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甄嬛傳 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六宮粉黛皆顏色

作者 ︰ 流瀲紫

于是陪著玄凌一起坐下看書,看了一會兒,只是望著窗外的芭蕉出神。

玄凌見我良久不出聲,輕聲道︰「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我愣了一愣,方轉神過來,神s 也有點淒惶了,道︰「今r 安妹妹大喜,倒叫臣妾想起當年入宮,臣妾與鸝妃還有德妃姐姐是同r 入宮的,又一直情同姐妹。可惜德妃姐姐早逝,連好好敘一敘姐妹之情的緣分也沒有了。」我言下傷心,眼中也不由垂下淚來。

玄凌亦有些不忍,「德妃在世時朕沒有好好待她,想起來心里也總是有幾分不安。」

我拉著他衣袖,含淚道︰「如今臣妾已經位列四妃,安妹妹也封了鸝妃。」我順勢跪下,「姐姐雖被追封為德妃,但謚字追尊還未定。臣妾求一求皇上的恩典,再賜姐姐一份哀榮吧。還有早逝的淳妹妹,她走的時候還這樣年輕。」念及淳兒,我不禁潸然淚下。

玄凌撫著我的肩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也沒有什麼多為他們做的。就依你所言以表追思吧。皇後病著,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

「嗯。」我這才破涕為笑,又道,「既然說了,臣妾就斗膽再求一份恩典,愨妃是畏罪自殺,依例不能追封。只是皇長子漸漸大了,也得顧及他的顏面。至少也是皇後的顏面,畢竟如今是皇後在撫養皇長子。」我欷歔道︰「生母不能被追封,想必皇長子是要傷心的。」

玄凌負手而立,沉吟良久,道︰「湯氏雖有大罪,但念在她是皇長子生母,從前侍奉朕也還盡心,就破例予以追封吧。」他頓了一頓,又道︰「既然要追封,那些已故的妃嬪就一齊追封了吧。只一樣,從前的賢、德二妃斷斷不能追封。」

我心下一凜,已經明白,忙道了「是」。

玄凌拉我起來,攬住我的腰,道︰「自給了你協理六宮之權,你也辛苦了不少。」

我低頭莞爾,「為了皇上,總是甘之如飴。」我微一沉吟,「有句話,臣妾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

我想一想,道︰「皇上方才與臣妾說起追封一事,臣妾想起今r 皇後在昭陽殿所說的一句話。」

「哦?」

「皇後娘娘說‘六宮妃位多懸’,臣妾想也是。四妃之中只有臣妾一位,宮中有的是比臣妾資歷深厚德行貴重的妃嬪,所以臣妾忝居高位也常常自覺不安。端妃姐姐進宮最早,卻因著身子不好一直未得再晉封,有時朝禮之時還要在臣妾之下,臣妾實在愧對。」

玄凌道︰「說起來,六宮之中是許久沒有大封一次了。皇後不提,朕倒也疏忽了。」

我依依道︰「臣妾也是這樣想。已故者可以放一放,倒是朝夕相處的姐妹該好好晉一晉位份才是。後宮安定,對皇上的前朝也有所助益啊。」

玄凌道︰「好是好,只是這樣大封,也要有個由頭才好啊。總不成容兒進了鸝妃,後宮全跟著晉封,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抿嘴兒笑道︰「皇上貴人多忘事。予沛、予涵與靈犀百r 之時,皇上曾經大赦天下,又賞了百官俸祿,獨獨在後宮沒有加封。皇上,您這可是厚此薄彼了呀。」

玄凌道︰「難為你還記著。只是這話提起來也有一年多了。」

「不是臣妾存心要記著,而是臣妾想後宮本就是讓皇上舒心安樂的地方。若後宮姐妹和睦相處,皇上也能安心。」我收起笑意,鄭重道,「臣妾只求皇上一樣,無論怎樣晉封各位姐妹,只請皇上一定要讓端妃姐姐為尊,居于臣妾之上。否則臣妾終究難安。」

