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漸濃,窗內燭火躍動。若不是有這昏黃的燭火,書房靜若無人。
素青姑姑執意跪地不起,眼神悲泣,渴求的看著鎮國公。她看著惜柔、惜玉兩位公主從出生到長大,有的不僅僅是主僕情,她這輩子不會有自己的兒女,所以,說句大不敬的話,她早已經把兩位公主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若是要她為公主去死,她絕無二話。
她是奴才都如此悲憤,身為公主的親娘,皇後娘娘心里那真是日日如刀割,卻要顧及國母的威儀,皇後的德體,每日面對那些看似關心,實則背地落井下石的臉嘴。
大公主自得知此事後,終日以淚洗面,到底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卻要受這般驚嚇。
國公坐在輪椅車上,臉色也不好看,北蠻那個巴倫王,還有他的女兒婕雅郡主,國公著實不待見他們。爾今又提出這般有違人倫之事,北蠻哪里有什麼真心誠意結好,分明以娶公主為名的緩兵之計。狼,天生就是噬血食肉的,讓它吃草,簡直天方夜譚。北蠻人野性好斗,兩國即使結了秦晉之好,也是枉然。到是可憐了恬靜嬌柔的惜柔公主,如何能在狼窩中存活。
「姑姑且回宮回稟皇後娘娘,我等自會力諫皇上,竭力阻止!」護國將軍從不曾對除妻兒之外的什麼人許下諾言,可是,即使護國將軍如此允諾,青姑姑還是看著鎮國公,並非對護國將軍不敬,而是,她心里實在不落底,她怕啊,她怕事有萬一,她怕皇上的那道聖旨,到時候,誰還能救大公主于水火。皇命難違,聖意不改,公主與皇後經不起這個萬一。
有些事只一次,會牽動人心,會震憾激蕩。倘若用的次數多了,便會被有心人說成仗著帝王的恩寵倚老賣老。這事指的便是國公被抬進金鑾殿,請聖上為楚家做主的那一次。若是為公主的婚事,國公再照用舊法,難免落人話柄,怕是還會惹帝王不悅,適得其反,害人害己。
國公沉默不語,青姑姑整個人就像掉進冰窟一般,臉色蒼白,眼神淒悲無神。若國公不出面,怕是再也沒有人能力挽狂瀾了。
偏偏青姑姑忘了一人,書房里除了她、護國將軍跟老國公,還有一人,正盤腿坐在紅木大椅里,唇角邪勾,半眯著眼,不知想什麼呢。不為別的,就沖巴倫王的臭德性,還有婕雅的可恨勁,就不能讓他們得逞了。
「不早了,姑姑先回吧!」清脆的小聲音,素青姑姑才想起來,國公府的寶貝疙瘩也在呢。
見素青姑姑跪動不起,楚流光搖頭,從椅子上蹦了下來,走到素青姑姑身邊,扶著姑姑的胳膊,「姑姑幫光兒捎個話給柔姐姐,叫她把心穩穩當當放肚子里。宮宴那天,一定有不少官家的少爺到場,叫柔姐姐擦亮眼,覓得如意郎君噢。」
青姑姑還是不動,整個人傻了似的看楚流光,難道她說的還不夠直白?
「姑姑快起吧,就算把光兒嫁給北蠻的老頭子,也不會讓惜柔公主嫁的!」軟糯糯的如天簌之聲,青姑姑顫顫悠悠的站了起來,看著楚流光,又看看護國將軍,最後看向老國公。直到青姑姑坐上小馬車駛在回宮的路上,腦子里還有些暈乎呢,她這是給皇後討回定心丸了?
天一黑,皇宮便會宵禁,青姑姑出宮前早已打點好。小太監周寶將車趕到了北安門外,站在牆根咕呱了幾聲,北安門的大門紋絲不動,小門吱 兩聲,開了。
「怎麼這麼晚!」侍衛低聲喝道。
周福咧嘴笑,回到車旁,扶青姑姑下車。
「姑姑快進去吧,萬一讓人看到就不好了!」侍衛換了臉色,到也是緊張的很,萬一被巡夜的御林軍發現,扔了差事不說,小命能不能保的住都難說。
「小寶,打賞!」到底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姑姑,氣定神閑,不失半分德體。
周寶笑著從懷里掏出銀袋子,直接塞在值夜的侍衛手里,沉甸甸的少說五六十兩。
這個時候,宮道上不能行馬車,所以周寶將馬車交給了值夜的侍衛處理,他則護著青姑姑一路小心急行。從北安門到清寧宮可是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清寧宮,外殿只上了兩盞長明燈。內殿,皇後娘娘雖換了寢服,卻倚坐在床上,目光輕幽,不知在想著什麼。惜柔雖回了自己的寢殿,那孩子心事重,怕是難以安眠。
娟華焦急的守著清寧宮緊閉的大門,手中的帕子快被她擰碎了。
咕呱、咕呱……
娟華一下子貼到門上,「周寶?」
「是我,快開門!」
娟華痛快的開門,「姑姑,您可回來了!」娟華扶著素青姑姑,周寶謹慎的朝門外看了看,緊閉了大門。
「奴婢讓娘娘久等了!」青姑姑氣都沒喘勻,先寬主子的心,皇後也顧不得什麼規矩,直接將青姑姑拉到床邊坐下,「國公怎麼說?」
「娘娘,您先讓奴婢喝口水吧!」
「姑姑給!」未等皇後說話,娟華直接將茶水送到素青姑姑跟前。
一碗茶,喝的一滴不剩,又稍順了順氣,便將楚流光的話帶到了。
「光兒這麼說,國公呢,國公又說了什麼?」皇後問,素青姑姑的手都被皇後握的沒了血色。
「國公什麼話也沒說,到是笑了!」
「笑了?笑了……」皇後輕語,不知不覺松了手。
「老候爺那邊可有消息?」皇後問。
「老候爺得知此事,已經下令,日夜趕路,老候爺讓您穩住心神,必要時,將老候爺的密信交于國公。」
皇後輕嘆,老候爺最不屑做這種賣弄人情之事,當年救國公一命,可沒指望有朝一日讓人家回報。爾今,卻要搬出舊人情,實屬無奈之舉。
皇後心里還是不踏實,畢竟說話的是只有五歲的光兒,非國公親自言明。但是,國公笑了,便是應下此事了?
