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一卷 長安歌 第十四章 朝歌(四)

作者 ︰ 九州流雲

「然後你就霸佔了你堂弟的田產?然後你便棄他的安危于不顧?」陳小六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抓住馮德全的衣領,喝問道。

「這位上差,你,你別激動。」馮德全被嚇得起了一個冷戰,連聲哀求。

李括用手肘輕點了點陳小六的後心,示意他莫要露了破綻。

陳小六悶哼一聲,奮力一甩,馮德全便仰面跌至青石板的地面上,哀嚎不止。

南霽雲最看不得這等軟骨頭,不耐的揮了揮手︰「好了,既然你清曉此事牽扯之人,最好管好你的嘴巴。不然,到時出了事侍郎大人可不會保你。」

馮德全此時早已被嚇破了膽,連聲應是。

南霽雲見問不出更多的線索,便與李括等少年轉身躍馬,策馬揚塵而去。

雖然之前通過孫叔之口早已知道此案與當今太子有關,但此事從馮德全口中得到證實確是讓李括心中為之一沉。京兆尹,右相,太子,陛下。這些串聯在一起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李括實在不明白一向老實本分的德子怎麼會卷入到朝堂斗爭的漩渦中。神仙打架,往往遭殃的都是他們這些臭魚爛蝦。阿爺被奸人構陷便是最好的例證,自打他記事起,阿爺便會帶著他去樂游原登高賞秋,去曲江踏青尋春。期間每每會跟他講起朝政積弊,從阿爺的口吻中他或多或少能听出些許無奈。以阿爺貴為大唐左相的尊崇地位,在風雲詭譎的朝政爭斗中也不過如草芥般被遺棄,更不必說他們這些升斗小民了。幼年時家道中落的經歷在他心中投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每每想起便覺隱隱作痛。自此之後他本能的想遠離朝政紛爭,遠離權勢爭奪。他以為這樣便可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但他漸漸發現,升斗小民有升斗小民的無奈,神仙們至少還有下注站隊的機會,而自己這些臭魚爛蝦只會被充作一枚枚棋子,當其利用價值失去後,便會被隨意拋棄。

少年此時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他不知道路在何方,他不清楚選擇的道路上等待他的是什麼。

「括兒哥。」張延基將馬趕了半個身位,湊至李括身前朗聲道︰「還在為德子兄弟的事煩心嗎?這事確實有些復雜,不過此番查探我們至少知曉案子的起由。至于具體細節,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一定能弄清楚的!」

「嗯。」李括心中一暖,是啊,即便前路再艱難,有這麼多過命的好兄弟陪伴自己又害怕什麼呢?生活本就是一場戰斗,不戰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既然已經行在路上,便沒有理由輕言放棄。

向張延基投去溫和的一笑,李括輕聲道︰「延基,謝謝你。世上之事多有可畏可懼者,我只希望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這些好兄弟都能一直站在一起。」

有些事,無需多言,一個眼神足矣。

眾人騎馬回至客隆茶館已是酉時,日色漸暮,斜陽落影。

杜景甜等了半天早已焦急萬分,見眾人歸來忙迎了上去。

「死小七,怎麼去了這麼久,把人家等的急死了!」

「我不是想多了解些情況嗎,一下就忘了時辰。」李括最怕的就是杜景甜,這姑女乃女乃任性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哈哈,括兄弟也是為了早日查清案子,我說景甜姑娘就不要再擠兌他了。」南霽雲適時地挺身而出打起了圓場,生怕李括被這姑女乃女乃佔了便宜。

「哼,不理你們了。對了,事情查的怎麼樣了?」杜景甜嘟了嘟嘴,問道。

「事關重大,屋里說。」說完,李括率先進了茶館。

待眾人坐定,南霽雲清了清嗓子道︰「我們今天裝扮為工部侍郎的特使前去馮德全家,一番威逼下,總算詐出一件驚天秘密。」環視左右再無旁人,南霽雲壓低了聲音︰「此事與當今太子殿下有關。德子兄弟應該是替太子殿下做了什麼事,被京兆尹拿住不放,欲借此事將火勢引到東宮去。」

杜景甜急道︰「那到底是什麼事啊,竟然能牽扯到這些大人物。若不早日查出其中原委,我怕德子一生都得活在此事的陰影之中。」

南霽雲右手中指輕扣了扣案幾,嘆道︰「至于具體是何事我們現在還沒有查清楚,但這件事背後肯定隱藏著一個大秘密,不然王銲那廝也不會抓住此事不放。」

「哎,弄了半天就是還不知道嘍。依我看啊,就是李林甫那死老頭和太子殿下爭權斗法。太子殿下欲求外援被死老頭抓住了把柄。德子估計便是一個替殿下接頭的跑腿工,卻被王銲那老匹夫當個寶似的威逼利用。」

