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正在講手機,就坐在那亂七八糟的地板上,一邊伸手揉著太陽穴,一邊還甜甜的笑著,身體看起來很疲憊,可是她此刻的神情好溫柔。
秦牧宇沒有听到她跟電話里的人在講什麼,但就在他小心翼翼繞過那些碎落一地的玻璃杯碎片走近她時,看見他的安亞幾乎是大大的被嚇一跳,蒼白著臉很快便把手機給掛了。
她見到他……真的像見到鬼一樣。
不像是演出來的……她真的在怕他。
秦牧宇很難不皺眉。她究竟是在怕他這個人?還是怕他發現某些他應該知道卻又不知道的事?
「你怎麼……還在這里?」安亞連說話都吞吞吐吐的,拿著手機的手還在抖。秦牧宇朝她走過去,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又不是孩子,怎麼就這樣坐在地上?」
安亞瞪著他,又問了一次。「你怎麼還在這里?」
「來帶你去吃飯。」秦牧宇笑得溫柔,拿起她的包包遞給她後便拉著她一路往外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
「我還要收拾一下——」她試圖拒絕。
「吃飽了明天再來收。」
「這樣有可能會害別人受傷——」
「你是說我嗎?」
她愣了一下。「你受傷了?」
「嗯。」他很用力的點點頭。「痛得要死!」
不會吧?
「在哪兒?」安亞真急了,拉住他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讓我看看!你傷到哪里?要不要去醫院?」
秦牧宇終于轉過身來,定定的望住她帶些慌急的眼神。看來她並不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死話,在那過得亂七八糟的一年里,她常常都是用這樣的眼神擔憂地看著他。
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心口上。「在這里,痛得要死的傷口就在這里。」
安亞皺起眉,方才的擔憂一掃而空,旋即浮上的是一抹冷意。「還在痛嗎?就算是,這里的傷口也不是我害的。」
她想抽回手,他卻不放。
「就是你害的!安亞小姐。」他輕輕地說。
安亞瞪著他。「你沒喝醉酒,秦大攝影師,不要胡說八道,我不想替任何人背負這個傷害的罪名。」
「你不信我?」他的黑眸在夜里閃閃發亮。
「我為什麼要信你的花言巧語?我再說一次,秦牧宇,我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安亞了,我不想也不願再陪你玩愛情游戲或是婚姻游戲,你想玩找別人玩去,我不會阻止你的,反正我們現在已經一點關系也沒有——」
「所以你剛剛告訴古俊恩我們離婚了嗎?你迫不及待想要表明單身的身分跟他破鏡重圓?」這句話就這麼沖口而出,連秦牧宇自己都有點詫異自己竟然會對這件事如此耿耿于懷。
安亞錯愕地看著他。「你……剛剛遇到他了?」
「快回答我的問題,親愛的安亞小姐!」他目光灼灼,半點也下容她回避他的問題。
「我沒有跟他說我們離婚了……難道他知道?」她皺起眉。
秦牧宇看進她眼底,過了半晌才道︰「……你如果沒說,他怎麼會知道?你想讓他知道嗎?」
安亞幽幽地瞅著他,半晌未語。
「還是……你希望他看見你沒有他一樣過得很好,甚至比跟他在一起時更好?」他半誘半哄地問。眸底,浮上一抹詭思。
他知道自己是帶點私心的,希望她可以因此選擇不公開他們離婚的事實,依然當他的秦太太,替他跟她多留一點時間與空間,雖然,他真的也還弄不清楚自己竟會如此想念她是怎麼回事,但不管如何,再見到她的心是愉悅的,想把她擺在身邊的心是熱切的,發現她對他的害怕及逃避是厭惡的,這些情緒的確都很清楚明白。
恐怕,他是想要這個女人的——比他所以為的還想要。
安亞內心很猶豫,望著秦牧宇久久不語。
她當然希望讓古俊恩看見自己是過得很好的,事關她的驕傲,不屑于當一個弱勢可憐的小女人,可是,要因此把自己跟眼前這男人緊緊綁在一起?這無疑是引狼入室……
「我有那麼糟嗎?」秦牧宇很想嘆息。「你真的很懂得如何傷害男人的心呵,只是暫時不公開我們離婚了而已,我又不會因此吃了你……除非你想要,不然我不會的,我保證。」
他舉起了手,笑咪咪的。
看起來就一副很沒信用的樣子……安亞很想瞪他,可是卻莫名地很想笑。她趕緊低頭避開他的眼神,率先往前走——
「走吧,我肚子好餓。」安亞邊說邊偷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好懷念呵,這種輕松自在的感覺。
當年,他愛著駱以菲,她喜歡著他,很有義氣的陪伴了他好幾百個日子,就像現在這樣打打鬧鬧的胡扯……
現在,又一年過去了。
他還愛著駱以菲嗎?
她呢?還愛著這男人嗎?
這樣的深夜,在吹著秋風的台北街頭,安亞突然回頭深深地看了秦牧宇一眼——他沒說話,任她看,同時,也回看著她。無聲的交流,傳遞的卻是一股奇異的親密感,一樣讓人臊。安亞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不再看他一眼。
人生有很多巧合和意外。
當古俊恩和一名外國人士John一起走進亞安制片公司,並遞上一張名片給安亞時,她才終于明白為何古俊恩昨晚要跟她說明天見的原因——他竟然是這次美國投資方派來的代表,將全程參與這部電影的監制工作。
對安亞而言,是措手不及的。
敝不得他會說他只是先來跟她打聲招呼,就怕今天突然出現在這正式的場合會嚇壞她。他還真是該死的體貼呵!
