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東楚王府大廳。
王府佔地數萬畝,氣勢威嚴雄壯,磅礡浩大,王者富貴與莊嚴之氣赫然入目。
大廳極為寬敞,可納千人,裝潢也是富麗堂皇,牆壁上一層層古老的羊皮古畫講述著一支支上古族類的傳說。
石雕玉砌的小圓桌旁,皇甫風在一張金皮龍印的信函上奮筆疾書。
他身旁是一位十七八年紀的俊美少年,蓮花面龐,劍眉星目,優雅中不乏英氣。
這是皇甫德的次子皇甫戰。
與少年時代便展現出非凡的武道天賦,二十歲踏入武宗境界,名噪一時的一代武學奇才皇甫德不同,他的兩子似乎泯然眾人,倒是在管理家族事務方面更有才能。
但武學修為才是大陸上評判一切的根本,所以皇甫德的後代將來繼承家業,成為城主,本來就很理虧。皇甫德一死,矛盾瞬間激升和公開化。
捏著信函躊躇了片刻,皇甫風沉吟著將其遞給皇甫戰,囑咐道︰「差人把信送到國主府,順便叫上小錦,我們趕往煙霞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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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皇甫錦躺在玉榻上,小臉煞白,很是虛弱。
一名婢女侍候他服下雪參湯,良久,煞白才慢慢轉為紅潤。
純陽之氣滋養肉身,越是強盛,人體骨骼和經絡、血肉就越是健壯、堅韌;而血液沸騰,無疑會榨干純陽之氣,損壞五髒六腑。
他體內流動的沸騰魔血,讓他全身時時都仿佛有烈火焚燃,各種器官機能日漸下降。若不是常年消耗上品靈丹維持,只怕早就經脈盡毀而死了。
水系靈藥被強取豪奪,使他本就孱弱的軀體愈發羸弱。
「這是天命麼?父親為保護我,忍受著整個家族的白眼,為我提供最好的丹藥和武技,現在又殞命沙場,而我卻太不爭氣了,在地元境二重天停滯了好幾年了……」
清晨,陰沉的日光照在臉上,他堅毅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兩分成熟。
「人人都說我是妖孽,難道我真是妖孽麼?不,就算我成魔,也要為父親報仇!」
皇甫錦咬緊牙關,意念格外堅定,掛在胸前的一顆珠子為之微微顫動了起來。
這是顆雞蛋大小,散著蒸蒸熱氣的赤色圓珠,血紅,在他出生之時,皇甫德就送給了他,無論他如何詢問珠子的來源,皇甫德都諱莫如深,因此這赤血魔珠變得很是神秘。
他只知道,這是母親的遺物,而他的生母,卻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死去了。
正沉思之際,皇甫戰闖進屋來,張皇地道︰「小錦,好些了麼?我們馬上趕去煙霞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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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霞山莊宏偉浩大,接高山,餃大河,佔地幾十萬畝,是家族長老和全體族員共同出資修建,規模遠非王府可比。
而這里的修煉資源極為寶貴,只有長老、長輩及家族中天賦出眾的後輩才有資格享用,當然,皇甫錦是個例外。
此時,山莊議事大堂內坐滿了皇甫家族成員,連一些平日里遁隱修行的長老和送入各武學宗門進修的家族後輩精英們也都到齊。
皇甫三兄弟被安排在最靠近大門的位置,證明著地位很是低下,連座位都沒有,不斷招來族員們鄙夷的目光和陣陣哂笑。
「大哥,二哥,長老們憑什麼把我們放在最後面?以前父親在的時候……」皇甫錦暗暗怒視著坐在大廳正中央的四位年過七旬,頤指氣使的老者,恨不得將其老骨頭捏斷。
「三弟,小聲一些,如今父親不在了,沒人給我們撐腰,憑我們的修為,只能任人擺布。」皇甫風嘆息著寬慰了他幾句。
四位長老地位權勢都不在族長之下,沒有皇甫德的庇護,他們完全無視這三人。
畢竟,實力決定命運,沒有實力哪怕皇帝也早晚要被人取代;而眾所周知的是,皇甫德的三個兒子都不是練武的天才,更何況還有個「妖孽」皇甫錦。
自出生以來,皇甫錦不知遭受過多少羞辱,鍛煉出了堅忍的性子,幾乎瞬間就將深切的怨憤埋藏了起來,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很難發現。
大堂內氣氛十分陰冷,大風從門口灌進屋里,堵風口的皇甫兩兄弟不禁同時瑟縮起來。唯獨皇甫錦滿臉漠然,神色靜穆到了可怕,兩顆生氣全無的瞳仁緊鎖著四位長老。
稍後,一位著金灰色雕紋蟒印大袍的老者徐徐站起身,全身都被一圈厚厚的真氣氣息包裹,張手一抓,一股凌厲的勁道憑空射出。
暗紫色的真氣頓時箭涌而出,把大門重重地關上。
武宗境界!