玄凌道︰「端妃進宮最久,貴妃這個位子本也當得。只是朕的心里,總是更屬意于你。」

我柔聲道︰「皇上重視臣妾,臣妾心里十分明白,不願在名位上計較。」

玄凌有些感慨,撫著我的臉頰道︰「這樣就好。朕就冊端妃為端貴妃,位列四妃之首。」他想想道,「朕早些年很委屈了敬妃,她又素x ng溫和,就冊為德妃吧。」

我盈盈屈膝,「臣妾先代幾位姐姐謝過皇上。只是皇上可還記得當r 為了敏妃衣衫上的發明神鳥圖紋與鳳凰相似,還鬧出過好大風波。既然發明屬東方貴妃位,如今端妃姐姐成了貴妃,不知敏妃心里會不會不痛快?」

玄凌蹙一蹙眉,微有不悅,「她還年輕,來r 方長。」

我心中一寬,道︰「淑和帝姬是皇上的長女,徐淑容是皇二子的生母,這兩位的地位自該與旁人不同,臣妾想總該給妃位。」

玄凌扶了我道︰「這話不錯。只是這般三妃便有欣妃、貞妃、鸝妃和敏妃四個。」他苦笑道,「敏妃年輕氣x ng大,素來不喜容兒。今r 已發作不小的脾氣,若來r 與鸝容並列,不曉得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我撫腮而笑,「蘊蓉到底年輕嬌縱些,于大禮無妨也便算了。」

「蘊蓉到底是朕的表妹,不可薄待了她,給她從一品夫人之位,再定一個‘莊’字,也叫她記得自己是妃嬪,言行必得莊重。」玄凌凝神片刻,「只是欣妃與貞妃誰來做三妃之首,倒費些籌謀。」

我微笑道︰「欣妃與貞妃都是生育了子女的。欣妃入宮久、資歷老,貞妃忠心耿耿,又生育皇子,實在是難以決斷呢。」

玄凌微微沉吟,「貞妃到底資歷淺,就叫欣妃做三妃之首吧。還有一個,從前福祺祥瑞四位貴人如今只剩了一個福嬪,她是最敦厚老實的,你給她貴嬪之位,一是體恤,二是也叫人知道,朕看重安分守己之人。」

我的微笑盈然而生兩頰,「到底是皇上思慮周全,臣妾可想不到那樣多了。」

玄凌抬起我的下頜,輕笑道︰「你哪里是想不周全,不過是等著朕來說出口罷了。你也再去想想,有要一同晉封的就列個名單給朕看過,再交給禮部去辦就是了。」我又替欣妃謝過,玄凌笑吟吟向我道,「你替別人求了這樣多,又替別人謝恩,怎麼也不為自己求份恩典。」

我投入他懷中,笑道︰「臣妾有皇上的寵愛,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再不求什麼別的。」

他伸手將我抱在懷中,家常的寧綢長衫上有著墨跡的馨香,暖風吹動殿後的竹葉簌簌地響,襯著午後四平八穩的陽光,直y 催人睡去。

一夜好睡,醒來打起j ng神喚來內務府與禮部之人一同安排大封六宮的典禮,又由禮部按著位份、家世、資歷循了舊典定好要晉封的諸人位份,等著送來過目。

直忙到了黃昏才有三分眉目。我累得身上酸乏,向槿汐道︰「明r 請端妃與敬妃過來,請她們一同看看諸妃新定的位份有什麼不妥。」槿汐抱了一大束新折的木槿花,粉白嫣紅,枝葉筆直,甚是可愛,她將花插入臨窗長幾上的大瓷瓶中,垂手笑道︰「皇上要大封六宮的消息可都傳遍了,皇後提一句鸝妃順帶著六宮妃嬪大封,這可都是要感激娘娘呢。」

我一笑,「我是不想便宜了她一個人做好人。她想抬舉安陵容……」我「嗤」地一笑,「如今是安鸝容了,我何不順水推舟,有好兒大家分罷了。」我取了把小銀剪子,慢慢修剪木槿多余的枝葉,頭也不抬道︰「景ch n殿有什麼消息沒有?」