隔日,楚流光比規定的日子提前了三天進宮,小丫頭在宮外淘騰到了女兒家好玩的東西了,家里又都是哥哥,根本不陪她玩,所以進宮找惜玉公主玩。惜玉公主年芳十一,到是能跟某小孩玩到一塊去。
清寧宮中,時不時傳出小孩的笑鬧聲,這讓有人听了,一溜煙跑回自己主子跟前報信去了。到底是鎮國公的寶貝孫女,不知天高地厚的,這種時候還敢在清寧宮里笑笑鬧鬧的,怕是皇後心煩,也得礙于國公的面子。
笑鬧總有個時限,要不然,怎麼叫進宮獻寶呢。
內殿,皇後跟惜柔長公主早就等著了,見某小孩蹦噠的跑了進來,惜玉被那小孩留在外殿了。
楚流光笑眼眯眯,嬌俏可愛的緊,外人眼里怕是以為這只是個靈氣精乖的小孩兒,誰人能探知,這不過是上天賦予她的最天然最捷徑的保護色。即便眼前坐著的女人是她的姨娘,也不過討來她五分的心思,只有對自家的爺爺、父母兄長,這小孩才是十分的心思。
小小的人兒,語出驚人,連一國之母都被她給驚嚇住。
「姐姐可記下我剛才說的那些了?」楚流光問,聲音嬌滴滴的。
長公主明顯沒了主心骨,一味的看皇後。也難怪長公主如此,楚流光說的也太駭然了吧,北蠻的求親,長公主躲都躲不及,還要在宮宴上主動應允。
「光兒告訴姨娘,這可是國公的意思?」
某小孩呶著小嘴,精亮的眸子耀動著奪人心魂的光澤,「姨娘放心,若是不成,光兒會陪著柔姐姐一直嫁到北蠻,光兒說到做到。」也就是說,這事只許成功,不會失敗,除非,巴倫王身邊有智者,即使有智慧拆了她的招數,她還有後招跟著。大不了,就是她說的,陪著惜柔一起嫁到北蠻,她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也要攪得北蠻不得安生,到時候跟英俊爹來個里應外合,嘿嘿,她直接佔了北帝的帝位,讓他老牛吃女敕草,干缺德事,是要遭報應地。
事已至此,還有何良方可使?
惜柔粉唇半咬,眼中水霧繚繞,玉手輕撰香帕,嗓音婉然動听,「我听光兒的便是!」
皇後微閉目,待睜開時,目光如青色的琉璃,亮而有神。
按說巴倫王抵京後,翌日便應該在長慶殿設宴款待。慶帝卻將此事壓下,怕是要壓壓巴倫王的傲氣,也是緩兵之計。直到三天後,慶帝口御,于長慶殿擺下宮宴,文武百官攜謫系家眷一同進宮,一來是補上善節推遲的宮宴;二來,為巴倫王接風。
好個補上善節推遲的宮宴,明擺著告訴巴倫王,任你如何的傲縱,到底是敗軍之將。
即然是宮宴,免不了富麗奢華。長慶殿殿宇恢宏,殿中玉石柱上飛龍在天,祥動環繞。琉璃盞在燈光映照下,光彩奪目。已有官員攜妻兒早到,畢竟能進宮的機會屈指可數。
正陽門外,國公府的車隊遠遠駛來,甚是搶眼,不僅因為那與眾不同的馬車篷蓋,還有車身上烙著的標記。實在是楚家來的可是大隊人馬。護國將軍牽著愛妻的手,身後跟著楚家四位少爺。大家都等著中間那輛黑篷繡紅邊的馬車,從車上下來個粉雕玉鑿似的小人兒,一身紅衣,不知是哪位神仙座下的仙子偷下了凡塵。小人兒身旁的少年,白身勝雪,飄然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