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君掀開小窗上的布簾,望著外面熟悉的街道,輕輕感嘆一句︰「這安洛繁華如舊,一點變化都沒有啊!」
「你想要什麼變化?百姓安居樂業便是當政者所期望的。」令狐薄似笑非笑地看她。
何清君瞪他︰「我只是隨便說說,干嘛跟我較真?」
令狐薄笑而不語。
過了一會兒,令狐薄突然吩咐車夫調頭道︰「去德玉莊。」
何清君一听德玉莊,杏目一亮,這德玉莊雖然不是京城最大的玉石店,卻是玉石首飾做工最上乘的玉器店,據說德玉莊有位師傅用玉石刻出的花朵,栩栩如生的地步,幾乎可以假亂真,能吸引蝴蝶撲上去舞蹈。因此,德玉莊做出的首飾個個價值不菲。
她看他,難不成那支玉簪就是在此打造?
令狐薄朝她淡淡點頭,肯定她的猜測。
何清君卻撇了下嘴,如此明目張膽的造假,誰不會,有何了不起?在這麼出名的店里打玉簪,很容易被五王爺發現的。
令狐薄看出她心下所想,卻未作任何解釋,只是勾唇輕笑了下。
只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德玉莊就到了。
何清君率先跳下馬車,在門口打量著德玉莊門面,說實話,她在京城生活了兩年,德玉莊的名聲是如雷貫耳,但是卻一次未跨進去德玉莊的門檻。一是因為她舞刀弄槍,不喜戴首飾玉器,二是因為她 中羞澀,又不得婆家歡心,也無閑錢逛德玉莊。白逸揚又經常去邊關,對穿戴首飾並不在意,故而也從未帶她來德玉莊挑過首飾。
令狐薄緩緩下了車,示意車夫到旁處等著,緩緩走到何清君身旁,打趣地問道︰「怎麼,又不認識字了?」
何清君微微側目,睨他一眼,輕輕感嘆︰「德玉莊啊,這里面的首飾貴得要死!」
令狐薄微笑看她,淡淡地道︰「這德玉莊里的東西,你若喜歡,都拿了去就是。」
何清君先是倒抽一口冷氣,繼而撇一下嘴,翻個白眼,都拿了去,吹得好大的牛皮,也不怕吹破了,打著臉!
令狐薄瞥她一眼,輕笑一聲道︰「進去罷。」
語畢,舉步進店。
何清君再望一眼頭頂的門扁,笑著跨過德玉莊這高高的門檻。
只見店內掌櫃抬頭望了眼令狐薄,似乎吃了一驚,立即丟下手里的毛筆,從櫃後奔了出來,跪拜︰
「老奴見過六王爺。」
何清君一听這位掌櫃竟稱他為六王爺,而非攝政王,愣了愣,這掌櫃的跟他什麼關系?
「劉伯請起。」
說著,親自扶起那位被攝政王稱為劉伯的掌櫃,道︰「你我之間,何須客氣?」
劉伯忙道︰「六王爺,請到內堂說話。」邊說邊引著令狐薄走進內堂,請令狐薄上座後,看一眼他身旁的何清君,疑惑望向令狐薄︰「六王爺,這位是……」
令狐薄正色介紹︰「清君,這是劉伯,是本王外祖父的老管家,本王名下的不少生意都是他在打理。」
何清君聞言,不禁暗驚,怪不得他敢說,這德玉莊里的東西,只要她喜歡,便全都拿了去,敢情這德玉莊本就是他的店啊!
卻听令狐薄又對劉伯道︰「她現在是本王的護衛,但卻是與本王結發于錦袋的女子,她叫何清君。」
劉伯腦子「嗡」地炸開,與六王爺結發于錦袋?!六王爺竟隨便跟一個女子結發錦袋?!他們的六王爺,身份高貴,俊美睿智,人中龍鳳,怎麼可以只娶一妻?就算心心念念只愛一個女子,總得是個容貌絕色,出身高貴的公主郡主身的女子吧,最差,也得是個將相仕族之女吧。
但見此女容貌雖然清秀,離絕色二字還遠著呢,舉手投中間也沒什麼大家閨秀的氣質,女護衛?出身一看就不高,官家女子哪有讓女兒出去拋頭露面討生活的?再由于,女子習武總是不雅,有損閨閣教養……再看一眼她,只見她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看上去倒是順眼可親……但這與配不配得上六王爺是兩回事……
他們英明睿智的六王爺怎麼可以跟這樣的女子結發于錦袋?!這教他如何對得起對他恩重如山的老太爺!
