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有些模不著頭腦。
「你自己說的啊!」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楮︰「不是說︰‘你的房間,只有你女朋友可以進去’的麼?」
「哦——」他居然有些害羞了。
她也不說話,只將她的頭靠向他的肩膀。月光如水,把他們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
想到這里,許華箏不禁笑了,她偷偷扭頭看向林少威,這許多年過去了,他已不是當年那個羞澀的男孩。這許多年,他們分別又重逢。終于,還是回到了最初,在月光下踩著彼此的影子,並肩同行。
她忍不住把頭側了側,想要靠到他的肩上。他覺察到了她的意圖,身形一閃,居然躲開了。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冰冷的聲音便瞬間凍結了她的全部熱情。
他說︰「你今天享受的還不夠嗎?」
「什麼?」她懵懵懂懂。
「不要以為我給你倒了兩杯果汁,夾了幾次菜,你的一切罪孽就可以被原諒!」他絲毫不顧忌她能否承受如此大的心理落差,也絲毫不去掩飾自己**果的報復︰「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以為叫你幾聲‘華箏’,你便是這里的女主人了!」
她懂了,這就是他想要的,先把她捧進天堂,再把她打入地獄,在這天堂與地獄之間,等待她的是千萬刀的凌遲。
原來,她這一整天的歡喜,也不過只是夢一場。
她茫然的站在月光下,面色慘白。
他理都不理她的呆若木雞,轉身往房間里走,邊走邊冷冰冰的說︰「客廳要等到明天才打掃嗎?廚房里的杯盤要留到什麼時候?」
她抬頭,看看半空中那一輪滿月,喃喃的,像是回答他,也像是對自己說︰「我這就去。」
許華箏在廚房里低頭忙碌著,她雙手浸在水池里,用力的洗著滿池的杯碟。
她以為,他在家人面前對自己極盡溫柔,就是在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原諒了她。她以為,他想通了,不恨了,或者,被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溫暖了,感動了……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恨她。他不滿足于給她單純的迎頭痛擊,還要讓她在本以為勝利在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已身陷囹圄。
如果,失望,對于許華箏來說還可以承受。那麼,他就給她無窮無盡的絕望,讓她毫無還手之力。
她有多少傷痛,他就有多少快感,這才是他要的報復。
「許醫生。」鐘老伯推著輪椅來到廚房門前︰「忙了一整天,歇歇吧。這些事情,還是留給下人做。」
下人?下人早就在她簽訂終身情人合約的那一天被林少威辭掉了。她心里苦笑,臉上卻溫柔不減︰「沒事的,鐘伯,我喜歡自己做。」
「哦——」鐘伯和藹的點頭,安靜的看她干活。
「鐘伯,不去休息嗎?」許華箏一邊洗一邊問道。
「年紀大了,太早睡不著。」鐘伯搖搖頭︰「睡多了,第二天頭會暈沉沉的。」
許華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鐘伯,你這樣,睡多了頭會暈,多長時間了?」
「大概……十幾年了吧……」鐘伯想了想︰「不過近些年更明顯些。」
他見許華箏沉思,又問︰「有什麼問題嗎,許醫生?」
「哦……」許華箏若有所思︰「其實,為您手術取出頭部的淤血塊,並不是這次車禍造成的。」
鐘伯眉頭一挑︰「許醫生的意思是,我腦中本來就有這個淤血塊?」
「是的。」許華箏點點頭︰「當初您被車剮倒的時候,我就在一旁,您的腦部應該沒有受到嚴重的撞擊的。可是到了醫院之後,核磁共振腦掃描顯示,您的腦部有淤血塊,當時我就懷疑著淤血是不是陳舊性的。」
「可是……」鐘老伯有些猶豫︰「我在台灣,每月都做常規身體檢查的,每半年還有一次徹底的查體,如果這腦部淤血是陳舊性的,為什麼我的醫生從沒有和我說起過呢?」
許華箏也被問住了︰「從您剛才自述的癥狀看,應該是腦血管舊疾了,可是……至于您說您的醫生沒有和您說起過,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者,是我想太多了吧。」
鐘老伯又沉思了一會︰「等過陣子,我會台灣,會向他要一份我這幾年來完整的病例,到時麻煩許醫生幫我看看。」
「不麻煩!」許華箏忙笑著說︰「不過最好連檢查的片子也給我,還有您這些年的用藥記錄,我需要做一個綜合分析。」
鐘伯看著許華箏認真的樣子,忽然笑了。
「鐘伯,您……笑什麼?」許華箏不解。
「許醫生,你現在的這個樣子,和餐桌上的樣子,還有剛才洗碗時的樣子完全不同。」鐘老伯搖了搖頭解釋道︰「你現在,問我的病史,詢問這幾年醫生的治療情況,才像一個腦科專家。吃飯的時候呢,羞答答的低著頭,看起來像是一個很青澀的女學生。而你剛才洗碗的時候,則絕對的賢妻良母。」
許華箏被鐘老伯這麼一說,反而有點不好意思︰「都說,要經歷幾個女人的一生,才算完整。被您這麼一說,我現在已經很完整了。」
鐘老伯笑著連連搖頭︰「許醫生,你這樣還不夠完滿。」
「還差什麼嗎?」她被鐘老伯說的好奇了。
「你有女醫生的嚴謹,女孩子的羞澀,女人的顧家……可這都不夠。」鐘老伯雙眼盯著許華箏的臉︰「你缺少被愛。」
竟是一語成讖!
許華箏不說話了。
「那天我在病房里問你,有心上人嗎?你說有。」鐘老伯見她如此反應,便知自己猜中了︰「你說的那個心上人,一定是林先生吧?」
「嗯。」
「可他對你,卻和你對他不一樣。」鐘老伯悠悠的說著,再一次語出驚人。
許華箏很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眼中全是不可思議。在鐘老伯面前,林少威幾次都是表現的彬彬有禮,對她關愛有加,她不明白鐘老伯是根據什麼做出那樣的判斷。
「看一個人是否愛你,不能只看他的行動。想讀懂他的心,就要正視他的眼楮,眼神是不會撒謊的。」鐘老伯說完,拍拍輪椅扶手︰「好了,不早了,我也要回房間準備一下休息了。」
把鐘老伯送回房間,許華箏還沉浸在他最後的那些話里,沒有緩過神來。
「想讀懂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正視他的眼楮嗎?」許華箏苦笑,她根本不敢去看林少威的眼楮,因為她知道,那里面都是恨,多得讓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