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雙眼木然的望向遠方。不,不會的。德子自小性子溫和從不主動惹事,見到差役勛衛都是遠遠的避開,怎麼會主動惹上京兆尹他老人家。一定是出了什麼誤會,自己一定得想辦法救他。
也不怪李括失了方寸,這京兆尹從來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招惹的衙門。一般的街坊糾紛,市井毆斗自有長安,萬年兩縣縣令負責處理,即便牽扯較廣需要謹慎審判,也多是由二縣縣令出面與京兆府交涉。像這種京兆尹點名提姓下旨緝拿人犯的情況很少會發生在升斗小民身上。雖然無法知曉具體的緣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德子觸踫了絕不該踫的事!
看到少年駭人的模樣,孫捕頭一時也慌了神,急道︰「算了,我也不瞞你了,但你千萬不可向外透露。倒不是你孫叔膽小,只是這事牽連甚廣,便是縣令大人都不敢掉以輕心。」抬首四望,見左右無人,孫捕頭嘆道︰「其實我昨日根本沒陪大人去北里喝什麼花酒。昨日酉時時分,京兆尹衙門來人通知縣令大人前去議事。縣令大人不敢怠慢,便匆匆換了袍服帶著我和老王幾個前去京兆尹衙門。京兆尹大人一見面便將一串的名字念予眾人,說是這些人犯了大案,讓我們多注意與他們交往頻繁的人等,及時收集證據。當時我听得那串名字中有你那小兄弟也是一驚,沒曾想今日一早京兆尹大人便命人將那名單中的人悉數抓進大牢,嚴刑審訊。」
見少年在認真傾听,孫捕頭又將聲音壓低了些道︰「听說這案子竟牽扯到太子殿下,陛下震怒,責令京兆尹限期破案。而京兆尹大人一向又是站在右相大人陣營中,此次若不把太子殿下整慘怕是不會善罷甘休。這不,京兆尹老人家將嫌疑人等全抓了去,怕是寧可錯殺一千不願放過一個了。」
李括听至此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長安城東北方向拱了拱手道︰「德子怎麼會和那位大人物扯上關系,只怕京兆尹大人有些草木皆兵了吧。」也不怪李括多想,太子與右相素來不和,朝廷也自然而然的分為兩派,只是那些爭斗大多集中在大唐權力中樞,像德子這種小人物怕人家連正眼都不會瞧一下。
孫捕頭擺了擺手,苦笑道︰「誰說不是呢,但這案子陛下親自過問了,誰還敢馬馬虎虎的遮掩過去,那不是打陛下他老人家臉嗎?」
李括見孫捕頭也不似知曉太多內情,心中計較好友安危,便朝孫捕頭拱了拱手道︰「多謝孫叔提醒,我還得去想法救德子出來,就不陪孫叔您了。您慢用,改日括兒定當登門致謝。」
「去吧,不過你也小心點,畢竟這案子牽扯的人越少越好。」知道自家子佷是個重情重義的主,孫捕頭不好的多說什麼,微微一笑,更多的是提醒李括注意保護好自己。
辭別了孫捕頭,李括心中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應該說,憑借他現在的人脈,要想將德子從京兆尹衙門中救出來無異于痴人說夢,但如果自己毫無作為听天由命,德子必然會成為這次宮廷斗爭的犧牲品。兩下為難間,李括打算先前往通濟坊客隆茶館,一來可以跟景田商量商量對策,二來看能不能向杜老掌櫃借一筆救命錢,畢竟沒有官老爺和錢過不去。
饒是李括腳力好,待走進通濟坊已是晌午時分,遠遠望去,茶館旁空無一人。照常理此時茶館應該客源興隆,雖不至人滿為患,但似這般冷清卻也是出人意料。走進一觀才發現,寫著歇業的白色幃布壓根就沒撤去,李括心中暗奇,不知杜老掌櫃為什麼好端端的跟自家生意過不去。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走入店內,卻見景田,六子和一干兄弟圍坐在一張方桌前,個個愁眉不展,一臉憂愁。李括輕咳一聲,和聲道︰「我剛剛從縣衙回來,只怕這事有些難辦,德子是被京兆尹下令拘捕的,以我的人脈要想將他立馬救出來可不太容易。」
眾人見李括回來了,立刻打破了店內的清靜。杜景田率先高聲道︰「小七哥你先別著急,那些官老爺無非是想勒取一份錢財罷了。我一會便去找阿爺借一筆錢,那些青天大老爺見了 亮的開元通寶一準放人!」
李括見她說的詼諧竟是一時笑出了聲,上前輕刮了刮小丫頭的鼻梁,打趣道︰「好好好,倒時我一準給我們家阿甜獎勵。嗯,就替你臨一副王右軍的蘭亭序如何?」