何清君盯著眼前這位瞠目結舌、繼而又滿臉糾結的劉伯,不禁對令狐薄不滿起來︰「千歲大老爺,屬下認為結發于錦袋一事,不宜張揚……屬下可以當作千歲大老爺是一時沖動,不會當真……」
劉伯一個勁點頭,對對對,就是一時沖動,不用當真。
令狐薄臉色一沉,冷睨她,道︰「誰說本王是一時沖動?本王說過,本王從不做後悔之事。你若想反悔,本王先掐死你,免得禍害了本王的子孫後代。」結發錦袋便是用子孫後代的幸福起誓的,就算她反悔,他還是會強要了她,若她因反悔去爬牆,那不是害了子孫後代麼?還不如他直接掐死她,也沒了子孫後代,一了百了。
何清君雙腳一虛,扶住他的椅背,掐死她?好狠!她只不過想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萬一大話說滿,卻辦不到怎麼辦,真要禍及子孫嗎?
劉伯听到令狐薄威脅何清君,不禁向何清君投去同情的一瞥,敢情人家姑娘還是被強迫的啊,連結發錦袋都非出于人家姑娘自願啊!如此一來,竟對何清君大生好感,這姑娘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出身不怎麼樣,但至少肯犧牲自己,成全咱們六王爺,也算功德一件!
若何清君知道他這番心思,恐怕該羞愧撞豆腐了!
卻听令狐薄道︰「本王的婚事,只是通知你們一下,並不需要征得同意。」
劉伯一听,只得嘆氣,他們的六王爺,在生意上都會虛心傾听他們這些老家奴的意見,很是尊重他們,唯有婚事,自他十七八歲開始,他們這幫老家奴便開始操心他的婚事,無論他們使出什麼招數,都被他冷淡拒絕,絲毫不給情面。
後來,他們甚至花錢找了個絕子趁夜剝光趟在他床上,打算先讓他開開葷,嘗嘗女人的滋味,說不定就突然開竅了。豈知他半夜回房,竟一腳將那絕子從窗口踹出。那次他大發雷霆,並跟他們這班老忠僕翻了臉,好久未理他們。
他們這些老忠僕經此一事,再也不敢管他了,可是眼看著皇室其他幾位王爺通房,侍妾,側妃,正妃,紛紛娶進門,只有他們的六王爺,仍然孑然一身,私下里只能干著急。後來,京城的達官貴人紛紛想將自家女兒送進薄王府,卻無一人成功,果然,很快京城就有了六王爺斷袖有隱疾的傳言。
以致于到最後,他們也懷疑,他們的主子是不是真的有隱疾,不然,怎麼身居高位,又時至二十六七歲的高齡,竟然不娶?
