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族退兵了,因為司儒之早有準備,即使是猝不及防,狼族仍佔不到一點便宜,潰敗而去,沒有一段很長時間,約莫恢復不過來。
這一次戰役,將金虎族的聲望拉到最高,在塞外各部族幾乎都以他們馬首是瞻,因此若是經營得好,大概有好幾十年的時光,金虎族都不必擔心再遭受入侵。
這一連串的事件終于讓陸蕪知道了,純粹的暴力與沖動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讓人離心離德,孤立了自己。
中原人與金虎族的聯手退敵,給了她很大的沖擊。她學會了愛她的族人,愛所有愛她的人,心中有了愛,便會本能也心甘情願地保護、珍惜別人的生命。
所以,司儒之又給了她一個難題——要她決定戰犯的命運。
戰後,金虎族舉行了一個聚會,而會中唯一要被發落的戰犯,是嫣娘。
金虎族討厭這個別扭固執又心機重的女人,就算要處死她,他們也無所謂,中原人雖然疼惜她,但在知道她故意跑上戰場鞍險,只是因為一己嫉妒的私心,差點害得陸蕪和司儒之受傷甚至送命後,他們也嘆息不已,沒有人敢再替她說一句話。
嫣娘被帶上大廳來,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臉上脂粉未施,頭發也是隨意披散,和以前精致的打扮差了許多。
看到她這模樣的陸蕪,突然發現嫣娘也沒有那麼像萱兒了,至少她眼中那種妒恨的凶光,就完全蓋掉了剩下的幾分姿色,根本比不過萱兒那渾然天成的柔情似水。
陸蕪知道,自己不再嫉妒她了,反而開始覺得她很可憐,辛辛苦苦的裝扮成另一個人卻又得不到回應,最後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卻也明白嫣娘的行為差點讓許多戰士為顧及她而平白戰死沙場,甚至讓司儒之遇險,這點她是完全不能原諒的!
嫣娘一看這陣仗,就知道自己今天必不能幸免,因為連平時力挺她的中原人,此刻看她的目光都帶著遺憾及失望。
但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原本以為攀上司儒之能讓她當個官夫人,不用再過那種顛沛流離的窮苦生活,如今卻什麼都沒撈到。
她沒有錯,她要讓自己過得更好,有什麼錯?全都是眼前這群人的錯!
她狠狠瞪著陸蕪,咬牙切齒地道︰「我告訴你,陸蕪,不管你今天怎麼處置我,我都會一直恨著你。」她的目光再望向司儒之,「還有你,敝帚視為千金,明珠卻是蒙塵,我不會原諒你們的!」
「你……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你,你還有什麼臉講這些話?」陸蕪真是開了眼界,她印象中溫柔做作的嫣娘,和眼前這狀似瘋狂的悍婦,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不說?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你這殘忍好殺的女人,絕對不會放過我,就算是死,我也要詛咒你們!」如果目光能殺人,嫣娘應該已經讓全大廳里的人倒下泰半。
陸蕪只是瞪著她沒有接話,像是在考慮是否真要如她所願,給她一個痛快。
雖然這麼說,其實就大伙兒的認知來看,嫣娘的罪尚不及死,因為她畢竟不是兵,不需要受到軍法嚴厲的制裁,而且陸蕪並沒有因為嫣娘而死,若是陸蕪真因此處決她,那麼有私心的人,似乎就成了陸蕪。
然而陸蕪不會有那種心機去聯想到這些,她行事一般只憑好惡直覺,從不會理旁人的看法,而司儒之則是默默的待在一旁任憑嫣娘辱罵,甚至是看著她激怒陸蕪,因為他想看看,陸蕪會做下什麼決定。
「我很想砍了你……」陸蕪直視著她,清晰又明確地說道,就如同司儒之來之前的自己一樣,砍人就像吃飯,根本不需要猶豫。
在場的人全倒抽了口氣,尤其是中原人更是個個面露難色,想說些什麼卻又無法開口。
司儒之仍不為所動地站著,只是目光不著痕跡地閃了一下。
換了口氣,她又道︰「如果是一年前的我,真的會這麼做。不過現在……」
她這番話,又給了在場眾人一點希望,尤其是堂下的嫣娘,臉色忽青忽白,雖然做好了死的準備,但好死不如賴活,尤其要死在陸蕪手上,她是怎樣也不會瞑目。
陸蕪沉吟了一下後,斷然道︰「如今我已知不能恣意濫殺,你雖有罪,但罪不致死,可是我不能讓你再有機會加害我,甚至影響整個金虎族及中原部族。因此,我決定逐你出族,世代不許再回此地,其後便任你自生自滅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看著陸蕪的目光也多了絲敬佩與欣賞,她有條有理的做出了一個沒有人會想到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又是如此令人心服口服。
「陸蕪,我不會感謝你的假仁假義!」嫣娘撿回一條小命,卻猶自嘴硬。
「我不需要你感謝我,因為如果你未來對我的族人有任何不利的舉動,我一樣不會饒過你!」說完,陸蕪美目睥睨堂下的嫣娘,她立即畏懼地表情一變,再不敢多撂什麼狠話。
這便是王者之氣,陸蕪這種與生俱來的威嚴,加上她越來越明理、越來越公正,相信以後金虎族在她的帶領下,將更加欣欣向榮。
司儒之淡笑望著她,暗自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眼神,盡避她一定不知道,她做的這個決定,未來將如何影響她與他的幸福!