杜景田歪著腦袋想了片刻,便朗聲一笑算是成交。
陳小六卻是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沉聲道︰「只怕光靠塞銀子不能解決問題。小七哥不是說了嗎,那是京兆尹大人親自下的拘捕令。你們誰見過沒有背景人脈的犯人能囫圇個從雍州大牢里出來?」
「是啊,是啊。德子被抓到京兆尹衙門了,怎麼辦啊?」陳小六身旁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急聲道,看的出他平常和馮德恩關系不錯。
「要不我們去找他堂兄,听說他堂兄在工部屯田司做事呢。」
「切,就他堂兄那官職,連綠袍(注1)都穿不了,說話能有什麼分量?」
「那,那怎麼辦,總不能看著德子在牢里受苦吧。」
眾人都是少年心性,遇到大事難免失了方寸。你一言,我一語一時場面有些紛亂。
「眾位請听我一言。」李括將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噤聲。見眾人都不再言語,李括接道︰「德子這事事出突然,我們卻不能亂了方寸。我看我們不如雙管齊下,景田和六子去向杜伯父借錢,我和延基去拜訪張侍郎,若是得了他老人家一張手書,德子出獄便不再是奢望。」
一時眾人都將目光投于張延基身上,這俊俏公子哥端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配上一襲白色織錦雲紋深衣更是襯得身姿高挑,氣度不俗。是啊,大伙怎麼早沒想到呢。若論自家阿爺官職高低,在坐眾少年有哪個能比過張延基。只是這廝一向自視清高只與小七哥關系好,與眾人只能算是泛泛之交。被晾的久了,眾人也漸漸失了興致,只勉強做到見面打個照應。
被眾人看得有些發虛,張延基拱了拱手道︰「此事倒是不難,想我阿爺雖不及李相權傾朝野,門生遍地,但要寫份手書保舉一個晚輩面子怕還是有的。某稍後就與括兒哥一道回府向阿爺稟明此時,相信京兆尹大人念著當年同科進士之誼也會多少給阿爺這個面子。」
眾人見他張口閉口自夸自家阿爺關系背景,心中難免厭惡,對他殘存的一絲好感也喪失殆盡。見眾人望向張延基的目光或鄙夷,或嫉妒,李括自是不能坐視不理。
輕咳一聲,擺手道︰「此事若成,延基當記一大功。不若我們現在便開始準備,畢竟我們早一分營救,德子便能少受一份苦。」
聞听此言,其余少年難免覺得自己沒什麼可做的,多少有些失望。但既然小七哥都這麼吩咐了,自己就斷沒有拂他面子的道理。
見眾人似已明白了自己的苦心,李括心頭稍定。但見大家一片好心,倒也不好太辜負眾兄弟一番心意。
嘴角輕揚,李括朗聲道︰「你們卻也別閑著,動用自家人手的力量多去和德子平素交往的人聊聊。不求他們能作證,只希望得到幾條有用的信息。此事效果雖不如前幾件直接,但貴在面廣細暇,還請各位多多用心,李某在此拜謝了。」
三兩條囑咐便將眾人的工作分配完畢,令大伙對李括的能力佩服不已。郝記綢緞店的郝亦昊,郝亦轍二兄弟率先表態道︰「我們這就回鋪子將這事吩咐給店里伙計,我們鋪子伙計多,估模沒多久就能尋幾條有用的消息。」
蘇記米鋪的大公子蘇靖鴻亦是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保證到︰「小七哥你就看好吧,依我蘇家米鋪的人脈,大到酒樓飯莊,小到茶館攤販,但凡用米的,我都能探听一二。」
其他少年也表示會竭盡自己鋪子的人脈探听德子的消息,一時間群情激昂,躍躍欲試。
見眾人如此配合賣力,李括連忙拱手道︰「麻煩大伙了,只是千萬要低調行事,切不可誤了自家營生,不然李某就羞愧難當了。」
眾人連忙推說不會不會,還請括哥放心。
正自一片榮樂和美間,卻听得屋外一男子高聲喝道︰「這是什麼道理,自古酒樓迎八方來客,宴四海之賓。何有拒賓客于門外的道理,高某人倒要看看是誰包下了這攬月樓,喝起獨酒置天下友人于不顧!」
注1︰綠袍。唐朝官服顏色有定制,綠袍乃是六品以下文官所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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