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鎮政府 第四章鄉村娛樂(1)

作者 ︰ 蘭汀梅子

畫老鱉

這一陣懷川鄉的機關人員只顧著忙于服務農民交公糧了,卻忘了自己「交公糧」。緊緊張張的二十多天,大家的身心都很疲憊,亟待調整放松,等鄉里抗議的賣糧農民一散去,大家馬上松了一口氣,收糧工作總算結束了,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鄉干部們吃過晚飯就三五成群地在院中、在樹下擺開了戰場。

八十年代中葉還提倡以單位為家,鄉機關人員大多數都住在機關里,只有極個別家在邊方莊又成了家的人才每天回家。究其原因︰一是鄉鎮工作忙、事多,上下班時間不規律;二是交通不方便,那時人們最多是以自行車代步;三是鄉村乃至縣城普遍業余文化生活都很貧乏。而單位是一個集體,少說也有二、三十號人,建有機關食堂,每個人都有一間辦公室兼宿舍,機關里有食堂,辦公室里有電視,電視雖然小只有14英寸還是黑白的,但在當時電視還沒有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情況下,已相當的不錯了。以上種種原因已足以聚攏鄉鎮機關的人氣,人們生活在這個集體大家庭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沒事大家圍攏在一起,聊聊天,看看電視,沒有好節目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下象棋、打撲克,甚或幾個人相跟著到城里去看戲、看電影,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其樂融融,豈不美哉?

當時打撲克民間流行一種叫交公糧的打法,一、二、傀為大,大點壓小點,誰最後手中的牌沒出完,算誰輸,輸牌的人要向最先贏牌的人進貢,就是輸牌的人將手中新起的牌中最大點的牌進貢給對方,對方則把手中最賴的牌回給對方,後來人們為了取樂,就演變成誰輸罰誰臉上貼紙條、鑽桌子、畫老鱉……不一而足,反正是怎樣盡興怎樣刺激怎樣搞,用今天的話就是搞笑,但卻絕無賭錢的,大家一個目的就是取樂,這樣倒也趣味橫生,其樂無窮。

最熱鬧、圍人最多的是擺在鄉政府後院的家屬區石磊門前的牌局。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打牌也需要投緣,石磊性格瀟灑豪爽,能吹會侃,很能煽惑人,鄉里幾個最活躍、最會玩牌的幾個人都被凝聚在這里,幾乎形成固定的牌友。就象有下棋的必有觀棋的一樣,有打牌的就有觀牌的,如果只有打牌的沒有觀牌的,這場牌局就會顯得冷清、索然無味。既然石磊這里聚集了鄉里的精英,牌就打的很出彩,而且還不時的佐以妙語笑言,所以石磊這里就很有看頭,他們的牌局總是圍著一圈觀牌的人,人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但真正的君子少之又少,何況象打牌這種群體性、娛樂性極強的活動,圍觀的人總是忍耐不住地發表議論,這就更增加了這里的熱鬧氣氛。

史玉林晚上沒事也愛在這里扎堆,但他總是站在一邊圍觀,這麼多年他一直在上學,對打撲克這種民間娛樂活動比較生疏,不懂就沒有發言權,所以他是想不當君子都不行,慢慢地他就悟出了其中機巧,但他不象其他人那樣隨便地起哄,見人起的牌不好就罵人手臭,見人出錯了牌就譏諷人家牌臭,還左右看牌隨意撮招,這樣肯定遭人煩,他不這樣,他一般是或蹲或站在某個人的身後,這個人不固定,視當時情況而定,就是哪里有地方他就往哪里站,他站在這個人的身後或旁邊,默默地看人家起牌發牌,在人家牌發的好時他隨著大家一起喝一下彩,在關鍵時刻他撮幾招,而他撮的這幾招往往都起了關鍵性的作用,打牌的人發現了這一點就愛拉他在身邊當參謀,在舉牌不定時就主動請他指點,經他指點往往化腐朽為神奇,點石成金贏得先機,時間長了史玉林就贏得了「高參」的美名。

今天在石磊這里打牌的有鄉派出所所長「黑老張」、有鄉總機李美玲的愛人朱國強、有鄉通訊員小丁。四個人各具特色,石磊幽默詼諧,「黑老張」鐵面威嚴,朱國強言語粗魯,小丁機靈潑皮,他們配在一起極具喜劇效果。

「黑老張」是煙筒子,他一邊打牌一邊不停勢地吸煙,他吸的還是旱煙袋,不時地要騰出手來裝煙、掏火柴、擦火點煙,小丁是他的上家,就趁他吸煙的功夫偷牌換張。

石磊坐在「黑老張」的對面,他「啪」地甩出四張牌,叫道︰「對8、對9,姊妹對。」

「黑老張」趕忙放下手中的煙袋說︰「對11、對12,壓住你。」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牌,用手去抽取,卻發現少了一張12,他在手中來回找了幾次也沒找到這張牌,他嘟噥到︰「我剛才還看到我手中有兩個12,怎麼一袋煙的功夫就沒有了?」