「我很高興,你處事越見成熟,越有明君應有的態度了。」
司儒之與陸蕪肩並肩漫步在樹林里,自從上回他們入林前還在冷戰,出林子後卻又恩愛如昔,這兩人之後只要到樹林散步,大伙兒都會知機地不去打擾。
「所以我夠格與你相敬如賓了嗎?」陸蕪雙眼亮晶晶地直盯著他。
司儒之失笑,「和你在一起,很難相敬如賓啊。」
「為什麼?」陸蕪可惱了,憑什麼萱兒做得到的事,她做不到?
「若是相敬如賓,第一個男女就不該逾矩。你說,你能忍受不與我……玩吃櫻桃的游戲嗎?」他打趣著問。
陸蕪用力搖搖頭,開玩笑,這麼好玩的游戲,怎麼能夠不玩?
「再者,言行舉止都該守禮。所以我該稱你首領,你該喚我大人,見面時一揖,離開時一揖,平時保持距離,而我們之間更不該有私情,甚至不能讓族里的人知道……」
陸蕪大驚失色,「那不成!我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和你是一對兒,別人才不會來搶啊!」
司儒之這會兒真的笑了出來,她說起來也算是大美人,還是全族權力最大的,居然擔心有人和她搶男人?
「所以,光是你這份心思,要和我相敬如賓……」
他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她打斷,「算了算了,不和你相敬如賓了,太多游戲不能玩,沒勁。」
看來,他似乎該擔心她太有勁,開始提醒她一些,省得未來縱欲過度,傷身的可是他呀!
司儒之苦笑著,一股一直壓抑著的心思,突然被她挑起。「是了。不過你倒是提到了一件事,真有人要跟你搶。」
「是誰?!」她美目圓睜,一瞬間彷佛都要噴出火來了。
「是中原的皇帝。」司儒之雖然在說自己的煩惱,但話從他口中說出,卻更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雲淡風輕。「皇上一直想賜婚公主予我,但我對她敬謝不敏,更不想做駙馬,免得老死在皇宮,永遠不見天日。因此第一次我以已有妻室為由拒絕了皇上,如今萱兒已去,我在金虎族的任務又差不多完成了,若無意外,皇上應該會想召我回去,再逼婚一次。」
陸蕪听得心思紛亂,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解決,最後只能大叫一聲,發泄心里的郁悶,接著突然轉過去捧著他的頭,啾啾啾的如滿天花雨般在他臉上落下了十幾個琢吻。
「你……」司儒之被她吻得莫名其妙,她這突來的舉動是什麼意思。怎麼這姑娘學會了吃櫻桃之後,都愛來強吻這一招?
不待他有所反應,陸蕪先放開了他,盯著他的臉慎重地道︰「你可是我陸蕪的男人,那公主想都別想」
原來這是佔有欲的表現……司儒之在心中啞然失笑,果然只有她做得出來……不過這種表現方式,若是只有兩人獨處,他也不太反對就是了。
「萬一我真被皇上召回,並下旨要我娶公主怎麼辦?」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刻意問,「身為一個臣子,最大的天命就是服從,我可沒有再拒絕的理由。」
「我當然會把你搶回來!」她的表情慢慢沉下去,「你放心,我不會像以前那麼魯莽,會仔細計劃再做行動!」
「你要怎麼做?」他雙眉一挑,很是好奇。
「我會帶幾個武功高強的手下偷偷潛入京城,保證沒有人知道我們到了。」越說,她越覺得自己想了一個好計謀。
「還懂得暗中進行,不錯,算有進步。然後呢?」
「然後,再花個幾天模清皇城內的房舍街道,以及軍隊布置。」
「知己知彼,你越來越明白致勝之道了。再接下去呢?」
「再接下去,我就選一個月夜風高的日子,悄悄潛入皇宮,」她笑得陰惻惻地,狠狠的比了一記手刀。「……斬下你們中原皇帝的狗頭!」
「你……」司儒之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扭曲,似乎受了頗大刺激。
原本听她說得好好的,還以為這妮子開始會謀定而後動了,但她花了這麼大工夫,最後卻還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砍人了事,不等于月兌褲子放屁嗎?
這種認知直教他哭笑不得,可是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他能笑嗎?
他原是想剌激刺激她,讓她吃點小醋,增進一下兩人感情,這種心態就像小男孩喜歡欺負小女孩一樣的幼稚,想不到卻讓他得到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