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風華曠世,浮生若夢(修改版)
雖已是入夏可這畢竟是夜里,原沒有那種酷熱難耐的矯情,可是我的心卻煩躁的很,坐也不行站也不行。
莫翎給我沖了一杯解暑的茶遞于我︰「主子,這夏天呀容易讓人悶得發慌,您喝點茶消消火。」
我接過來,卻沒想到「啪」茶杯掉在了地上,碎的那叫一個稀爛。正公公聞聲也進了來,莫翎趕緊跪下︰「主子,都是奴婢的不小心。」
「我沒有怪你,今個是什麼日子?」我將莫翎扶起來,說也奇怪,自從茶杯落了地,我的心卻平靜了下來,想著該找個時間在朱翊鈞那得個特許去看看張居正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了,之前有讓他的五子尚寶司丞張允修捎來一封信,信中問問我一切可安好,又囑咐我在宮中謹言慎行,其中有告誡我過去的事休要在想,我一琢磨怕是關于我封淑嬪的事情,看來必是他出的主意,不然馮保也不會冒險幫我,但是對于他的近況卻只字未提,我問了張靜修,他只是說與之前大體一般。也不告訴我詳細,想是他來時必是得張居正叮囑,我也不為難他,叫人送了他回去。
正公公上前回話︰「回主子,今兒是六月二十。」
我抓著莫翎的手突兀的放開了,一下子坐在凳子上,眼楮里儲滿了淚水,呆呆的說︰「張居正......張居正......」書上說,萬歷十年六月二十日,一代名相張居正逝世!
「主子,奴才罪該萬死!」莫翎和正公公一起低頭喊道,他們以為說錯了什麼話。
我不顧他們的驚慌失措,我已經跑了出去,我要去找朱翊鈞,我要去見張居正,一定要。沒想到才出殿門口,便見到他也在沖我跑來,見我如此他愣在了原地。
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說︰「三郎,我要去看張居正。」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冷戰,天,有點冷呢。
他將我摟在懷里,緊緊的,為什麼我听到他的心跳如此此起彼伏呢,我抬起頭看著他,只見他閉著眼楮,好半天才慢慢的說︰「剛剛來人報,先生他快要到大限了。」
我不知道他是用多大的勇氣告訴我的,只知道我一把將他推開,大聲喊道︰「不,不,不,你騙我,你騙我——」雖然歷史上也是這麼寫的,可是我怎麼也不能相信。
他從後面攔住猛然向前沖的我,直到看到他從眼楮里流出的眼淚,我才安靜下來,那叫做傷心。我轉過去為他擦拭,任憑他就這麼抱緊我。
正在這時,馮保扶著李太後過來,李太後見我和朱翊鈞抱在一起,又見我滿臉淚痕,先是一驚,後顯然是明白了什麼,冷冷的說︰「皇兒,你代娘去送送先生。」
一听見這話,剛剛收回去的眼淚頓時又冒了出來,張居正是真的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寫信叮囑我萬事小心,再也不會親切的叫我「子衿小友」,那個被我視為藍顏知己的張居正真的再也不會在了。
「哭什麼哭!」李太後一聲大喝,我果然閉了嘴,不是懼怕只是嚇了一跳,只好默默流淚,心里在想︰「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為什麼不能哭?難道我連哭的權利都沒有嗎?」。可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這話要是說了,就是頂嘴,就是無視太後。