小丁就側過身趁機去看他手中的牌,並嬉笑地說︰「你肯定是將12邊的13看成了12了。」

「可能吧。」

一邊的人就笑著提醒「黑老張」︰「牌都給你看完了。」

「黑老張」趕忙護住自己的牌︰「去,去,別偷看別人的牌。」

小丁捂著嘴竊笑著坐正身子。

「黑老張」的下家朱國強不耐煩了,他催促道︰「你們磨嘰個啥,有張就放,沒張就過。」

「黑老張」只好帶點不甘心地說︰「不要。」

朱國強也喊︰「不要。」

石磊就將手中余的幾張牌全部甩出︰「9、10、11、12、13,一連到底。」石磊向眾人亮了亮手掌,意思是我先贏了。

圍觀的人齊聲喝彩說︰「好牌!」

坐在石磊下家的小丁急忙喊道︰「好牌在這里呢。」他也隨手甩出幾張牌,然後大聲叫道︰「10、11、12、13、老尖(a),一連頂天。」

「黑老張」鐵青著臉說︰「不要。」

朱國強手中只有兩張牌,就說︰「過。」

小丁就把手中僅剩的一張12甩出,這張12就是剛才在「黑老張」那偷換的牌。他也向眾人亮亮手掌。

「黑老張」看看手中的牌,全部是12以下的,就說︰「過。」

朱國強就出了一張小2,「黑老張」要不起,朱國強就將手中最後的一副對打出獲勝。

這局牌輸家是「黑老張」。

今天的游戲規則是誰輸給誰畫老鱉,老鱉分四次畫成,先畫頭,次畫身,再畫四條腿,最後畫尾巴,輸一次畫一部分,依次類推畫下去,看誰畫的老鱉多。「黑老張」手背,連輸四次,一只老鱉即里 當就畫成了,按規定老鱉畫成後是要貼在被畫者的身上的,老張不想貼就裝著要去廁所,小丁拉著摟著不讓他走,在這糾纏之中,不知誰已將那張老鱉悄悄地粘在了「黑老張」的後背上,小丁看到了就假裝拉不住「黑老張」,掙月兌了的「黑老張」趕忙逃也似地離開了牌桌。

鐵面威嚴的「黑老張」背著這只老鱉,在人群里走來走去,特別的有喜劇效果。他先去廁所里解了手,然後又去辦公室看電視,見電視接受信號很差,不是重影就是刺啦啦亂響,看了一會電視覺得沒意思,就又回到家屬區站在一邊看別人打牌,見到他的人都笑他,但誰也不點破,「黑老張」就這樣一本正經地背著老鱉一黃昏在大家的眼前晃來晃去。

「黑老張」上廁所的當間,三缺一,石磊就讓史玉林替補,「黑老張」回來了,史玉林要讓位,可「黑老張」說自己的手背不願打,史玉林就一直替補了下去。玩到十點多的時候,小丁的袖上、朱國強的胸前已各貼了一只老鱉,石磊也被畫了一筆,史玉林是典型的眼高手低,坐下來沒一會就被畫了兩筆。

酣戰正熱,鄉黨委書記侯福生從縣里開會回來,他听到打牌的哄鬧聲,就聞聲而動來到牌場,他一眼就看到了「黑老張」背後貼著的老鱉,忍不住地拍著「黑老張」的背笑著說︰「老張,贏了只老鱉,背在身上沉不沉?」

侯書記的話揭破了大家隱忍一晚的秘密,人們再也忍俊不住,一下子笑翻了天。此笑話也成為懷川鄉的經典笑話之一流傳了下來。

正站在一邊看別人打牌的「黑老張」,听到侯書記的話和人們的笑聲,一下子明白過來,怪道這一晚上大家見了自己都神情怪怪的,原來自己出了這麼大的洋相,他也忍不住地笑了,他使勁回頭果見老鱉貼在自己的背後,就伸手到背後去抓,抓了幾次也沒有夠著,還是侯書記幫著他將背後的老鱉拽下。

「黑老張」懷疑這事是小丁所為,就拽著他的耳朵把他從牌場上滴溜下來,笑著用煙袋敲他的頭︰「小龜孫仔,竟敢出你叔的洋相。」

小丁笑著左右躲閃直喊冤枉,他說︰「叔,我的親叔叔,您老就是借我仨膽,我也不敢在您老的太歲頭上動土。」

小丁掙月兌「黑老張」跑得遠遠的,黑老張作勢追了幾步就此打住。

大家笑得盡興後,重新收拾牌局開始打牌。小丁離席後,正好三缺一,在座的三位就邀侯書記補缺,侯書記這時也手癢癢著,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但侯書記一上手,精通此道的就知道他不是行家,那十幾張紙牌在他手里很夸張地直撒成了一大把,幾乎握不住,抽張發牌的姿勢也顯得生疏不熟練,而且他還總是違犯常規地發牌,如此牌技,必輸無疑,幾局下來他就被畫成了一只老鱉,他笑著將老鱉貼在他的將軍肚上,然後拍拍那只老鱉自我解嘲地說︰「乖,臥在這里別動,看我怎樣贏他們。」他的話把在場的人都逗笑了。

但接下來的幾局里侯書記依然是輸多贏少,贏的一、兩次還是僥幸。牌打到這種份上,自己難受別人別扭,再勉強打下去就沒有意思了,侯書記到底是在官場模爬滾打了二、三十年,很懂得人們的心理,他適時地主動抽身,這樣既不惹人煩還落了個親民的好名聲,那時的單位領導不像現在的領導高高在上,他們很注意與群眾打成一片,經常地和下屬們在一起玩玩,既溝通感情也活躍氣氛,他伸伸懶腰說︰「我累了,要先回屋睡了,你們再耍幾把也早點休息吧。」

大家說︰「行,行,我們再耍一會就散了。書記你早點休息吧。」

侯書記離開後,大家繼續玩牌。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鄉鎮政府最新章節 | 鄉鎮政府全文閱讀 | 鄉鎮政府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