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魔鬼強強愛 01.煙花易逝1-離家

作者 ︰ 秋如意

天空灰蒙蒙一片,細雨微斜,冷風刀子般割著臉頰,路上行人全埋著頭揣著手袖走得極快,芙蓉城入了秋冬便難見太陽藍天,才過午時,已是山雨欲來。

輕悠走在熟悉的老街上,一手提著糕餅盒子,一手提著母親的藥。走過熟悉的店鋪,那些熟悉的鄰友叔嬸兒都親切地跟她打招呼,她也像往常一般,親切俏皮地應上幾句

當輕悠一走遠,街坊鄰人悄然變色,議論紛起。

「我說這可真看不出來啊,這丫頭真跟小鬼子胡搞沒了孩子嘛?我瞧著是瘦了點兒,但也不像……」

「他嫂子,你又不是沒見過洋人,動不動就當街摟抱,又帖臉吻嘴的丟死個人吶!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這小丫頭留了洋,沾了多少洋人婬風陋俗回來。」

「那之前傳說軒轅老爺要將那丫頭過給鄰鎮劉元外做通房丫頭,都是真的了?」劉元外已經六十有九古來兮了。

「切!都被小鬼子睡過了,劉元外就是年紀大了那還是個元外郎,風骨高著哩,哪會看上這種被東洋鬼子睡過的女人。我听說是許給東巷的黃傻瘸子做添房!」

輕悠自是不知坊間的碎嘴,當看到雨霧後家里透出的溫暖燈光,腳也輕快了。

回家的這三個多月來,她從未如此覺得家好,看著大娘如常冷漠的臉也覺得親切了,大哥二姐將她當空氣已經沒感覺了,三姐和五姐六姐們愛捉弄欺負她,她只覺得她們真是幼稚得可笑,再不會意氣用事非要跟她們爭一長短,四哥還是那麼混帳愛惹事,常跟小八弟爭架,弄得最受寵又懷孕的四姨娘告狀到爹爹那里,又是一頓雞貓子鬼叫。

她和娘待在自己的小院落里,一門掩上,外面的風風雨雨都被隔去,一家之事輕重厲害遠遠比不上曾經經歷的那些血雨腥風,此時才知家的好。

剛進門,啪地挨上一頭冰水,叫囂聲隨即響起。

「鬼新娘回來啦,鬼新娘,鬼新娘!」

小八弟大叫著躲在回廊柱後,他是四姨娘所出,今春便滿五歲,亦是家中最小最受寵的男丁。

隨著他的叫鬧聲,兩個相扶的女孩挑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從廊盡頭拐了出來,便是二姨娘的兩個丫頭,五姐軒轅錦繡和六姐軒轅錦紜。

輕悠不想跟他們嗦,繞道就走,心里只掂著給已經傷風一周多的母親熬藥。之前母親為了給她坐好小月子,廢了不少心神。

「軒轅輕悠,恭喜你,就你這殘花敗柳也有人要,趕緊回院去燒燒高香感謝佛主保佑吧!」五姐軒轅錦繡口氣嘲諷至極。

「姐啦,我看她應該燒大香保佑自己別在洞房花燭夜就給夫家休了,憑她那副樣子,興許送到窯子里,才會有男人撲著趕著上。」

兩女笑得花枝亂顫,輕悠緊攥著繩子,勒疼了手也沒感覺,只繞道要走。

「小五小六,別說得這麼粗俗。咱們可沒留過洋,學不來那套嘔盆的作派。不過你們也說得對,伺候過小鬼子的那功夫,八成……哎喲!」

三姐軒轅寶月也走了出來,輕悠銀牙暗咬,撞了過去。

「小野種,你別以為軒轅家還有你橫的地兒,我告訴你,爹已經把你許給東巷的傻瘸子了。」五姐尖厲地一叫。

輕悠驀地僵住腳步,手上一疼,藥被突然撞來的小八弟撞散了一地,還又踢又踩,拍著手叫著躲到女孩們身後興災樂禍地做鬼臉。

「哦哦,小野種,鬼新娘,傻瘸子的鬼新娘——」

輕悠看著地上的藥,一時忍無可忍,抬頭狠眼瞪了過去,她抬起另一只手上還完好的糕點盒子,女孩們嚇得大眼圓睜,驚慌亂叫。

「啊,我新做的冬衣,這油膩上可怎麼洗得掉啊!」

「該死的,軒轅輕悠你再扔,我就……唔!」

「哦,我的臉,我特意畫好的洋妝要給阿鵬哥瞧的。」

這廊上正打得熱鬧時,後堂傳來人聲,似乎有大群人朝這方來,輕悠知道多半是爹爹和姨娘們,今天是元旦,那三房人都在大廳團宴,這會兒過來瞧見便瞧見罷,反正她的惡名也不差這一樁了。

