒有長安城中的未央建章二宮繁華,卻也是頗說的過去了。莫愁伺候了劉初梳洗,覷著這個一向脾氣和善的小公主一臉陰郁之色,小心翼翼的說,「陛下也是念著公主身子不好,又不善騎馬。這才沒有帶公主走的。」
「可是人家也很想娘親啊。」劉初氣苦道,「平日里說什麼千疼萬疼我,到了關鍵關頭,還是拋下我一走了之。最是無情帝王家,我算是見識到了。」
「話不是那麼說的。」莫愁啼笑皆非,謹慎的望了望四周,叮囑道,「這話莫讓他人听了。否則,陛下就算最是寵愛公主,也不會輕饒的。」
「本來就是。」她坐在錦榻上,越想越是心灰,「本來出長安的時候,哥哥就不在身邊;到了臨汾,娘親病了,不能前行。如今連父皇都丟下我了。到最後,竟是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御駕儀仗中回京。」
她平不下來心氣。起身道,「我到外面走走,不許著人跟過來。」
出了寢殿,徒留莫愁在身後呼喚。一陣秋風吹過來,劉初清醒了些,沿著長廊走了一會,听見廊下一陣豪邁地笑聲。「冠軍候有你這樣的弟弟,倒也可慰平生。」
笑聲有著絲絲縷縷的熟悉。然而更讓她熟悉到骨子里去的卻是那個久未有人提過的名號,到如今,扯了出來,還是一陣疼痛。
站在廊角望下去,廊下遍植著嘉樹。到了深秋,葉落枯黃,唯有數株松柏。尚持盈盈綠色。一對少年面對著站在樹下,背朝著她的那個人背脊寬廣,有絲熟悉,卻一時想不出是誰。對面的少年似乎聞聲,微微仰起頭來,看見她,神情一愣,眸底閃過一絲異色。眉目竟是比尋常女子還要精致三分,無比清秀。
少年躬身拜了下去,「臣,大夫霍光,參見悅寧公主。」
前面地少年連忙回了過來,眉眼飛揚。卻是曾在太子劉陌宮中見過的金日單。他亦按規矩下拜,雖低了首,聲音里都透出一種不羈來。
「免了吧。」劉初望著那兩個少年,抿唇一笑,慢慢記起那年在冠軍候霍去病病榻前曾有一面之緣地男孩。彼時他比如今還要小著幾歲。還未長成,卻已經有著清秀的容顏。
「這位是我的異母弟弟,霍光。」霍哥哥如是說。
那次是她最後一次見霍哥哥。
若干日後,冠軍候霍去病遽亡。
如果霍去病沒有死去,她會漸漸和這個少年熟稔。然而命運開了她一個玩笑。霍哥哥去世後,她雖無比悲痛。卻從未想過見一見霍嬗。或是霍光。不僅僅是因為怕見了彼此傷心,更因了。再她心中,霍哥哥就是霍哥哥,不是任何人能夠代替的了一絲半毫的。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兒子,或是弟弟。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那些屬于她的傷感往事,面上卻淡淡問著,「霍大人怎麼和金大人撞上了呢?」
「稟公主,」金日單驟然抱拳道,「臣曾與冠軍候有一面之緣,對冠軍候甚是佩服。听聞霍大人為冠軍候幼弟,便說了會話。霍大人才思敏捷,倒果然是人杰地。」
記憶中,霍去病的五官不可說不漂亮,畢竟父母都是出挑的美人。但是人們看上去,第一眼注意到的,絕對不是他的漂亮。而是他刀削斧鑿的氣勢,踏馬匈奴的豪壯。
從這個角度上說,霍光,一點點都不像他的哥哥。
她這樣想著,問道,「霍大人武藝如何?」
「這,」霍光遲疑了片刻,方道,「略通皮毛。」
劉初抿了抿唇,回身道,「出來吧。」
兩個侍衛從角落里逸出,拱手道,「參見公主。」其中一個忍不住問道,「公主如何知道我等跟在後面?」
「我並沒有察覺。」劉初微笑道,「我只知道,楊得意絕對不敢放任我獨自一人在這行宮中行走。」
「你,」她指了指那個問話地侍衛,道,「將佩刀交給霍大人。」轉臉對另一個沉默的侍衛道,「你去試一試霍大人的功夫。」
「記住,」少女語寒深意的吩咐,「不要留手,也不能傷到霍大人。」
霍光無奈接過陌刀,與侍衛過招。然而他武藝的確生疏。支撐了片刻,連劉初都已經看出,他左支右絀的處境。
暗暗地嘆了口氣,壓抑住眉間的失望,他竟然連這點地方,都不像他。
然而即使他與那個人一樣豪情萬丈,勇武善戰,那又如何,他依然不是他。
那個獨一無二的他,仿如正午陽光一樣燦爛的他,早就不在了。
劉初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道,「算了,你回去吧。」
霍光將陌刀奉還給侍衛,頗有些不服氣,然而看著神游明顯已到物外的少女眉宇間的傷痛,卻只得嘆了口氣,頹然去了。