看了看朱翊鈞,他也在看著我,滿眼的疼惜和難過。他自是知道我們能在一起多虧了張居正,想也知道我和張居正要好,必然知道我是真心難過。我又看了眼李太後,發現她也是再看我,只是眼楮里寫進了討厭。想必她是以為我裝腔作勢哭給朱翊鈞看的,我可不認為她會想到一個16歲的女孩會和國家重臣是好朋友。可我還不能告訴她,以免她會聯想到淑嬪事件,記恨張居正違反她的意願。畢竟朱翊鈞反張居正時李太後也沒攔著,我只想盡我最大的努力不要讓悲劇發生。
去送張居正的除了皇上還有一個女扮男裝的我。原本太後是不同意的,奈何朱翊鈞執意帶上我,她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朱翊鈞對立,索性也就沒在管。只是走的時候瞪了我一眼,這一眼在我看來大有「等著瞧」之意,看來,想要過消停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我曾經問過朱翊鈞,李太後為什麼會信任張居正,因為有的野史上說張居正和李太後的關系有點曖昧,說不好听了有一腿。但是我怎麼也不相信。他告訴我,李太後能得後位全仗著張居正,再加上先皇在世時沒少說張居正的才能,她一方面感激他的支持,另一方面欣賞他的才華,僅此而已。我不得不笑歷史的八卦。
等我們到的時候張居正還留有一口氣,滿屋子的大臣,他躺在病榻上叮囑完皇上,慢慢瞧著別處,我探了探身子,讓他能瞧見已經哭成淚人的我。他勉強的笑了,點點頭好似在說「子衿小友,你來了」。我隨著皇上出去,屋里便傳來了「張先生,你不要走啊。」終于躲在他懷里大聲的哭了。
萬歷十年六月二十日深夜,一代名相張居正逝世。兩宮太後懿旨,皇上聖旨特加封張居正為太師,上柱國,謚號‘文忠’賜祭九壇,準予靈柩南歸故里。
這幾日宮中一直籠罩在傷痛之中,就連平時很鬧騰的各各妃嬪也是安靜得很,想必也是不敢的。
朱翊均一早便去上朝還沒有回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時間很長,看來是遇到什麼事了,我在心里暗暗祈禱不是關于張居正的才好。但終究是心中無底,便走去御花園,想著散散心也好。
剛走到湖中心,卻听見涼亭中傳來陣陣哭聲,我尋聲而至,發現這個人自己還是認識的,上次去皇**中,就是他說‘娘娘好久沒這麼高興了’惹得皇後娘娘一對衛生球橫飛。
我走過去問︰「你怎麼在這哭呀?」
「淑、淑、淑」淑了半天才想起還沒行禮,趕緊行禮道︰「奴才叩見淑嬪主子。」很顯然我的出現嚇的他不輕。
「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我坐到他身邊,沒想到剛起來的他‘彭’就又跪在了地上。想來這就是進宮養成的習慣吧。
「不是說讓你起來了嗎?你在跪著我可就要罰你了。」我假裝嗔怪道。
「是,是,是」他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低著頭說︰「奴才叫蘇安,您就叫我小安子就成。」
「恩,小安子」我弄粗聲音問。
「奴才在。」
「你為什麼哭呀?」
「奴才只是一時想起了父母。」小安子躲過我的目光,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
「是嗎?你說的是實話?」本想嚇嚇他,卻不成想我一抓他的衣袖,他竟然「哎呀」一聲,緊皺著眉毛,臉都有點變形了。
我趕緊放開他,欲要掀起他的袖子,他卻緊緊往後退去,避著我。
「小安子」我大喝一聲。我還不信了,他能不怕。果然他直接就跪下了。我上前掀起他的衣袖,直接傻了眼,這哪還是手臂呀,全然是一條血臂,一條一條的鞭痕,刺目驚心。「這是誰打的?」我當真生氣,打的可真夠狠的。
小安子跪在那里,眼淚吧嗒吧嗒的直掉,就是不說一個字。看來能讓他不敢說的主一定是皇後娘娘了。可是歷史上不說她是能容忍百事,以慈孝著稱嗎?