如今這個與他結發錦袋的女子雖然實在不怎麼樣,可她好歹是個女子,雖然驚駭之極,卻還不致于去撞牆,但若是領個男子回來給他們這些老奴看,那才是叫他們這幫老奴一起去撞牆,到地府找老太爺和大小姐請罪去了。
所以也只能從最初的驚駭到無奈接受了,現在,倒是對這個舍身成全他們主子的女子感到同情了。
劉伯一抬頭,卻見六王爺正強拉著何清君的手,讓她坐到身旁,不禁抽了一口冷氣,這……這這……他們的主子真是不開竅則已,一開竅便如猛虎洪水般讓人吃不消……呃,說錯了,他家主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劉伯,今日本王來,是來拿那支玉簪的,不知可打好了?」
劉伯忙進內室取出一只小小錦盒來,打開盒子,露出一支玉簪,那花樣與南雪瑩那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只是……
何清君疑惑抬頭望著劉伯︰「劉伯,怎麼簪上沒瓖珍珠?」
令狐薄聞言也看向劉伯,他看過那簪的圖樣,確實應有顆珍珠的。
劉伯輕嘆一聲,道︰「問題就出在這里,不知為何,找到同樣大小的上乘珍珠,無論如何瓖嵌都達不到圖樣上的效果。」
何清君不解問道︰「德玉莊的師傅不是都是出了名的能工巧手嗎?怎地會瓖嵌不上一顆珍珠?」
令狐薄拿著那支玉簪跟圖樣對比了好一會兒,忽然道︰「這玉簪的乾坤應是在珍珠底下,所以才瓖嵌不上。」抬頭瞅一眼何清君,道︰「你拿上這支簪,我們即刻去瑜王府,你尋機去找余紫英,讓她今夜帶你去密室瞧瞧那支。若是能趁此機會打開,那簪便不必拿回來了。」
說著他將玉簪遞到她手里道︰「為方便你行動,今夜本王會邀幾位王爺進宮商議和四公主的聯姻之事。」
何清君听他說起四公主的聯姻之事,不由地望了他一眼,說起來,她一直未問,他究竟打算把四公主按排給誰?雖然他已與她結發錦袋,但他畢竟統攝一國之政,國事大于自身一切利益,只怕到時也會身不由己。
倒不是說她此刻心里有多愛他,容不得他們中間插上一人,而是……人總是自私有貪念的,既然已被他強行結發于月老前,似乎若是她再嫁人,也只能嫁他了,既然再嫁注定要嫁這個人,總是希望他心里只有她一人……這無關乎她對他有沒有情,何況,此時的她也不是對他的情完全無動于衷,否則那日也不會失態掀桌……
「是。」她滿懷心事地答著,將玉簪收于腰間荷袋。
令狐薄起身,對劉伯道︰「劉伯,清君習武,配戴店里玉器不方便,見面禮就折合成銀子吧,銀子這種東西,她常年缺。」
何清君捂面趴到桌上,真是沒法見人了!她都說過多少回了,她是愛財,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不是什麼財都要的!他這樣不遺余力地敗壞她的名聲,倒底為哪般?好吧,她其實從女子清譽到自身的名聲,都不怎麼樣,但是,至少她還是要臉面的!他每到一間自家的店里都強行跟人家要見面禮,這這……這是要她在他令狐薄家出名啊!
劉伯愣了半晌,「啊……噢……見面禮……見面禮啊!」一下子反應過來,叫道︰「見面禮,應該的應該的,老奴這就去辦!」說著快步竄出去。
何清君急忙抬頭叫道︰「劉伯,不要!」
劉伯早已竄出了廳堂,進了內室,那老當益壯的身板就像個三十余歲的壯漢般矯健,片刻後,便捏著幾張銀票出來,大方拍在何清君面前︰「老奴不知何姑娘今日會來,沒有準備,這四千兩銀子,是這幾天賣得幾件上好玉器的收入,先送給姑娘……」說著咽咽口水,看向自家主子,貌似他臉色並不是很滿意,便咬牙道︰「這店里的玉器首飾,姑娘……你隨便拿……」
何清君再次掩面趴到桌上,什麼也不說,她不要見人了!
卻听令狐薄嗤笑一聲道︰「你們這幫老家臣,一個比一個吝嗇,見到未來主母,連點誠意都沒有,沒有一個能為本王分憂!」
何清君伏在桌上,石化了,未來主母?
劉伯再咽咽口水,難道他的誠意還不夠?哪他的意思是什麼?難道整間店送給她?「王爺……是想將德玉莊送給何姑娘?」
只見令狐薄面露贊許笑容,微微點頭,「這個主意不錯……」
劉伯面無表情,淡定地道︰「反正這店本就是王爺的,送給何姑娘,還是王爺的,肥水沒流外人田,老奴完全沒意見。」
何清君霍地站起,豁出去了,「我有意見!千歲大老爺,你當屬下是耬錢的耙子,還是盛錢的簍子,什麼樣的錢都可以放進來!我反對!」
劉伯瞅瞅甚是激動的何清君,再看看令狐薄,長嘆一聲,這位姑娘果然是被強迫的!既使很缺錢,都不屑要王爺的店啊,王爺啊王爺,你真是丟了皇家的臉,看來還得我們這些老奴幫你討好這位姑娘。
他哪里知道何清君哪里是不屑要,是根本不敢要,不能要!