「輕悠,別打了,快,快跟娘走。」

正在這時,一個面容憔悴的婦人跑出來,拉了輕悠就走,一回自己院落就鎖了門。

「娘,我這回要不教訓她們,她們以後還會……」

「悠悠,那些都不重要了。」婦人為女兒撫著額角濕漉,聲音微顫卻十分堅決,「家里已經不能待了,娘已經幫你收拾好行禮,你現下就去火車站。我已經讓老李去幫你買到上海的車票,你快走!把這錢帖身收好,路上千萬小心。娘會給你小叔派電報,讓他去接你,快走——」

輕悠驚愕不矣,「娘,為什麼?」

婦人目光輕搖,紅透了眼圈兒,眼下一片蒼青的病影,直喚著女兒閨名卻哽咽難言。恰時門外一片震響,竟是甚少來這院子的大家長軒轅瑞德,輕悠的父親。

婦人急忙將女兒推出後門,一抹眼眉才去開門。門一開,當首的中年男子目光嚴厲地掃過四下,厲聲喝問︰

「那臭丫頭在哪兒?」

……

 臧 臧的鐵軌摩擦聲,節奏單調,車廂里嘈雜得不得了,哭鬧的孩童,討錢的乞丐,殘肢的士兵,虛浮的眼神,空氣中浮動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這是最下等的車廂。

輕悠靠在窗邊,眼底掠過一片又一片蒼茫的黑影,沒有一絲神彩。她緊緊抱著自己那個熟悉的大花包,包里的東西硬硬地咯著身子,有些疼,卻明白提醒著她什麼。

此前五個小時,她帖著家後門板听到父親說的話……

——我軒轅家的子孫向來熟讀詩書,謹遵禮教,哪里容得像軒轅輕悠這般脾性縱野,不知廉恥!這都是你這個做娘的素來縱容不教之過。而今出了這等辱沒門風的事,豈能再留她敗壞家中風氣!

——黃家兒子雖傻,但她嫁過去至少還是個正室,若能生下一兒半女,未來也許還能過上些好日子。聘禮我已經收下了,三日後就過門。

——姜愷之?哼!你們還敢宵想這門親事?你們以為姜家在南京就對這里的事情毫不知情了!姜家那門檻比我們軒轅家的還不知高上多少倍,那臭丫頭能攀得上的話,早在當初人家救她回來時就定下了。你以為姜愷之離開後,還會再回來?姜家早就在上海給他訂下了一門親,听說還是前朝的尚書之女!你那殘花敗柳的女兒,拿什麼跟人家比!

……

時下,坐火車到上海至少要走上五六日。且還是在無戰時,兩個軍事交界區沒有實施封鎖令的情況下。而芙蓉城並沒有直達上海的列車,輕悠的母親從未出過遠門,並不知道,那府中的長工李叔只買到江陵的票。到江陵後再轉乘到南京,由南京直達上海。

這是輕悠第一次獨自出遠門,途中輾轉顛簸,她又一個單身女孩,困難更是難以估計。

在快要出川省時,突然踫到兩派軍閥混戰于鐵路附近,有散彈射進了車里,死傷無數。在列車長征集醫護人員時,輕悠報了名。開始對方听說她未學醫也不是護士,有些懷疑,當她露了兩手後,便同意了。

有實習護士見著燒焦的傷口或骨腸都嚇得直嘔,輕悠卻不以為意替換上去,倒讓旁人刮目相看。

她心里苦笑,眾人都不知她的經歷,她是久病成良醫,又曾被那男人逼著幫他處理傷口,早就見慣不怪了。

接下來幾天,接觸的人一多,她也了解到更多的國內局勢。

當下亞國由大大小小十數個軍閥分轄,為爭地盤物資或霸權大小混戰不斷。而就在她三個月前回到亞國時,華南最大的姜系軍閥取得了最多勢力的支持,在南京成立了亞國國民政府,暫時結束了亞國的無政府狀態,成為這片土地的主要代言人。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像她這樣在海外流浪的人,才告別了亡國奴的身份。