槿汐道︰「听說安昭媛得了這個‘鸝’字,沒敢生氣,也不敢委屈,只問了一句說內務府選‘儷’字甚好,為什麼不用。」

我只顧著修剪花枝,「為什麼不用?這話問得可笑,合該送個私塾先生給她講講學去。問為什麼不用‘儷’字……叫花宜想法子把她這話傳到皇後宮里去。」

只怕皇後知道了,頭風要發作得更厲害呢。

我道︰「還听說什麼了麼?」

「內務府幾個為鸝妃擬封號的司禮內監不知道為什麼得了罪咎,被李長帶了小內監狠狠杖責了一頓,打發去‘暴室’了。」她小心翼翼道,「听說是皇上的旨意。」

我淡淡「哦」了一聲,「大概是趕著巴結咱們這位新封的鸝妃娘娘,沒巴結到點子上吧。」

槿汐嘴角含了一縷微笑,「在旁人眼里,這件事仿佛是這樣的。內務府的內監們想著巴結鸝妃,結果卻挨了皇上的打。」

我選了一朵開得最好的粉s 木槿花簪到槿汐髻邊,淡淡道︰「原本不是這樣一回事,只不過兩件事疊了起來看起來是那麼一回事罷了。」

槿汐下意識地模一模鬢角的花朵,道︰「多謝娘娘。」

「那麼,還有人再敢隨便巴結討好鸝妃麼?」我微微笑著,一枝一枝細細整理著手中的花枝,直到使它的姿態達到我理想中的樣子。插好後只含笑端詳著,「要本宮想要的,剪去本宮認為多余的,修剪花枝其實和整理後宮一樣。這道理,本宮明白,皇後更明白。」

槿汐淡淡笑道︰「這花已經剪得很好看了。」

我只是含笑不語。

花宜掀了湘妃竹簾進來,道︰「呂昭容來了,娘娘可要見一見麼?」

我笑道︰「她來得倒快。」說著命小宮女捧了金盆和毛巾來淨手,向花宜道,「請呂昭容進來吧。」

話音剛落,呂昭容一陣風似地卷了進來,眉梢眼角皆是笑,道︰「安鸝容!安鸝容!娘娘這樣好的智謀,真真是大快人心。」

我含笑請她坐了,對花宜道︰「去拿昭容最喜愛的蜂蜜燕窩來。」

呂昭容道了一聲謝,「娘娘這樣客氣。」

我笑著說︰「本來就到用點心的時辰了。昭容有什麼喜事,慢慢說就是。」

呂昭容笑得眉毛飛得老高,「撲哧」一聲終于掌不住了,道︰「娘娘想必知道了,鸝妃?皇上竟然賜了個‘鸝’字給她,當真是要笑死我了。」

我慢慢剝著一顆葡萄吃了,方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鸝妃麼,皇上本就愛她聲如黃鸝啊,又贊她溫柔如黃鸝。」

我說完話,只幽幽笑著,呂昭容呵呵笑道︰「憑她說得怎麼好,怎樣是贊她的話兒。咱們姐妹雖然書讀得不多,字面上的意思到底是懂得的,鸝妃,連她的名字也改了叫安鸝容,不就是黃鸝鳥兒麼?再說她已不能唱了,說她聲如黃鸝真是刻薄。」她笑得不止,好容易才拿絹子掩了掩唇,「大周立國以來,從沒有給妃嬪賜過這樣的封號,新奇是新奇了,卻也要笑煞人了。且一改名字,這‘鸝’字也算不得什麼封號了。」她心情甚好,語速又快,一雙明眸左顧右盼,耳上的赤金纏珍珠墜子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得人眼花繚亂。

我微微一笑,回味著唇齒間葡萄的酸甜,「姐姐此言差矣,既然更名為鸝容,鸝字就算不得封號了。」

呂昭容連連含笑稱是,又問︰「皇上要封她鸝妃,娘娘可想好了拿什麼去做賀禮。」

我指了指紅木桌上的一幅「送子觀音」圖,道︰「她那里什麼好的沒有,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幅畫權當給她安胎用罷了。」

呂昭容道︰「我想著也是。眼下皇上正寵著她,場面功夫還是要做的。」說著喚來貼身的侍女嬋娟,指著她手里捧著的一把白玉如意,「我選了這個,就算給她安枕好了。」說著掌不住笑道,「娘娘瞧瞧,如意也就罷了,裝如意的盒子可費了我不少心思。」