幸好她見過不少大陣仗,更是個在工作上做足功課的認真女人,要不是如此,她也不可能說服美國投資方,大手筆的投資她這部全程在台灣拍攝的純愛電影。因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在眾人犀利的目光下完成了今天的會議簡報,並得到熱烈的掌聲。
「主要角色部分就是剛剛諸位看到的這些,『花兒謝了』定調為純愛電影,女主角主要有兩位,在片中是一對姊妹花,妹妹的部分著重在屏幕形象的清新感,所以我打算起用全新的新人;姊姊的部分已經決定好人選,就是現在在中港台當紅的偶像劇演員花子蘿,雖然這部電影的主線是在妹妹身上,但更具戲劇張力的其實是姊姊的部分,這兩位的戲分都相當重要——」
砰一聲——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又甩上。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沖進會議室的那個女人身上,秦牧宇也不例外,而這一眼,卻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不是因為這女人有多美麗,也不是因為這女人有多莽撞打擾他們的會議,而是因為……她竟像極了某人!
「我不要當姊姊!我會接下這部電影要的就是妹妹的角色,妹妹才是電影的靈魂人物,你怎麼可以擅自更動本來安排給我的角色?如果不是演妹妹的話,我拒絕接演這部電影!」花子蘿一進來便沖著安亞吼。
她氣紅了眼,眼淚還在眼眶里轉,口氣很不好,可看起來就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說有多楚楚動人就有多楚楚動人。在場的男士佔了百分之九十九,見到皮膚細白粉女敕又楚楚可憐的花子蘿,就算一時覺得她不識大體沖進來打斷他們的會議很不應該,但幾乎轉瞬間便覺得她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才會這樣不計後果的沖進來。
是啊,花子蘿現在可是中港台一等一的紅星,說什麼也沒有在電影里屈居第二的理,瞧瞧她還沒掉淚就惹得人心疼的本事,活生生就是劇本里的那個妹妹。
「對不起,各位,小孩子不懂事,請大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計較!」跟著沖進來的經紀人小馬連忙對眾人道歉,死命想把花子蘿往外拉。「走吧,子蘿,你這樣鬧像什麼話?安姊是為你好——」
「好個鬼!她擺明了想害死我!我從出道以來演的都是女主角,哪有一演電影就變成女二的道理?」花子蘿氣不過,沖到安亞面前邊說邊開始掉眼淚。「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嗎?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當著大家的面你說清楚,我有錯的話我會跟你道歉,做牛做馬都沒關系,可是你不能公報私仇——」
「子蘿!住口!」經紀人小馬沖上來用手封住她的嘴,花子蘿掙扎著,一張臉被經紀人的手捏得都紅了。
安亞冷冷地看著在她眼前上演的戲碼,覺得胃在翻絞。
這就叫做好心給雷親吧?她眼光獨到,在選角上從來不曾出過錯,把姊姊的角色給她,就是看中她其實有更深層的演技,可以藉由這個角色更加突顯出來,沒想到對方不領情,還直接跑到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罵人?
真是夠嘔的了……
她越想臉色越冷,全身泛起一股寒。
「你放開我!你既然搞不定她就讓我來跟她說!」花子蘿哭叫著,跟經紀人又拉又扯的,衣服的前扣被扯開了,粉女敕的臉和手腕上滿是紅痕。「你放手!听見沒有?」
「跟我出去我就放!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經紀人被她搞得快瘋了,捉住她的力氣也越使越大。
「夠了,放開她!」秦牧宇突然大吼一聲,走過來一把拉開經紀人。「你這樣會弄傷她的!」
小馬愣愣地看著他。「你是……」
秦牧宇不理他,月兌下外套往花子蘿身上罩住,遮掩住她被扯開的前襟,她愕然地抬眸看他,他可以說是在瞪她的,可下一秒,他竟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眾人的目光從錯愕轉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全都把目光轉到安亞臉上。
秦牧宇可是安亞小姐的「丈夫」,看見自己的丈夫拉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走開,這世上大概沒有一個女人臉色會好看吧?
但安亞看來卻很平靜,甚至微微一笑,不自覺地伸手模耳垂,這是她想發火卻不能發火時才會做的動作,她以為在場不會有人知道,偏偏落進古俊恩的眼底。
「各位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問題,就散會吧,細節部分我們可以私下討論,基本上,我相信各位的專業,只要可以拿出漂亮的作品說服我,預算不是問題……對吧?古代表?」
迸俊恩被她點了名,向眾人微微頷首。「劇組要如何運作一切全權由安亞小姐負責,我沒有意見。」
安亞朝他粲然一笑,又優雅的將目光轉向台下的與會人員。「听到古代表這麼說,真是萬般感謝,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各位如果沒事的話就先散會,謝謝各位今天的參與。」
散會了,眾人很快就走光了,安亞臉上的笑容也跟著一絲不剩,低頭收著桌上簡報的數據,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用完似的疲憊。
迸俊恩走向她,伸手遞給她一杯熱咖啡。
她抬眸,接過。「謝謝。」
熱呼呼的咖啡捧在手心,安亞覺得體內的惡寒感減輕了許多,她小心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後她抬起頭,望住他。「美國代表非得是你不可嗎?這一切是巧合嗎?還是因為這是我的電影,所以你才會來台灣負責這一切?」
這八年來,她對古俊恩可以說一無所知,他娶了誰、現在又在做什麼工作,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不可能忘記以前的事,她十七歲起就跟二十歲的他談戀愛,等他服完兵役又再出國念書,沒想到他送給她的大學畢業禮物竟然是他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的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