然,國民政府雖然最大,也僅僅控制了亞國的五分之二。余下地區主要由華北親皇派張系,華中屠系,西北朱系,以及西南袁系,這四大軍閥掌握,此外小軍閥和土匪強盜亦不計其數。

最近人們談論得最多的便是華北親皇派的張系軍閥,自立為王,打著清君側的勤王口號說要光復前皇朝統一全亞國;同時,東晁在早前的黃海戰役失敗後卷土重來,一只艦隊竟然以迅雷之勢偷襲之前為俄國掌握的遼東半島海港,另一只艦隊成功佔領了朝鮮半島,俘虜了高麗王,將其劃為自己的殖民地。

現下,眾人一邊高舉反封建皇朝復闢的旗幟,一邊又緊張著東晁這個俗稱的東洋鬼子欲染指亞國的狼子野心。

目前,姜系國民政府一方面要領導全亞國人反抗復闢,對先前合作趕走東洋鬼子的戰略伙伴張閥正式宣戰,時稱北伐。另一面,俄國佬和東晁關于遼東半島歸屬權的爭端,從戰場燒到了國民政府頭上,這三方正在上海進行和平會談,成為各大媒體和老百姓最關注的話題。

……

經過四個晝夜,火車終于到達江陵,這里隸屬華中屠系軍閥轄下,貫通南北東西的交通要礙,古往今來亞國戰亂時必爭的兵家重鎮。屠系的大帥府就在此地,故其治安環境相對較好。

輕悠辭離了剛剛相熟的朋友,買了開往南京的票,票價簡直貴得離譜。

听說是因為屠大帥是前朝的一品大將軍,性格剛烈,治軍嚴謹,對政治世家出身、擅權鑽營的姜系國民政府尤為不喜,在與其通商、通行方面,設立了比其他軍閥轄區還要重的關稅。

這真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輕悠模著兜里一下去掉大部分的銀元,有些擔心在接下來的路程上不夠用。吃食可節省,但萬一到了南京票價超額,她恐怕一個月都到不了上海。發電報打電話都貴死人,根本沒法向小叔求救。

她惴惴不安地捏著剛買好的車票,有些茫然地站在路口,肚子很餓,卻不敢想吃東西,北風吹得額頭發疼。入眼一片人頭涌動,白茫茫的霧氣繚繞不散,天空散下大片的雪花。

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心情再為從沒見過的雪花興奮,只覺得前途渺茫,孤單無依。

腳踝又有些疼,她正想找個避風的角落坐下,一道黑影從斜次時撞來,撞落了她的大花包,她趕緊俯身揀起來,霍然發現手中的車票不見了,懷兜里的錢帶也沒感覺了,剎時回頭看那逃竄的小個子,大叫著「抓小偷」追了上去。

在這樣戰亂流離的年代,連自己都難顧好,自然沒人會做義事幫輕悠。

輕悠又急又氣,竟咬牙追了兩條街,撞上一列士兵隨護的車隊,她用石子擊中偷兒的腿彎子,恰在車前將人逮住了。

未想要討回自己的錢和票時,竟然有一群人跳出來指黑說白,稱她仗著年長欺負小孩子,她一個外地人百口莫辨,無人相信她的說詞。

面對如此巔倒真假的情形,輕悠徹底傻眼了,以前只听小叔和爹爹談起,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踫上這般絕境,一時涼透了心。

正在眾人想要趁機欺負輕悠一個外鄉小姑娘時,那車上的人突然發了話,情況便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的錢和票奇跡般地回到她手上,緣由似乎只在于她抓小偷時使的那套拳法。她終于坐上去南京的火車,之後發生了很多事,也讓她很快忘掉了這段小插曲。……

那時,車上的副官不解地問,「雲少,您怎麼突然同情起難民了?」

坐後的年輕男子,剛直的劍眉輕輕一揚,聲音極為低沉,「難道你不覺得剛才那小丫頭罵得很一針見血麼?」

副官聞言一怔,無語。

——明明就是他偷東西,你們居然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你們連這點兒最起碼的是非觀都沒有嗎?只敢仗著地勢欺負同胞,有本事去滅幾個洋鬼子啊!