我一時好奇,接了過來瞧了瞧,不覺臉上蘊了笑,道︰「你也忒有心了。」

原來呂昭容裝如意的盒子是個松檎雙鸝圖的剔彩捧盒。那盒子十分j ng巧,用十三層顏s 織就,s s 相映。中間圓環林檎枝上是兩只黃鸝,並頭展翅,神態溫柔,外圈的果實花卉也是描畫得光潔喜人。

呂昭容笑得彎腰,「這樣的盒子才配咱們鸝妃娘娘啊。娘娘瞧這兩只黃鸝多栩栩如生啊,我可是領著宮女在庫房翻了好久才找出來的。」

我掩唇笑道︰「從前只听人家說買櫝還珠,必定是踫上了你這樣的好盒子才會連明珠也不要了。」

她頗有得s ,「鸝妃見了這個盒子,肯定忘了還有把玉如意呢。」

「你可小心,別叫她動了胎氣。」

「娘娘放心,她絕不會生氣。鸝妃的名號是皇上給的,她若生氣,可不就是生皇上的氣麼?她才不會。」呂昭容篤定微笑,那篤定之中也很有幾分不屑。

我唇角微微上揚,道︰「那也是。我更有一句好听的話告訴你,皇上可稱贊咱們這位鸝妃x ng情和順,乃禮義人也。」說罷,彈著指甲冷冷而笑。

「禮義人?她也配麼!且不說眼下,娘娘不在那幾年,她明火暗槍地算計,多少嬪妃吃虧在她手里。」呂昭容道︰「難怪娘娘要生氣,皇上竟這樣夸她。」

呂昭容讀書不多,自然一時間想不到,槿汐卻是知道關竅,不覺舉袖掩唇,吃吃笑得滿面通紅。

呂昭容似有不解,我笑啐了道︰「槿汐老于世故了,卻也有這沒正經的時候,還不告訴昭容。」

槿汐見左右也沒有旁人,笑垂著眉毛道︰「這話是從前漢成帝稱贊趙飛燕的。原話是‘趙婕妤豐若有余,柔若無骨,迂處謙畏,若遠若近,禮義人也’。」

呂昭容仔細听了,想了想道︰「這話好耳熟。」說著面上微紅,「不過听著仿佛不是什麼好話。」

我俯身過去,貼近她耳邊,極小聲道︰「姐姐從前宮里有本《昭陽趣史》,只往這上頭想去,怎麼姐姐自己也忘了麼?」

呂昭容驚了一驚,不覺臉上紅暈四溢,忙忙去看周遭,見沒有人,方才不好意思笑道︰「淑妃娘娘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這還是從前皇上剛臨幸時,咱們什麼也不懂,幾個老宮人尋了來了。後來皇上久久不來,不過放著偶爾悶才看兩眼。自從上次皇後拿崔尚儀與李公公的事做文章,我可嚇得要死,略有些嫌隙的都叫貼身的宮女一把火全給燒了,從此可再沒有了。」

我笑一聲道︰「這有什麼。讀史本就可明得失,不過y n者見y n,智者見智罷了。」

正說著,槿汐領了小宮女端上燕窩來,趁熱把濃稠如汁的蜂蜜滾燙地澆了下去。那燕窩本是血燕,鮮紅透亮,一盞盞光潔如璧,一絲雜質也無,金黃的蜂蜜澆上去,顏s 愈發光潤,令人食指大動。

呂昭容笑吟吟接過道︰「娘娘好福氣,這血燕十分難得,不是我宮里常用的官燕能比的。」

我笑道︰「那有什麼,如今淑和帝姬正在長身子的時候,是該多多吃些好的。」我轉臉吩咐槿汐,「去告訴內務府,以後靈犀帝姬用什麼吃穿用度,昭容宮里的淑和帝姬也是一樣。不要因為本宮位份高就偏袒靈犀一些,淑和帝姬才是皇上最尊貴的長女呢。」想了想又道,咱們宮里的血燕也快用完了,趕緊去叫內務府送些來,等下給昭容宮里也送些去。」