令狐薄倒是很淡然,「劉伯說得是,本王的店就是何清君的店,等名正言順後再給,她就不會害羞了,雲鶴居此後兩年的收入皆會交給何清君,不如,你們比照辦理吧。」
「不要!」何清君叫道。
劉伯無視她的意見,朝令狐薄一揖︰「老奴遵命!」
何清君無力趴到桌上,真是沒法子見人了!她在令狐薄家一定是出名了!
「王爺,你們稍等一下。」說著劉伯出了廳堂,到前面店里去。
何清君堅定地趴在桌上,不敢露臉。令狐薄什麼也不說,就那麼翹著唇角靜靜看著她,得找個機會,讓令狐薄而非攝政王府里的那些老家臣認識一下她了。他思忖片刻,想起一事,對趴在桌上不露面的女子道︰「清君,我母妃娘家姓齊,我外公叫齊裕豪,母妃是外公唯一的女兒。」他的意思是,他的店鋪生意大半是從母妃娘家所承,攝政是迫不得已,而這些生意卻是他和她以後的依靠,總得讓她了解一下母妃的娘家。
何清君聞言驚訝抬頭,齊裕豪……這名字好熟悉!她搔搔額頭,這名字真的好熟,好像听師父提過……她急忙從腰袋里模出一個小本子,打開,一頁頁的翻找,找了片刻,果然看見齊裕豪這個名字,她悲慘站起︰師父欠這個叫齊裕豪的兩千兩銀子!還是七年前欠下的!
正在此時劉伯捧著一只小盒進來,興奮的打開盒子,遞到她面前︰「姑娘請看,這只束發玉環,雖然式樣簡單大方,但卻是塊難得一見的上等和田羊脂玉,做工精細,雕花精美,暗扣緊實,用來束發不必擔心打斗會損壞,正適合姑娘配戴。」
何清君一臉苦笑加無奈︰「劉伯有心了!」
令狐薄也贊許地朝劉伯點頭,這件飾物確實簡單精美,配何清君恰到好處。
于是起身拿起束發玉環,走到她身後,在劉伯驚詫萬分目光中,一手握住她束成一束的發絲,一手將她束發的發帶扯下,然後將玉環扣上。一氣呵成,仿佛這種事他做過無數遍似的,淡定且自然。
直把劉伯驚得連連咂舌,心里翻來覆去只有一個詞︰一鳴驚人,一鳴驚人!
何清君仍舊沉浸在小本子上清楚的兩千兩欠債的悲慘中,愣是未在意那位尊貴的攝政王千歲大老爺竟然親自給她束發!
待到她看見劉伯那副驚詫無語的表情時,才反應過來,于是她囧了。
低頭掩飾窘態的同時,她看見了桌上的銀票,登時眉開眼笑地抓起那四千兩銀票,轉身強塞到身後的千歲大老爺手里,一臉的媚笑︰「千歲大老爺,我師父七年前曾借了你外公兩千兩銀子,有道是父債子償,我師父的債自然由我來還,你是齊前輩唯一的孫輩,那麼就替他接受還款吧,呶,這四千兩銀子,兩千是本金,兩千算是這七年的利錢,哈哈,咱們兩清了!」
令狐薄眼角一抽︰「……」
劉伯目瞪口呆︰「……」
原來債務還可以這樣償還的?
令狐薄斯條慢理地將銀票折好,緩緩彎腰放入她腰袋里,淡淡地看她一眼︰「本王用了七年的時間把外公留下的店鋪和生意從瀕臨倒閉的困境中挽救回來,何清君,七年的利錢很高,區區兩千兩遠遠不夠……本王建議,父債肉償,你覺得呢?」
何清君腳一虛︰「父債肉償……」
劉伯石化︰「……」這是他們的主子嗎?怎地像個登徒子般輕浮?