「阿甜言之有理。只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恐怕到時還得從德子口中一探究竟,畢竟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事情的經過。」李括輕點了點頭,輕聲道。

「先不說這個啦,小七哥,你們離開後一個姓高的官老爺來到店里找你。見你不在,他便留寫了一封信,你快來看看。」杜景甜輕拍了下額頭,高聲道。

李括隨手拿起桌上的信紙,默聲讀了起來。

良久,李括輕放下信紙,長嘆一聲︰「高伯父和王右丞聯名推薦我入國子監求學,以便參加來年的春闈。」

「括兒哥,這是好事啊。你現在已經有了貢生的頭餃,完全可以參加明年的春闈。若是在國子監求學半載,定會對你大有裨益。」張延基聞言興奮的揮舞著拳頭,為好友由衷的高興。

「嗯,只是這些年我為了生計四處奔走,學業早已擱下了。我只怕」李括輕揉了揉額頭,沉聲道。

「怕什麼,括兒哥,你的才學在弟兄幾個中是最出色的,若不是你阿爺被奸人陷害,你要為生計分神,說不準你已進士及第了。況且男子漢大丈夫,生當成就一番大事業!」張延基見李括竟有一絲自卑,高聲為他打氣。

「嗯,此事我還得和娘親商量,畢竟在國子監求學要花去不少銀兩。雖然貢生可以享受全宿全食,每月還有一兩銀子的補貼,但筆墨紙硯這些東西樣樣都需要添置,娘親現在身體又不好,家里正是用錢的時候」李括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進進出出一番計算下來銀錢確是捉襟見肘。

南霽雲輕拍了拍李括還稍顯稚女敕的肩膀,和聲道︰「括賢弟,你們書生科舉那套為兄是個粗人不懂。只是為兄也覺得延基小兄弟說的在理,男兒生立于世或執三尺青鋒戍國守邊或以聖人之道濟世安民。若每日繞陷在生活瑣事中,豈不枉費雙親生養之恩?況且令尊被奸人所害,你若不出仕為官如何替令尊洗刷冤屈?听南大哥一句話,盡管放心去那個什麼勞什子國子監求學。令堂的生活自有你大哥我和一幫兄弟照拂,你無須擔心。」

「謝謝大家。」李括沖眾人一一點頭致意:「李括不會讓大家失望的,我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替阿爺洗刷冤屈!」

「哈哈,這才像我的好兄弟!」南霽雲給了李括胸口一拳,大笑道。

眾人一番嬉戲打鬧後便在客隆茶館內用了晚飯,待得月掛蒼穹,星系天幕,眾人皆覺困乏難擋,一時紛紛相辭歸家。

待得眾少年離開,杜景田便躡手躡腳的回了內堂。

輕關上房門,點起一盞油羊燈,小娘便輕坐到了繡床邊。

借著昏暗的燭光,輕拿起一支剪子,依著早先比對記下的尺寸,杜景甜默聲為李括裁起了衣裳。

不知為何,小娘總覺得心中有些失落。小七哥過幾日就要離開茶館去國子監求學,我再也不能整日膩在他身旁讓他給我編草蚱蜢了微微用力裁下了袖口,小娘輕嘆一聲。杜景甜啊杜景甜,小七哥是去求學長本事的,是好事。你怎麼能那麼自私的拖累他,分他的心呢可,可確實是見不到他了啊,那個死小七肯定半年都不會來一次!哎呀,真是煩死了!手下微一用力,小娘竟是在胸口的位置扯出一道碗口寬的口子。

糟了,這可怎麼辦!這是給小七哥做的第一件衣服,竟然弄成這樣,那個死小七又該笑我手笨了!

正自懊惱間,忽覺一陣杜鵑花香飄入屋內。被這沁人的清香潤的神清氣爽,杜景甜忽然計上心來。

輕抄起一支頂針,撥開一卷細紅線,比著繡被上花紋的模樣杜景甜在胸口處的口子上一針一線的繡起了一朵盛開的杜鵑花。

明月高懸,清風和煦。從屋外望去,透著一層清薄的漿紙,卻見一個妙齡小娘徑自趕制著一套深衣。燭影躍動間,清幽恬麗,滿是柔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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