把元氣練成更加淳厚的真氣,真氣外放,隔虛空抓物,以氣為兵器,分明是武宗二重天的實力。
「好強的實力,比父親只低了一個等級而已。」皇甫錦感覺這股浩然無邊的真氣波動,鎮壓得他渾身發脹,呼吸都有些艱難。
這名長老是四大長老之首的皇甫鴻鷗,為人頑固迂腐,手段也極是殘酷,並且素來與皇甫德不合。因為各種緣由死傷在他手下的族員很多,人人都對他有幾分忌憚。
「想必眾位都已得知族長罹難的噩耗,老朽也不勝悲痛,今日臨時召眾位前來,是來商討家族後事,族長之位及財產分配,諸位各抒己見。」他冷冷一笑,滿臉陰鷙。
皇甫德當族長近二十年,家族領地和產業規模都擴大了好幾倍,皇甫德的私人財產,更是達到了讓人眼紅的地步。所謂商討後事,主要的也就是如何瓜分這些財產和爭奪族長之位。
話音剛落,一位坐在最前排,臉色凝重的中年男人便開口道︰「另立族長之事容後再議,我先提議,把皇甫錦那個妖孽趕出家族,或者直接扼殺,免得他成魔,禍及全族。」
類似皇甫錦這般情況的族員,皇甫家族千年傳承中都無一例,雖流傳著血液溫度超過百度是絕佳修魔者的傳聞,但並無人明白其中的道理。
所有人都只是將他當成了一個普通廢物來看待,中年男人自己都覺得理由有些牽強,眼中凶光閃爍不定。
「再說了,他還是個野種,不算真正的族員,這些年他也揮霍了不少靈藥了。」
他是皇甫德的兄長皇甫天,平日里行為收斂,隱藏得很好,待人不冷不熱,難有把柄可抓,修為剛剛踏入武宗境界一重天,實力不凡。
而皇甫錦並不知供給自己修煉的靈藥和武技都被他給搶去了,又被他扔到了大殿之中,對這位大伯還有著很崇高的敬意。
「大伯,你怎麼也這樣說……誰是妖孽?誰是野種?我不是……」
「住口,一個妖孽也有說話的份兒?」
一個女子銀鈴般清脆的聲音響徹大堂,聲未歇,一道白色縴柔的身影從人群中竄了出來,竟是一名十五六歲,身材嬌媚,秀色可餐的少女。
她長可及胸的銀耳墜隨著身體而劇烈地在胸脯前搖擺。
四叔皇甫林的女兒皇甫雁兒。
盡管還是一個妙齡少女,但從她靈妙如風的身法上可以看出,她也至少有天元境一重天的修為,稱得上家族中的天才了。
啪啪!
她玉臂輕抖,縴手狠狠抽打在皇甫錦的兩頰,就像長輩教訓犯錯的晚輩。她手掌雖小,但擁有元力,力道很是強勁。
頓時,他兩頰就留下了兩個血紅的巴掌印。
「你……」皇甫錦暴怒,干瞪著皇甫雁兒,卻無能為力。
「廢物,諒你也不敢還手!」她悶哼一聲,轉身回到原位。
皇甫風、皇甫戰邊安慰他邊低聲咒罵著。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漬,眼角浮動起了濃郁的殺機。
「還想動手?滾過來!」皇甫天五指彎曲,瞳中血光一亮,登時一種渾厚的真氣就把皇甫錦的身體死死纏住,強行吸了過去。
沒有了皇甫德的阻礙,他凶相暴露,而皇甫錦對他的敬意也是蕩然無存,被強烈的恨意所取代。
他指尖緊扣皇甫錦的脖頸,怒發沖冠,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那樣瓜分財產之時,還可以吞了他那一份。
「大伯,發怒是武者大忌,容易毒火攻心,走火入魔,鎮定才是強者處事之道。」他被牢牢卡著咽喉,喘氣困難,漲紅的小臉上,滿是倔強的神情。
「好一個鎮定才是強者,你悟性不下于你父親,可惜是個廢物,不然定會成為家族支柱,也沒人會嫌棄你是庶子。」另一位長老也發話道。
這時,一位三十年紀,肌膚卻依舊潤滑女敕白,身材楚楚動人,玲瓏有致,有著少女般妖嬈迷人的清俊美貌的女子,橫眉走了出來。
她是皇甫德的六妹,皇甫錦的姑姑皇甫玉,是上一輩人中年齡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子。她自幼便沉溺于修煉,至今仍未婚嫁,對皇甫錦十分的疼愛,簡直將他當成了親子兒子看待。
「小錦確實沒有修煉天賦,至于成魔之類的話,只怕你們還沒有這個預測能力吧?道听途說而已,他的狀況也絕不可能成魔。何況我們跟圖龍家族立下了契約,把我們家族中沒有修煉天賦的成員送到那里進修,何必趕盡殺絕?」她極力爭辯。
提到圖龍家族,長老們和皇甫天眼中的殺意驟然減了幾分。皇甫鴻鷗緊接著道︰「既然這樣,那就饒了他吧。我看他沒有靈藥支撐,活不了多久,又怎麼能成魔?族長剛死,就殺他兒子,這確實不妥。」
看到皇甫錦性命無憂,皇甫玉眉頭一松,走到三人身邊,道︰「家族大會還有兩個月多就到,誰當族長到時再選吧,你們接下來是要商量瓜分我二哥的財產了吧?我們不參與,只要你們給兩個兒子留一份就行。」
「不行,家產是我大哥、二哥的,誰也別想搶一分一厘。」皇甫錦眼圈猩紅,挺身而出。
兩位兄長連忙把他拉到了身後,悵然勸道︰「算了吧,沒用的,父親的家產對他們修煉有很大的好處,我們阻止不了他們的。」
皇甫玉冷酷地朝身後瞥了一眼,爾後微笑著拍拍皇甫錦的肩膀︰「小錦,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平安才是大事,以後跟我修煉吧,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