忽然何清君雙手往腰上一叉,囂張地道︰「有本事把本姑娘變成你的老婆,便可肉償!」
劉伯只覺已經石化的身體「喀嚓」「喀嚓」崩裂,這兩人,沒一個是正常的……他終于緩過神來後,便對何清君道︰「何姑娘,那只玉環是用上等和田羊脂玉制成的,在行家眼里,價值至少五百兩銀子。」看了看何清君,特意又強調了一遍︰「五百兩。」
何清君模模頭上的發環,正想將它扯下,卻被一只大手捉住拉下。「便是五萬兩,你也配得上。」
卻听劉伯繼續道︰「姑娘若是手頭緊,到店里隨便拿幾塊玉便是……」
何清君大囧,他這分明是暗示她,店里的玉很值錢,可以拿了去變賣,意思就是,黃金有價,玉無價,店里這些上等玉器,她拿的時候,他們可以當玉是低劣的普通玉器隨便相送,她轉手賣給行家,那就是價值昂貴的寶玉……
何清君捂臉輕叫,一個高兒竄出德玉莊,真是沒臉見人了!
劉伯愣住,甚是委屈地看向令狐薄,「老奴難道不夠善解人意?」
令狐薄忍俊不禁,輕按一下劉伯的肩膀,道︰「劉伯……太善解人意了……不過,來日方長,劉伯只要記住,何清君,她愛銀子,她很缺錢便是。」
劉伯緩緩點頭。
令狐薄忍笑走出德玉莊,吩咐車夫去四王府,然後徑直上了馬車。只見何清君正面向廂壁,額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撞著廂壁,「咚-」「咚-」
「千歲大老爺,你為何到處敗壞屬下的名聲?」何清君一邊撞壁,一邊悲憤地問。
令狐薄訝然問她︰「你還有名聲嗎?既然名聲早就敗光了,能賺些實惠總是好的,這不是一直是你的原則嗎?」見她對著他的那側面頰倏地變紅,他嘴角掛著戲謔的笑意,繼續道︰「何況你確實愛財缺錢,本王說得不對麼?」
何清君轉頭憤憤瞪他一眼,喃喃道︰「積口德真的是一種美德!」
令狐薄突然開懷大笑,隔了一會兒,才正色道︰「幾時你能心安理得且又理所當然地從本王口袋拿錢,幾時本王便不會再以這種方式強塞給你了。」
何清君︰「……」她憑什麼伸手去別人的口袋拿錢?她又沒有第三只手!
令狐薄帶她去附近酒樓用過午膳後,也不上車,讓馬車在後面跟著,慢慢散著步,走向瑜王府。
四王爺令狐瑜听下人稟報,說令狐薄大駕光臨四王府,十分震驚,要知道,自從他離宮建府後,老六只在他大婚時來過一次四王府,便再未登過門。
雖然震驚,他還是急忙迎出來︰「六弟怎地突然跑到哥哥我這里來?」
令狐薄唇角掛著淡淡地笑容,「小弟帶何護衛去了驛館一趟,路過這里,便想起好久未到四哥府上來看看了,于是便順路來瞧瞧四哥和四嫂。」
令狐瑜大笑︰「六弟素來瞧不上四哥我,難得竟然惦記起四哥來……哈哈,來六弟快請進。」瞅一眼後面的何清君,面色不悅道︰「這個賤人……」被令狐薄淡淡掃了一眼,立時改口︰「老六,這個何清君怎地也來了?」
令狐薄睨他一眼︰「她是我近身護衛,自然是我在哪兒,她在哪兒!四哥是不歡迎她還是不歡迎我?」
令狐瑜不屑地瞪一眼何清君,轉身帶頭引路,道︰「老六是堂堂攝政王,跟皇帝無異,哪個敢不歡迎你,請吧,老六。」
令狐薄被他一路引著進了主院的正廳,轉身站對廳門口的何清君道︰「何護衛,本王記得西側那個院落,有個花園,你去隨便逛逛吧,半個時辰後回來。」
何清君垂著答道︰「謝攝政王體恤。」說著看向令狐瑜道︰「四王爺,不知府上可有什麼地方是進不得的,免得屬下不小心誤入禁區被罰,就得不償失了。」
