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泰山封禪後,劉徹意氣風發,不願即刻回帝都長安,便一路巡狩而去,北行至碣石,又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聲勢浩大,終于意盡,下令回轉,度黃河返回長安。
陳**隨著劉徹一路行來,只覺著出了長安城後,天空開闊,心情舒展,百般煩心,千般憂慮,都有身邊人為自己處置妥當。也就放下了心思,盡情看大漢的大好河山。生命里的幾次遠游,陪在身邊的人雖各不相同,卻都是一片歡樂。而劉徹,雖然摒棄一個人轉身後冷酷無情到了極處,但當他心還在你身上的時候,在某些時候,卻是一個最好的情人。
她便覺得自己是在玩火。雖然到目前為止火焰還未烒傷手,在掌間吞吐得宜,炫發著美麗耀人的光芒,卻怕有一天,若一個不留神,連自己都葬送。
「怕什麼?」劉陵咯咯笑道,「論玩火的爐火純青,再沒有一個人勝的過你了。」
「我才不是怕,」她抬頭懶洋洋的看了劉陵一眼,「只是……」卻欲言又止,從前覺得,是也好,非也好,凝神拆招就是。到如今,卻有些隱約希望,能夠一直安定走下去,白頭到老。
白頭啊,她諷刺的揚了揚頭,若白了頭,清艷容顏不在,那個人,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吧。
劉陵夫婦亦在此次隨駕扈從之中,偶爾劉徹不在她身邊。劉陵便來陪她。知己姐妹在側,所有的隱憂便都一驅而散,她拉著劉陵道,「陵兒看過黃河麼?」
「看過啊。」劉陵微笑道,「**姐不曾听過麼,黃河這一帶南岸以桃花聞名,號稱「十里桃花霞滿天」。我曾慕名來看,當真是景色絢爛。」
「你就歡喜桃花。」陳**嘆道,「真懷疑上輩子是不是桃花妖投胎而來地。」
「那也不錯啊。」劉陵笑謔道,「**姐不也最喜歡菊花?」
「我可沒有你這麼瘋狂。」她瞟了劉陵一眼,掀開車簾看,簾外一片黃土連天,雖因為御駕經過,特意修整過。還是有些顛簸。往遠處看,縱橫阡陌,欣欣向榮。
第二日,南下渡過黃河。在船上听黃河波濤洶涌,震撼人心。一路繼續前行,果見大片大片的桃花林,綿延數里。惜乎花期已過,桃花早謝。只余翠綠桃葉,寒吐芬芳。
「真是可惜了。」陳**便扼腕,放下簾子,「若是桃花開起來,一定很漂亮。」
劉徹不以為意擁住她道,「嬌嬌若是想看。明年開春再來就是了。」
「陛下,」**拿眼瞅他,「你當你出巡一次很輕易是吧,也不知道庫里要拿多少錢,明年再來,省省吧。我怕桑司農提刀砍我。」
劉徹冷冷一笑,道,「他敢。」眸色有些陰沉。她暗嘆失言,正要說些話環回來,忽然听見外面發了一聲喊。「十里桃花霞滿天。果然名不虛傳啊。」輿仗一陣騷動,連御車都慢慢停了下來。怔了一怔。如今已是初夏,哪來的桃花,掀簾去看,竟是嗔目結舌。
那大片大片紅燦燦的,何曾是桃花,分明是天上一抹一抹的雲霞,祥雲瑞靄,緩緩流動,美不勝收。
劉徹在她身後亦看見,輕輕咦了一聲,笑道,「看來上蒼也不舍得讓嬌嬌過河間空手而歸,雖不能讓桃花盡放,卻遣了雲霞,讓嬌嬌一睹。」
那當真是極甜蜜的情話了,**卻不覺得歡欣,一顆心慢慢的,慢慢地沉下去,最終微笑,該來的還是會來,是嗎?
她一直知道,這個地方有這樣一個女子,她會出現在劉徹面前,進獲寵愛。最後生下一個兒子,成為大漢下一任皇帝。只是不當是眼下,而是六年之後。
六年之後,她若老了,劉徹會不會離她而去,踏上歷史原有地軌跡,將他們一切的痕跡都抹掉。她並不知道。她只是想,竟然歷史已經在他們的撥動下到了如今的模樣,會不會,那個女子也就消失在歷史的洪荒中?
然而,她還是出現了,侵襲入他們的視線,只是,提前了六年。
果然,有術士奔跑著到御車面前,叩首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此祥雲瑞靄,乃天降福相,佑我大漢,萬世昌隆。」
「並且,」他略略抬頭,看了看皇帝身邊的陳皇後,猶豫了一下,道,「貧道觀此雲氣,此間必有奇女子現世。」
「哦,」劉徹似笑非笑道,「論起奇女子,有比朕地皇後還要奇特的女子麼?」
「皇後娘娘自然是世間難得的奇女子,」方士不敢抬頭,仍然道,「但祥雲為何不出現在別處,偏偏在帝駕過黃河之時,可見,此奇女子另有其人。」
「既如此,」劉徹慢慢道,「今日就在此歇下吧。讓人去找找那個所謂的奇女子。」
陳**忍不住回頭看劉徹,她從不信什麼雲氣福相的說法,只是從史上種種痕跡,覺得趙鉤戈實在是個有野心的女子,善機謀,懂權變,可是她看不清劉徹的狠心絕情,雖然成功了,但卻失去了性命享受。
而一個女子,肯拼了這麼大風險去賭,她想要的,大約也不僅是什麼享受,只是那種成功罷了。最終,歷史地大局,按照她心中的意志流動,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可是,劉徹,真的信麼?
