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臨近的時候天氣慢慢轉涼了,晚上睡覺已經不能再開窗。樓房的外牆上多了好多七星瓢蟲在曬太陽,對它們來說,溫暖的陽光勝過一切。
中秋節前兩天,我和蕭騏回我家吃飯。晚飯後蕭騏和爸爸就窩在書房里半天沒出來,我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里面傳出的談話內容讓我停下了腳步。
爸爸跟蕭騏的談話中屢次出現「破產」、「債券」、「資不抵債」之類的字眼,我站在門外听了一會,蕭騏在給爸爸解釋申請破產的法律流程和進行破產清算的一些相關細節。
我的心突然像被拴上了一塊千斤巨石疾速地下墜,我捧著果盤轉身往回走,怎麼回到廚房的都不知道。媽媽看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問我怎麼了,我說突然胸口悶悶的,媽媽還模模我的額頭,神秘兮兮地笑著問我月經過了多久沒來了。
看到媽媽幸福的笑臉,我的心如同被泡在鮮榨的檸檬汁里一樣酸。我怕控制不住眼淚趕緊躲到沙發上假裝看電視。坐在我旁邊的小保姆正因為電視里的情節笑得前仰後合,我看著眼前的一幕,說不出來的難受。
終于忍到從家里出來,一坐上車我就忍不住問蕭騏︰「公司要申請破產了?」
蕭騏看見我眼里打著轉的淚珠說︰「藍藍,破產只是特定情況下運用的一種償債程序。」
「如果只是欠債還錢這麼輕松,遇到困境都去申請破產了,那畢竟是我爸畢生的心血。」說到最後一句,我突然想起這難道就不是蕭騏他爸畢生的心血?
「你別著急,破產的法律意義是指一種法律手段和法律程序,通過這種手段和程序,概括性地解決債務人和眾多債權人之間的債權債務關系。既然我們很清楚地了解這些手段和程序,就可以及時采取一些措施,將損失減到最小。」
「你要介入這件事?」我拽了張紙巾擦擦眼淚和鼻涕,「破產會有什麼最直接的損失?」
「最直接的就是財產會被查封並予以變價,按債權受償的先後順序把債務人的財產按比例分配給債權人。」蕭騏說得很平靜,「公司會被注銷。」
听到「注銷」兩個字,我的眼淚又一次 里啪啦地掉個不停。蕭騏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我並且安慰我︰「別難過,等公司清算好了注銷了之後爸就可以重新開其他公司。」
「是麼?」我總算听到了一句讓我感覺有希望的話,「允許破產的法人再開新的公司?」
「當然,法律對破產企業的法定代表人沒有限制性的規定,法律沒有限制,那就任何機關都不能限制了。」蕭騏看我不哭了,輕松多了。
我沒有再問下去是因為不想讓蕭騏看到我難過而擔心,我心里很明白,就算可以重新注冊公司,但是爸到了這個年紀,還會有這個心氣兒重頭再來嗎?當年爸是為了讓媽和我過上優裕的生活才苦苦奮斗著,如今他已經把我交到了蕭騏的手里,應該是想安享晚年了吧。
我突然想起蕭騏他爸作為公司的另一個決策者也正在面對這一切。我看到蕭騏若無其事的樣子,擦了擦鼻涕問道︰「老公,我怎麼看不出你難過呢?」
「在我看來只不過是法律的手段和程序。」蕭騏的理性讓我目瞪口呆,他變得好陌生。
「公司注銷了,我爸和你爸的財產都一起查封了。咱倆徹底從家境優渥變成家道中落了啊,你還這麼麻木不仁的。」我試著用玩笑讓氣氛變得輕松。
蕭騏被我的話逗樂了︰「你已經嫁給我了,只要我沒倒,你就不會家道中落的。」
他的話沒辦法讓我心上的重量減輕分毫,兩個老人一輩子的心血就這樣轟然倒塌了,我終究是沒辦法像蕭騏那樣淡然的。可能學法律的人都過于理性吧。我想。
中秋節前一天。我坐在畫廊的辦公室翻看近兩周的流水,助理Lisa過來問我中秋節是否要放假。我看了看桌上的台歷,是啊,上次看日歷距離中秋還有一周呢,這轉眼就到了。我告訴她明天放假一天,每人發一千元節日補助,願意現在領的就去財務室支取,不領的就留著跟工資一起發放。
當Lisa離開辦公室的半分鐘之後,我听見外面傳來喜悅地歡呼聲,還夾雜著「老大萬歲」之類的話。我的心突然變得柔軟起來,一千塊就能讓人實實在在的快樂,我賬戶里有一千萬,可是我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想到這些讓我的胸口發悶,我合上賬本拿起衣服和包包走出了畫廊,我徒步走在街上,到處都洋溢著節日的歡樂,商家紛紛打出中秋特惠的廣告,采購的人們滿載而歸,天真的孩子無憂無慮地笑著……
我像一個影子走在他們中間卻生生被隔絕在這歡樂的氣氛之外。我想起了慕思,她在干什麼呢,好幾天沒跟我聯絡,我掏出電話撥了過去。
「姚慕思,你敢不敢不這麼重色輕友,除了雲端這世界上還有別人呢」我假裝責備。
「親愛的,我這兩天肚子疼的厲害沒出去,你要是無聊就過來吧。」慕思有氣無力地說。
「肚子疼?你MC來了?」我琢磨著,「日子也不對啊。」
「沒有,就是吃壞肚子了。」慕思說,「你過來吧。我也想你了。」
「那你想吃什麼,海鮮意大利面還是蝦餃?」慕思絕對是個吃貨,每次去她家別的不用準備,提上她最愛的外賣就萬事妥帖。
「不用了,我什麼也不想吃。」慕思听起來有點虛弱,「你快來吧。」
我見到慕思的時候嚇了一跳,本來就皮膚白皙的她竟然更加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看來慕思被月復瀉折磨的不輕,想減肥的話效果還是可以的,我心里想。
慕思躺在被窩里抱著電暖寶,我倆剛聊沒幾句,小保姆送進來一碗紅褐色的粥就出去了。我一邊端給慕思一邊問︰「這什麼玩意呀,顏色好恐怖。」
「紅糖粥,就想喝這口兒。」慕思趁著熱一勺一勺地喝著。
我皺了皺鼻子說︰「咦,我先回去了,你就繼續關著窗簾好好閉關修煉邪功吧。」說完我沖慕思吐了吐舌頭離開了她的房間。
走出她家小區的時候看到石頭小徑兩邊的花都枯萎了,風也冷颼颼地吹著,我感覺到一種蕭索的淒涼,這才剛入秋就連陽光也變成了限量供應,只在臨近中午的時候才有一些,還沒等到傍晚就早早地收起來了。
我竟然有種錯覺,這一年的秋天來得特別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