令狐瑜哼了一聲道︰「我瑜王府光明磊落,從無禁區。」
何清君輕笑︰「如此,便多謝四王爺了。」說完,笑著退下,往西側院落走去。
進了花園,她裝模作樣的到處看著,這里聞聞花香,那里瞅瞅花兒,避開來往的婢女下人,慢慢朝著余紫英的院子走去,趁著周圍無人時,縱上屋頂,幾個起落,隱入余紫英所在院落的房頂。
四下查看一下,等院里的虹兒轉出廚房時,何清君才從屋頂躍下,悄悄潛入余紫英的房內。余紫英正坐在榻上繡花,見她進來,嚇了一跳,立即將她拉到內室,然後匆匆出來將外面的房門插上,然後才問道︰「你怎麼又在大白天的跑來了?」
何清君笑道︰「你放心,我很謹慎,絕不會連累你的。」
余紫英「哦」了一聲,問道︰「那支玉簪可是你要找的那支?」
何清君點頭道︰「就是那支,我來就是為此事,余美人,今夜,攝政王會請幾位王爺進宮,你務必要在四王爺進宮前拿到密室鑰匙,然後帶我進去親自看一下那支玉簪。」
余紫英訝然問道︰「你親自進去看那玉簪作甚,若是想要,我幫你偷拿了出來便是。」
何清君道︰「此事不是那麼簡單,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你若直接偷拿了出來,四王爺可能一時半會查不到你身上,但是若四王爺在五王爺提及玉簪丟失,五王爺第一個就會懷疑到你身上,何況你身邊有個虹兒,她極有可能就是五王爺的人。」
余紫英秀眉微蹙,點頭,道︰「這倒也是,五王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
何清君道︰「那個虹兒,我瞧她一出你這屋里,第一反應便是四下張望,警惕性很高,今夜,我怕你難以支開她。」
余紫英不以為意地笑了︰「她警惕性再高,如今身份擺在哪兒呢,我是主,她是婢,我讓你去干什麼,難道她還敢違抗不成?」
何清君模模鼻子,干笑,這當主子的就是當主子的,就如她一樣,再如何蹦達,不還是得听攝政王的命令行事?
「今夜,我會早早潛在府外,等四王爺一走,我便會來找你,不過你放心,虹兒沒支開之前,我不會露面的。」
余紫英點頭記下。
「好了,我瞧那個虹兒也快回來了,我得走了。」何清君說著掀開後窗露出一條縫,透過縫隙觀察了下四周無人,才打開窗跳出,縱身上房,幾個飛縱回到花園,隱到一棵大樹上,等兩名丫環走過去,她才落地。
然後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在花園里閑逛著,約模著差不多半個時辰的時候,才循著原路返回正廳門口。
令狐薄見她回來,目光轉向她,她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已辦妥。
令狐薄起身道︰「既然四嫂回娘家一時半會回不來,小弟也不等了。四哥記得戌時到宮里來議事。」
令狐瑜跟著起身,酸溜溜地道︰「攝政王有命,我豈敢不從?」
令狐薄懶得理會他的口氣好不好,信步邁出,朝何清君道︰「跟本王回宮。」
何清君恭敬朝令狐瑜拱手施禮,然後跟著令狐薄往府外走,令狐瑜不情不願地跟出來相送。何清君心下笑個不停,千歲大老爺明知四王爺不待見他,不願出來相送,他偏偏連客套一下說句「不用相送」都不說,分明是故意以禮制讓他不舒服。她相信,只要令狐薄說出不用相送四個字,令狐瑜定然會欣然采納,絕不會像現在般送他出府。