「你回去吧。」我下了逐客令。小安子趕緊擦擦眼淚走了,走的時候還沖我笑了笑,不知道是寬我心還是說他都習慣了。他也就是莫翎一樣的年紀,皇後痛打時怎麼下的去手呢?看來,那日我去看榮昌公主,他說的話也一定給他惹了麻煩,免不了打了。哎,我搖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莫翎」我一進門就喊。
「什麼時候听你進門就喊‘三郎’呀。」朱翊鈞充滿醋味的聲音響起。
「還以為你沒下朝呢。」我直接將身子投進了他的懷里,話說,他的懷抱真的讓我很留戀。
「下了朝就回來了,莫翎說你不讓她隨著自己散心去了。」他夸了夸我的鼻子接著說︰「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要有人跟著,我放心。」
我點點頭,問︰「今兒個怎麼這麼晚?」
他放下我,坐在凳子上,自己倒了杯茶。
「怎麼了?」我站在他身後為他揉著肩問道。
「今兒有人疏彈劾張太師。」我一驚,手停了動作,看來開始了。
「不過我將他們訓斥了一番,想太師尸骨未寒,他們竟然如此做,當真是可惡至極。」他牽過我的手,將我拉進懷中,又說道︰「別怕,有我在。」
我點點頭,雖然知道他必是認真說的,可是歷史難道說謊了,如果是真的,又究竟是什麼事情改變了他現在信誓旦旦的承諾?
「三郎,我們去看看皇後娘娘吧」我站起來說。一呢我是想將小安子要過來,畢竟他要是一直在那指不定還要受多少罪呢,听說這打人可是會上癮的。二是想看看那榮昌公主,上次見她果然可愛得很呢,我是很喜歡小孩子的。想我在現代從小到大那可是一直被叫做孩子王呢。
「恩?看來他是疑惑我的這個提議。
「哎呀,是去看榮昌公主。」我拉著他向外走。只和他說了這一個意思,卻沒說第二個,不是想欺騙他,畢竟這皇後娘娘可是一國之母,怎麼說也是他的第一夫人啊。
「別急,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的。」他以為我是羨慕別人有孩子了。
「我知道啊。」
「你知道?」他皺起的眉毛表示他很疑惑。
「不許皺眉。」他果然一笑。「我感覺她正在來的路上,女人的直覺是很準的。」我神秘的做了一個听得動作。
「哈哈哈哈,準,一定準!」他一下將我背起來,跑著,直至到了皇**門口。
「皇上駕到」守門的侍衛趕緊喊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跪在門口的皇後有條不紊,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每天都是跪在這,只等著說這一句。
「起來吧,將榮昌抱來,淑嬪說想看看她。」他竟然一點兒慌都沒撒,搞得我尷尬的沖皇後笑了笑,也不知道說什麼,索性也就不說了。
我正逗著榮昌,瞄見小安子正往里來送茶,心生一計。
「皇上,您都好久沒見榮昌了,想必也想了,快抱抱吧。」我將榮昌遞給朱翊鈞,說好听了是遞,說難听了就是硬塞的。
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巧小安子也來了。我伸出一腳,小安子直接摔在地上,連茶也撒了一地。大家嚇了一跳。
皇後大喊︰「小安子,你在干什麼?」我看她說的話意猶未盡,如果我和皇上都不在場,至少還得加上一句「你個沒用的東西」但是不由得佩服起她的控制能力。
「奴才錯了,奴才罪該萬死。」小安子跪在地上如搗蒜。
朱翊鈞將榮昌交給皇後,我見他要發火。趕緊說道︰「小安子也太不小心了,這還好是灑在了地上,要是燙著了榮昌豈不罪不容誅。」說完這句話我心里道︰「蒼天啊,我可不是詛咒榮昌,阿彌陀佛。」又接著說︰「皇後娘娘,臣妾看不如讓他去臣妾那里,臣妾好好教教他。」
皇後剛要說什麼,我也不管,只管沖朱翊均使眼色。他雖不明白為什麼,卻道︰「好了,皇後,就讓小安子去淑嬪那吧,免得他日後再闖什麼禍。」
「是,臣妾遵旨。」皇後見朱翊鈞都下了旨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應了,又看了眼小安子,我瞅小安子卻一直低著頭,不知道他是不敢看還是在想什麼。
我高高興興的出來了,身後跟著的是朱翊鈞當然還有成功從皇後娘娘那里要來的小安子。
「怎麼回事?」朱翊鈞不明所以的問我。
「臣妾原來見過小安子,喜歡他的機靈勁,所以今就要來了。」老天原諒我善意的謊言,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騙他了。