還是,只當這是一個人的自導自演笑話?
劉徹察覺到她的目光,安撫一笑。道,「左右無事,便看一看吧。」
她地心便一涼,那一次,見術士欒子之前,他亦是如此說,結果。鬧出了那樣喧天的波瀾。
入住行宮之後,那方士又來叩見。道,「貧道觀那雲氣,此女子應當在東南河間,只是那兒人家眾多,一時半會估計尋不到……」
楊得意見劉徹神色淡淡,連忙斥道,「那就吩咐人加大力度找。無論那女子是誰。陛下卻是大漢的皇帝,難不成讓陛下往東南去見她?」
方士汗流浹背,偌偌退下。
第二日,下面報上來,果然在河間尋到了一個女子,姓趙,艷麗絕倫,據說兩手自幼殘疾。捏成拳頭不能張開。
行宮內殿閣內,劉陵陪著陳**下棋,落下一子,恨恨道,「可惜沒有料到這個姓趙的女子會早六年出現,不曾安排妥當。現在已不能動手。否則太落人痕跡。」
到了如此地步,陳**心思反而淡了下來,道,「順其自然吧。」
「其實,」劉陵落子極快,深思道,「那李妍和趙鉤戈,我倒更喜歡李妍些,雖然都有手段,但李妍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和排場。」
陳**撲哧一笑。听綠衣掀簾稟道。「娘娘,陛下已經宣那趙姓女子往殿上去了。」
她輕輕哦了一聲。
「娘娘。」綠衣大急,「你怎麼一點不擔心呢?」
看這陣勢,只要那趙姓女子足夠美貌,讓劉徹見了歡喜,便很有可能被納入後宮。畢竟,哪個皇帝能抗拒上天示意的奇女子呢?
尤其,陛下對鬼神之事甚敬。
「擔心有用麼?」她沒有抬頭,只淡淡道,卻讓綠衣一窒。
這些年,她暗暗觀察著自己,雖身子經幾次大難糟了起來,卻老的極慢。算起來,大約別人兩年地時光,在她身上只流過一年。她無人去問,只能暗自琢磨,大約是體內有兩個靈魂的因故。到如今,她地骨齡也已經有三十三了。
三十三,雖然不能算老,她地青絲,亦黑可鑒人,可是,畢竟過了女子地最好年華。
她想待在他的身邊,執手白頭。可是若等真地白頭見棄,她情何以堪?
所以,若要決絕,還是趁年輕的時候好。這個時候,但凡他有半分見異思遷的心思,她還能,理智地將他請出心房,善自珍重自己。
只是,還是會很傷心很難過罷了。
劉陵見了她的神情,幽幽嘆了一聲,站在窗前,看隨著內侍低首穿過長廊面君的女子。
雖然低著頭,但女子的風韻,本不全在容顏。從一個背影上看,青春勃發。
而她和**,都慢慢老了。
在漂亮的紅顏,在時間面前,都漸漸化成枯骨。
而趙盈眉的手,握成拳狀,極是用力。用力的,她遠遠看,似乎都可以看見那縴縴玉手上的青筋累累。
索然寡味。
趙盈眉入了殿,便聞見一股淡而清甜地香氣,重重的紗幕下,青銅饕餮香爐吞吐著莘莘清煙,一室厚重綺麗。
而殿上坐著的,便是這個帝國最尊貴的人。
她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叩下首去,「民女趙盈眉,叩見陛下。」
殿上,皇帝輕輕唔了一聲,道,「抬起頭來吧。」語調漫不經心,有些低沉。
劉徹便見著殿下的女子慢慢抬首,眉黛唇朱,妖嬈繾綣,肌膚勝雪,仿佛染上了一層釉色,晶瑩剔透,怔了片刻,方道,「朕听說,你地雙手,自幼不能展開,是麼?」
趙盈眉望見御座之上的帝王,年紀已經不輕,眉目卻極銳利,薄薄的唇,無情到誘惑,亦停了片刻,方低首道,「不敢欺瞞陛下,是的。」
劉徹便示意身後內侍,往趙盈眉身邊。趙盈眉柔順的伸出手,內侍掰了片刻,回首稟道,「陛下,果然展不開。」
「哦,」劉徹來了興致,親自下去。見那一雙柔若無骨的柔荑,不知道為何,面前閃過**的眸,有些亮,有些怒,一閃而逝。
他親自伸手去掰,炙熱的肌膚相觸一剎那,趙盈眉面上就紅了一大片。似乎沒有用半分力氣,那玉手就自然伸展,掌上還有著剔透玉戈,在燭光下,閃耀著璀璨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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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向後看,就要完本了,就要完本了。感動的大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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