兩人回宮後,令狐薄命黃公公派小太監們去各府傳話,宣他們戌時進宮議事。
何清君回房,小秋笑著迎上來︰「姑娘,回來了?」
何清君奇怪看她︰「你今日怎地這般殷勤,有事?」
小秋嗔道︰「姑娘這話說得,好像小秋是惡奴欺主似的。小秋平時對姑娘不殷勤麼?」
「是不怎麼殷勤。」
「姑娘,雪瑩郡主適才來過了,臉色很是難看,還給了奴婢一個耳光呢。」
何清君將殘雪短劍放在桌上,走到桌旁自個倒了杯茶,感嘆一聲,還說不是惡奴欺主,連杯水都不給倒,瞥她一眼,被人打了一耳光,還這般興奮,是不是被南雪瑩郡主打傻了?「被人打了還這般開心?她來做什麼?」
小秋模模微腫的左頰,兩眼放光︰「姑娘沒看見雪瑩郡主那臉都綠了,還罵奴婢,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奴才,看著礙眼,不由分說便給了奴婢一個耳光。」
何清君喝了一口水,皺眉,涼的,抬頭道︰「小秋,你跟惡奴沒區別,連壺熱茶都不備。」
小秋一拍腦門,笑道︰「哦,忘記了,我馬上換。」說著提壺下去,不多時換了壺熱茶回來,放在桌上,將她杯里的冷茶倒掉,重新續上熱茶。
「姑娘,你知道雪瑩郡主為何跑到咱們這兒來發飆嗎?」
何清君捧著那杯熱茶,小口的抿著,有點燙,心不在焉地問︰「為何?」
「因為啊……」小秋靠過來,神秘且小聲的道︰「因為南候爺那里傳消息進宮,天晉太子要與雪瑩郡主和親!」
「噗——」何清君口里的茶水盡數噴出,這消息傳得這麼快,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功夫,消息就進了宮?這天晉使臣的辦事效率真夠高的,咱們南宛的建勇候消息也夠靈通的。
南雪瑩一顆芳心那是全在令狐薄身上,南家也一心想將南雪瑩嫁于攝政王,如今突然傳出這種晴天霹靂的消息,南雪瑩與南家如何不慌?也難怪南雪瑩會發飆,她定是以為是她何清君從中搗鬼的,所以才連累小秋挨打。
看一眼小秋,「他們和親,你興奮什麼?」
「當然了,奴婢早就看雪瑩郡主不順眼了,她走了,就沒人和你搶攝政王了嘛!」
何清君再看她,對她很是感激,她們相處時間不長,小秋倒是真拿她當回事。「你還是小孩子,不懂得,男人不是靠搶的,若是這個男人的心不再你身上,便是搶到了又如何?」便如紀芙,處心積慮地搶走白逸揚,又怎樣?活得開心嗎?
小秋撇嘴,「反正奴婢看著她倒霉,便覺得開心。」
何清君笑道︰「倒霉?沒那麼嚴重,晉望之貴為太子,長得儀表堂堂,人又溫柔,能嫁給他,也是許多女子夢寐以求的吧?如果是小秋,你不願意嗎?」
小秋道︰「奴婢哪有資格?但是雪瑩郡主不願意啊,她想嫁給攝政王嘛。」
正說著,卻听到有太監叫道︰「雪瑩郡主到——」
何清君朝小秋道︰「你快下去,免得一會殃及池魚。」小秋聞言急忙在郡主進屋前溜掉。
何清君在南雪瑩進來之前,又倒了一杯茶喝掉,先潤潤嗓子,免得一會上火。
「屬下見過郡主。」南雪瑩一跨進門檻,她便迎上來恭敬行禮。
南雪瑩面色看上去有些沮喪,瞥她一眼,徑直越過去,坐到桌旁主位上。何清君見她連「免禮」兩個字都懶得說,索性便當她說了,自己直起腰來,走到她面前站住,不是一直裝模作樣叫她姐姐嗎?怎地不裝了?