「好吧,小......」
「奴才小安子」小安子趕緊跪下來回話。
「是挺機靈,小安子以後好好跟著淑嬪吧。」朱翊鈞大有一種伺候不好朕決不輕饒的架勢。
我笑了,從此後這宮里怕是又多了一個男版‘莫翎’。但我也決想不到日後就是這個小安子差點害死自己,但也又是他在最危急關頭救了自己。古人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幾日的功夫,小安子就適應了我的教人法,他說能當我的奴才真是他一輩子的幸運。還偷偷和我說他知道那日是我想救他才出的下策。我笑笑,果然是聰明呢。
正說著話,莫翎推門進來了,她神秘的跑過來說︰「主子,你猜我剛剛在主道上發現了什麼?」
小安子來了興致,忙問︰「是什麼?」
「一片的死螞蟻」莫翎夸張地比劃著。
「死螞蟻?宮里怎麼會有死螞蟻呢?」小安子嘟囔著。
「走,我們去看看。」我帶著莫翎和小安子一起去了。
眼前的螞蟻果真如莫翎所說死成一片,小安子說︰「主子,這地面似乎有東西。」說著趴在旁邊聞了聞,又說︰「主子,是藥。」
「藥?」我和莫翎一起說,見她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抬頭看了看這條路上對著的宮殿,宮殿不少,可只有一人在吃藥,王恭妃最近有胎動,大夫給開了安胎藥靜養。是誰?竟然如此大膽加害皇嗣。
「走,去給恭妃請安。」
恭妃對于我的到來很是高興,畢竟她現在的地位是我幫著求來的。我見桌上的碗已清,一個宮女行了禮,端起碗走了,這個宮女我從未見過,向小安子使了個眼色,小安子便跟著她去了。
和恭妃噓寒問暖了一會,小安子回來說︰「主子,木公公剛剛過來傳話,皇上要去殿里了。」
我和恭妃道了別,回來的路上,小安子告訴我,那個宮女進了乾清宮。我大吃了一驚,不敢想這竟然是朱翊鈞的意思。
「怎麼了?」朱翊鈞見我一臉的不高興,其實我何止是不高興,更多的是憤怒。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恭妃」我沒有多說,畢竟是他自己做的。
「你怎麼知道的。」他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杯的手明明在顫抖。
「那個宮女將藥不小心灑在了地上,藥死了一片螞蟻,恰被我見到了,原以為有人要害皇嗣,便跟蹤了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你。」說著說著我竟然哭了,是為他的絕情吧。
「我本來也沒想,誰知當我听說她有胎動,我便動了這個念頭,我真的好怕她生的是皇子,我不願意讓別人的孩子繼承我的皇位,我只要我們的皇子。」他緊握著杯子說。如果他知道未來的事,是不是會後悔自己現在的想法。
「啪」我打了他一耳光,我不後悔,因為我要讓他清醒。「混蛋,什麼別人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他們都叫著你皇阿瑪啊!」我狠狠的說著︰「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那個宮女進了乾清宮我的心有多痛,我愛的人竟然這麼絕情,我怕你以後也會為了別人對我這樣。我好怕,好怕。」我說到這已經泣不成聲。
他將我攔在懷里,緊緊的抱著,好像要把我融進他的身體,他說︰「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自私,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他說這句對不起,一是對我說的,更多的是對未出世的朱常洛說的。
「沒事了,沒事了,......」我盡力的安慰著他,此時的他就是一個迷途知返的小孩。
又熬了兩個多月,恭妃那邊終于有了動靜,產婆告訴我們是個皇子,只是身子有點微弱。
兩個太後頻頻笑著點頭。
皇後也是笑著,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否五味俱全。
嬪妃臉上一會兒看著太後高興著,一會兒又竊竊私語。
我朝朱翊鈞看去,見他松了口氣,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赫然發現滿手心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