槿汐應了轉身出去。呂昭容忙起身笑道︰「這樣怎麼敢當呢。畢竟靈犀帝姬是娘娘所出,身份尊貴。」

我忙笑道︰「姐姐客氣了。不要說姐姐的淑和,敬妃姐姐那里的朧月雖是我生的,卻一直勞煩敬妃姐姐撫養著,還有端妃姐姐那里的溫儀,在我心里都是一樣的。胡昭儀的和睦帝姬我也一樣疼愛,只不過人家金貴,我不敢露出來罷了。只是憑她再怎麼金貴,長幼有序,自然是姐姐的淑和帝姬最尊,只可恨內務府那幫奴才一徑地狗眼看人低,倒叫姐姐傷心了,也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早知道。」

呂昭容道︰「哪里的話呢,我心里也是把娘娘的朧月和靈犀看得如親生一般,只礙著娘娘位份尊貴,又r r c o心宮中大小事宜,怕著那起子小人說我一味巴結,反而妨了娘娘的聲譽。」

我微微蹙眉,嘆息道︰「外頭的閑話本來就多,還盼昭容姐姐向從前那樣待我才好。我出宮那幾年,朧月雖養育在敬妃姐姐膝下有她疼愛,可是明里暗里受的委屈也不少,敬妃姐姐也不能一一護過來,听說昭容姐姐也看顧了不少,要不然哪里有朧月的今天。我還沒謝過姐姐呢。」這番話說得推心置月復,呂昭容本就是直心腸的人,更是大為所動。

呂昭容道︰「那幾年朧月帝姬苦,娘娘也苦,總算如今好些了,還要c o心這個c o心那個,也是難過。」

我點頭道︰「還是姐姐明白我的心,尤其是咱們這些做母親的,費的心思更多更難。姐姐從前如何看顧我的朧月,今r 我對姐姐的淑和也是一樣。只怕不能回報萬一罷了。」

呂昭容心腸觸動,低頭傷心道︰「皇上雖然給了她一個‘鸝’字,但終究在妃位,從此高我一頭,也只能任她壓制了。我一個人老珠黃的人還怕什麼呢,只是可憐了我的淑和。算算年紀淑和也十五了,等上兩年便要下降。若被我這個不中用的母妃連累了,她面上也無光。」

我有心安慰她,笑盈盈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本該早恭喜姐姐的,方才姐姐興沖沖進來,倒把我也哄得忘了。皇上今r 吩咐了,大封六宮時要進姐姐為欣妃,為三妃之首,姐姐可高不高興?」

呂昭容大喜過望,一時之間倒有些愣住了,口中訥訥道︰「是听說了要大封六宮,只是位份未定,真如娘娘所說麼?」

「從前立九嬪的時候讓姐姐屈居在安昭媛之後,我心里不舒坦了好幾年。今r 皇上要給鸝妃封號,我就順嘴提了一句,姐姐的淑和是皇上的長女。皇上便有了這道恩旨。」我微笑看著她,「鸝妃再得寵也蓋不過您是三妃之首,姐姐可安心了。」

呂昭容喜極而泣,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嚶嚶泣道︰「在宮里頭熬了這麼些年,沒想到還有封妃出頭的一r 。」她盯著我,「娘娘不是與我玩笑吧。」

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封六宮,過幾r 就有旨意下來。如今叫我先擬了名冊來看。恭喜姐姐了。」

呂昭容感激涕零,「若非有娘娘眷顧,我何來今r 呢。」

我忙扶了她起來,笑道︰「咱們姐妹,還要這樣客氣麼?最要恭喜端妃姐姐,馬上可要改口稱呼端貴妃了。」

呂昭容一怔,連連頷首笑道︰「正是呢。這個宮里端妃姐姐資歷最深,也是最苦。封貴妃是應該的,咱們都心服口服。」

正說笑間。卻是槿汐進來,雙手空空如也,道︰「方才內務府小揚來回,除了皇上r 常要用的血燕外,其余都沒有了。」

我听她說話間有些氣息不順,便問道︰「前兩r 還說送了幾十斤血燕來,我和皇後、太後宮中統共都沒拿多少,怎麼就一下子就連送人的份兒都沒了。」

槿汐答了聲「是」,道︰「原本是還有的。方才太後宮里拿了些去,皇後娘娘宮里又吩咐了,說是回過皇上的,鸝妃娘娘有孕在身,血燕這樣滋補的東西要盡著她吃,所以剩下的全送去了景ch n殿。」