「何護衛,和親的事,是你竄掇的吧?」南雪瑩開門見山地問。
何清君暗笑,這就改叫何護衛,不叫姐姐了嗎?當即抬眸,一副莫名其妙表情︰「和親,什麼和親?」
南雪瑩深一口氣,笑道︰「原來姐姐還不知道和親的事?」
這怎麼又變成姐姐了?何清君茫然抬頭,「屬下確實不知什麼和親?誰要和親?哦,是攝政王殿下與四公主嗎?這可怨不得屬下。」
南雪瑩垂目沉吟,片刻後,露出溫婉的笑容,輕嘆︰「妹妹這幾日受攝政王之托,陪伴天晉太子到處逛逛,不知怎地竟被天晉使團定為與他們太子的和親對象,妹妹一著急,說話未免有些無禮了,萬望姐姐不要見怪。」
何清君忙道︰「屬下怎敢見怪,不怪不怪。」頓了一頓,又道︰「可是不是攝政王與四公主和親嗎?怎地又變成了太子和親了,屬下糊涂了。」
南雪瑩輕嘆,抬起楚楚可憐的美臉,滿眼乞求︰「初始我以為是姐姐不喜我仰慕攝政王,又日日跟天晉太子在一起練劍,以為是姐姐故意竄掇太子和親……」
何清君失笑,「郡主真是太抬舉屬下了,屬下不過是攝政王的家將,既不敢過問攝政王的事情,更無能力竄掇天晉太子,何況和親是兩朝大事,豈是屬下能說三道四的?」她說得確是實話,這親上加親的和親,跟她沒半分關系,一切都是令狐薄計劃算計,她一個小小護衛,只有跑腿賣命的份,在那些眼高于頂的大臣面前,連壁景都算不上,更何況說句話了,人家正眼都不瞧她,幾個時辰前在驛館,剛剛才又有了次被鄙視的經歷。
南雪瑩掩唇輕笑,確實是太抬舉她了,但也知道,和親此事必跟令狐薄有關,「姐姐說的是,是妹妹誤會姐姐了。」微微一頓,低垂著頭,似乎有些羞澀,「姐姐,能不能……能不能跟攝政王說說,若天晉真要和親,不要把妹妹指給太子……」
何清君道︰「郡主有命,屬下莫敢不從,但是屬下人微言輕,攝政王未必會放將屬下的話當回事,不過屬下一定會在攝政王面前提及此事。」
「如此就多謝姐姐了。」南雪瑩起身,從手腕上擼下一只碧玉鐲子,笑吟吟地道︰「那日听太後姐姐說,你想要我丟失的那支玉簪,想來手頭有些緊,這玉鐲子若是便賣了,倒是能值幾個銀子。」
說著將玉鐲放在桌上,道︰「姐姐若是推拒,就是瞧不上妹妹我了。」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回頭吩咐婢女︰「咱們走罷。」
何清君瞅瞅桌上的玉鐲,晶瑩剔透的,玉質極好,輕笑著躬身行禮︰「恭送郡主!」
南雪瑩在兩位婢女的簇擁下,搖拽著走出去,看見令狐薄正坐在院內的小亭里喝茶,便急走幾步過去,朝他行禮︰「雪瑩見過攝政王。」
令狐薄睨她一眼,淡淡地問︰「郡主來養義宮找何護衛?」
南雪瑩輕咬一下嘴唇,偷偷瞄他一眼,旋即低下頭,道︰「是。」
「你堂堂一個郡主找一個護衛何事?」
南雪瑩突然在台階下跪下,令狐薄抬了下眼皮,表情依然很淡︰「郡主這是做什麼?」
南雪瑩仰頭看他,語未出,淚先流,「攝政王,雪瑩听說天晉使團有意讓雪瑩跟天晉太子和親……雪瑩斗膽求攝政王,不要將雪瑩指給天晉太子……」可能遠嫁真的戳中她的軟脅,話未說完,已是淚流滿面,梨花帶雨的,煞是憐人。
令狐薄手指輕敲石桌,銳目掃過她的臉,問道︰「听說?雪瑩郡主倒是說說,你听誰說的?本王尚未听到此消息,你怎地就听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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