男子長指輕輕叩敲膝頭,又道,「連一個小丫頭都知道,亞國之所以亡國不在于外敵,而在于內患和民弱。我們這些還在為一己之私汲汲營營的大男人,不該感到羞恥麼!」

輕悠不知,在她離開江陵的五天後,屠大帥與ど子為關稅一事大吵後,其ど子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至此,四年未歸。

……

長長的汽笛聲響起,輕悠看到南京的站牌名時,心下終于松了口氣。

跟著人群往出站口走,擔心接下來最後一程的路費不夠,思量著如何跟上海出差的小叔聯系。

本來這元旦佳節,小叔早該回家團圓,但軒轅家的織造坊生意因亞國皇朝突然覆滅,受了極大的影響,小叔這大半年都為家族生存奔波。當初才沒能立即赴東晁救她,而是在國民政府宣布成立後。回家後也多虧有小叔在,家里人才不敢對她說三道四,刻意為難。直待到她坐完小月子,見她胖了幾分回來,才放心繼續跑生意。

「輕悠,輕悠——」

才剛見出站口,就有有大聲喚她,她初時以為幻听,當被來人抓著手時,方才知不是夢。

「雪憶?」

輕悠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南京踫到林雪憶,原來竟是母親打電報,沒能查到小叔,倒得知林雪憶已回國,輾轉幾番後終于聯系上,托請來接她。

林雪憶很熱情,說當初也親見親王宮塔被燒,以為她已經遇難,未想現在得以見面,十分欣慰,要為她辦個歡迎宴,將當初患難的好友都邀在一起敘敘情。

「輕悠,我還有件事必須跟你說,你別生氣啊!」

輕悠只默默點頭。

林雪憶臉上飛上一抹緋色,眉目掩不住嬌情得意,「其實,我是跟向大哥一起回國的。他的手傷恢復得比我們想像的都好。我現在能在南京,也都是因為他的緣故。你該知道吧?他們向家是瀘城當地最大的名門望族,而他大表哥正是如今的國民大總統。」

輕悠淡淡笑著,輕言一聲「恭喜」。

林雪憶又問到姜愷之的事,說以後兩人還可能是表妯娌。

輕悠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林雪憶見狀也轉了話題,說已經給輕悠訂了最好的酒店,並幫她聯系軒轅清華,讓她不要再東奔西跑。

輕悠沒有反駁,隨林雪憶進了那所高級酒店,卻見大廳中往來洋人居多,甚至還有東晁人。

「輕悠,這是房間鑰匙。你自己上去沒問題吧?我臨時想起有些事,必須馬上離開。」

輕悠接過鑰匙道了謝,林雪憶立即離開了。

輕悠仍想自己聯系小叔,便到前台詢問,沒有注意周遭有人投來異恙的目光。

「小姐,我們酒店有無線電報服務,十個字,五個銀元。」

可憐南京的物價也貴得離譜,輕悠只得作罷。這一路奔波,她也確實累壞了,腳踝漲痛,只想好好梳洗一翻,泡個熱水澡。

然而,當她剛乘上電梯時,突至的失重感讓她眼前一黑,差點跌倒,踫到一位乘客,她連忙撐起身說抱歉,卻被那人抓著手不放了。

那挺著啤酒肚的洋人眼放綠光地瞪著輕悠,嘰哩呱啦說了一堆英文,輕悠沒听懂,而旁邊一個穿著同式西裝的矮個子男人吐出一串話來,她是听懂了。

矮個男人說東晁文,大意是以為她是交際花,剛才裝昏無非是為了勾引電梯里的貴客,說到最後竟然直接問起「夜度費」。

剎時,輕悠氣得一掌甩開洋人,用東晁話大罵矮個兒,同乘的還有三個亞國人誤認她是東晁人,均明哲保身不予理睬。

這一鬧就到了樓上,兩個男人明欺輕悠單身,衣著素簡,一身風塵,說罵到最後竟然要強行拖她入房間。

輕悠求救,有服務員見到便立即躲了起來,惱怒下,輕悠掌中滑出一把瑞士軍刀,這是回國後姜愷之又送給她防身的。她揚手就是一劃,傷了矮個的鼻子,一腳踢中洋人跨下,扭身就逃。「啊,該死的臭婆娘!」

矮個捂著鼻子一把抓住輕悠的長發,輕悠疼得摔倒在地,刀被砍掉,就被兩人一前一後抬進屋里,她驚駭大叫。

「救命,救命啊——」

房門即將關上,一只大手突然從外扣住。

------題外話------

大家猜猜,這是誰來救輕悠啦!

更文說明︰上一卷第42章和第58中提到與銀號太子爺訂婚的是輕悠的三姐軒轅寶月。而大姐寶琴早已經結婚生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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