呂昭容驚訝道︰「血燕?那是正一品的四妃與帝後之尊才能用的。她的封妃之禮還沒呢,怎麼就先用上了?這樣子是還沒生呢,若生下來了,可不知道要怎麼寶貝才好了。」

我擺擺手道︰「姐姐,由著她去吧。」說著皺眉,「只是我難得想對淑和盡盡心,竟也不能了。」不由得幽幽嘆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倒引起了呂昭容無盡感慨。槿汐道︰「方才小姐和昭容說起趙飛燕,倒叫奴婢想起《漢書》里頭一句話。」

我正一正髻上鳳釵,幽幽點頭道︰「我知道你要說哪一句,趙飛燕姊妹從自微賤興,逾越禮制,浸盛于前。班大家說的是從前,反而叫我們如今的人也心有戚戚焉。」

呂昭容低頭細細一想,苦笑道︰「趙飛燕一旦得勢,縱橫後宮殘害妃嬪,漢成帝一味寵幸她,竟連親生骨肉被殺也不理會。皇上雖不至于這樣糊涂,可她這個樣子,哪怕我成了三妃之首仍要讓她三分。」

我亦愁雲凝在眼角,「血燕是沒有了,槿汐,去取些茯苓膏來送與呂昭容吧。」

呂昭容恨恨不減,柳眉橫起,道︰「我偏不服她,娘娘可要拿個主意呀。」

我只是愁眉不展,槿汐上前道︰「昭容娘娘是知道的,一則是皇後的主意,二則娘娘要忙大封六宮的事分不開身,娘娘可要為我們娘娘在後宮的娘娘小主面前分辯呀。」

呂昭容點頭道︰「我自然明白。」說著也不等槿汐拿了茯苓膏來,又一陣風似的往燕禧殿方向去了。

我見她走遠,方靜靜笑道︰「只怕呂昭容現在已經恨煞了鸝妃了。若敏妃那里知道,怕也要生好大的氣。」

槿汐垂手道︰「呂昭容是個熱心腸,又是直腸子經不得激,但分寸是知道的。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麼話對旁人說反而直接明白。娘娘處在這個位置上,有些話不方便說也不能說,借她的口倒很不錯。」

我用指甲撥著碗里的茶葉,慢聲道︰「我請旨讓端妃為貴妃也是這個道理。難得她心思細,出手又利落。」我心念一動,霍然想起一事,「皇後已經不耐煩鸝妃了,真是可喜可賀。」我笑著踱到妝台前,打開了胭脂盒子補妝,道︰「皇後賜了那麼多血燕給鸝妃,也不知鸝妃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槿汐微微垂下眼簾,道︰「娘娘也覺得皇後不是真心疼惜鸝妃麼?」

胭脂嫣紅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顏s 最純正的紅梅,紅得盈盈y 滴。我薄薄化開了拍在臉頰上,淺淺的紅s 如飛在天際的一片紅霞,輕薄甜香。我笑道︰「就如這胭脂一樣,拍得薄可以暈臉,濃可用來點唇。皇後真心要賞鸝妃,大可不必那麼顯眼,一r 一r 命內務府送去就是了。這樣一下子全給了她,反而叫六宮非議。」

槿汐拿著篦子為我細細篦著頭發,徐徐道︰「這才是皇後厲害之處,一則讓她不要趁著有身孕得寵忘本,二來與鸝妃為敵的人不少,鸝妃恩眷愈多,後宮中人愈對其側目,為了自己和月復中的孩子一定會緊緊依附皇後這棵大樹。不過,看來她們之間的嫌隙恐怕也不淺呢。」

我對鏡自照,緩緩向槿汐道︰「去把六宮的妃嬪名冊拿來,我要好好看一看怎樣大封六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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