「你不可以這樣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听到那個聲音。愕然抬頭,看見金日單微笑地臉。
金日單的笑容亦像太陽。如果說,霍去病地身姿是正午地陽光,燦爛的讓人睜不開眼去。金日單褪去了渾身地刺後的笑容,就像冬日地陽光,暖煦的讓人不想放手。
「你……」她地聲音有些遲疑。
為何還在這里?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金日單微笑道,「與公。你是大漢的公主,我只是小小的朝臣。不該管你的事。但與絲。我是阿陌的好友,你卻是阿陌放在心里疼手上捧的寶貝妹妹,我不能看著你沉陷傷痛。」
「你跟我來。」他拉著她的手,在行宮里奔跑,往來或有宮人,盡皆側目。然而悅寧公主是陛下最寵地公主,她並無異議。並沒有人敢說什麼。
他帶她來到馬廄,指著拴在其中的駿馬,道,「你看看這些馬。」
「金日單你什麼意思。」劉初奮開甩開他的手,怒道,「天下人都知道我懼馬。你卻偏偏帶我來看這些馬。」
她轉身欲走,金日單卻在她身後悠然道,「從哪里跌倒就要從哪里爬起來。悅寧公主有兩個心結。一是冠軍候霍去病,另一就是上林苑事變,是不是?」
劉初腳步一滯,並不回頭,冷笑道,「是哥哥告訴你的。他待你可真赤誠。」
「皇家無秘聞。」他淡淡一笑。慢慢道,「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秘聞。」
「我們匈奴人信仰的是長生天的狼。但最忠實的伙伴,卻是奔馳的駿馬。」金日單輕輕道,「馬通人性,它若是忠誠于一個人,是終生都不會變地。在戰場上,戰馬只懂得向前,從不回頭看。」
「而悅寧公主,你又何必拘泥于過往。便再也不肯向前看了呢。」
「而上林苑事變。是人禍,不是馬之罪。公主因此懼了馬。實在是有些冤枉了馬了。」
「你說的倒輕巧。」劉初反唇相譏。
你沒有經歷過,你的娘親為了救你,騎上了駿馬,飛馳趕過,斬去了馬首。
血濺在她的身上,血染在娘親的裙上。一樣的紅,一樣地新鮮。
她其實並不怕那些濺在身上的馬血。大漢皇帝的女兒,若連這點勇氣膽量都沒有,如何對的起先祖浴血打下的天下。
她其實,一直在自責。雖然是有人陷害,但娘親是為了救她,才失去了骨肉,才……傷了身體,調養了經年,也不見起色,還是易乏易困。
「公主倒是可以放心的,」金日單微笑道,「臣出身草原,自信力氣馬術,都比阿陌好的多。臣為你掌馬,牽著馬在行宮中走一圈。如何?」
「這,」她咬著唇,有些躍躍欲試,卻始終敵不過心中的恐懼。
「不要怕。」他柔聲勸道,加了草料喂馬,道,「馬性溫順,你試試看。」
劉初學著他,抓了一把草料,遞到馬嘴邊,那栗色馬順著她的手吃了草,伸出長長的舌頭舌忝了舌忝她地手。她吃吃地笑,望著馬的眼楮,那里面,一片純良。
「看久了,會落淚地。」他在後面,抱拳道。
她真的險些落淚了,連忙掩飾過去,回頭看他,問道,「你真的保證,能為我牽住馬?」
他一怔,隨即快活的大笑,「自然。」
金日單當著她的面檢查了馬鞍,為馬佩上。攙著她上了馬。那馬輕輕打了個響鼻,似乎知道背上少女的嬌貴與小心翼翼,溫順的在金日單的牽引下走了大半個行宮。
劉初漸漸放松下來,喊道,「好了,停吧。天晚了。我也要回去了。」
金日單一笑停了馬,扶她下來。道,「如何。」
劉初心里歡喜,面上卻不想顯露出來,只淡淡道了一聲,「不錯。」
馬兒被放開韁繩。隨意在邊上吃草。
金日單面色平和,忽然一變,連忙上前,拉開了馬。
「怎麼了?」劉初不解問道。
金日單蹲下去,捻起一枚帶鋸齒的草葉,「這種草草原上叫做馬上瘋。據說馬兒吃了它,稍受一些刺激,就會發瘋的。中原人不比匈奴人善放牧,知道的不多。我本以為只有匈奴有此草,沒想到,晉中也有。」
劉初的臉色一變,「你說的是真的?」
她亦捻起一枚草葉,走到馬奇案。
金日單好奇看著她,「你要做什麼?」
馬兒睜著純良的眼楮看著她,她的心兒一軟,將手中草葉吹掉,吩咐道,「將它牽回馬廄。莫要再亂吃草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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