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璧謎蹤 第九章 逍遙名下(二)

作者 ︰ 心漁

屋里生了火爐,光線昏暗,上官璇突覺兩道雪亮雪亮的目光盯在自己臉上,不知怎的在這陌生人地注視下竟覺一陣心虛,忙微閉了眼楮假睡。

那男子瞧見她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顯是心中不安,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瞧她這病也不怎麼重嘛。」

韓神醫愕然道︰「不重?」

那男子徑到床邊,伸手握住上官璇的手,兩根手指搭在她脈搏上,臉色立即凝重下來。

上官璇突覺有熱流自他手心指端傳過來,綿綿然由腕部直散到全身各處,暖洋洋極是舒服,心中一凜,知他是在損耗內力助自己療傷,連忙睜開了眼楮。

那男子沖她微然一笑,繼續催動內力。

上官璇低聲道︰「大恩不敢言謝,敢問少俠貴姓大名?」

那男子只道︰「別說話」伸出左手連點了傷口周圍幾處穴道。

上官璇漸覺那股熱流在經脈中越奔越急,到後來勢道迅猛簡直不可遏止,只是到了那傷口附近便改尋它路,心中不由對這陌生人認穴之準、內力之強暗自駭然。

韓神醫夫婦瞧出他二人顯然並不熟識,只是眼前這情形如此怪異,兩人面面相覷,納罕不已。

過了有一盞茶工夫,那男子松了口氣,收回手去擦了擦鬢角的汗水。

上官璇只覺渾身滾熱,兩頰漸漸嫣紅起來,蒼白的臉看上去有一種奇異的美麗。

韓神醫也瞧出她這片刻精神好了許多,大為驚奇。

那男子道︰「韓大哥,我這便帶她走,藥準備好了沒有?」

韓神醫忙道︰「好了,都在這里。」伸手將桌上一個包裹取過,道︰「都已經分別包好了,照方熬煎便可。」

那男子「嗯」了一聲,俯身將上官璇連人帶被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韓夫人忙搶先幾步,撩開簾子,夫妻二人跟在後面出了門來。

上官璇只覺一陣寒氣直撲臉上,那男子將她輕輕放于門口的一輛單人馬車內。

韓夫人拿了兩個枕頭給她墊在腰後,上官璇重傷之下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低聲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那男子將藥接過,隨手放在車里,道︰「我有事要離開洛陽,總不成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跟著我去吧。」

上官璇折騰這幾下又有些困倦,只「嗯」地應了一聲。

那男子不再作聲,執鞭坐在車前,回手「唰」的一鞭,將車簾子卷了下來。

正在此時,一匹快馬直向這邊而來,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到了近前跳下馬來,叫道︰「韓大夫」眼往那男子身上一望,道︰「今兒有病人啊。」

韓神醫早瞧見了他,道︰「費大管事,這麼急趕來有什麼事?」

那費大管事道︰「我們小官人方才醒了,疼得要死要活,老爺差我來請您再去看看。」

韓神醫皺眉道︰「我已經與你家老爺說過,小公子的小腿骨已給人捏得粉碎,老朽實是無能為力,請他另請高明,如何還來叫我去?」

費大管事陪笑道︰「這方圓百里誰不知道韓神醫的大名,若是連您也治不好,少爺的腿便從此廢了。請您千萬多費心,我家老爺說了,只要治得好,無論多少錢我們都出得起。」

韓神醫低聲咕囔了一句,那男子道︰「這些個賊人也恁得不知死活了,連父母官的小少爺也敢動。」

費大管事冷哼道︰「是,不過洛陽各處都在懸賞揖拿,那女賊受傷甚重,想是逃不月兌的,定要擒回來嚴刑以息眾憤。韓大夫,快些走吧。」

那男子笑笑,道︰「韓大夫,不耽誤你發財,這便告辭了。日後再登門來道謝」

韓神醫當著外人,只點了點頭,那男子徑直趕了馬車出巷去了。

上官璇這半天神智竟然十分清楚,耳听車外喧嘩聲越來越少,到後來只聞馬蹄聲和車輪的隆隆聲,猜想馬車必是出了鎮子。

她將這幾日前後發生的事情細想一遍,一時思緒翻涌,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過了半晌,竟未听那男子回答,上官璇大感奇怪,又問了一遍,那人仍未作聲。

好一會只听馬鞭「叭、叭」響了兩聲,那男子竟輕聲哼起小調來。

透過窗紗,上官璇依稀可見他後背挺直坐在車前,心中大感異樣,暗忖︰「這人邪門得緊,他有意不理睬我,他要帶我去哪里?」過了片刻,卻又想道︰「我尚且不知能不能活得過今日,還有什麼好怕?隨他去吧。」一陣困意襲上,靠在那里睡著了。

這一覺竟是睡得甚長,等她迷迷糊糊醒來,眼前已然一團漆黑,馬車卻仍在前行,四周人聲喧雜,燈光搖曳,似是進了個集市。

過了好一會兒,她漸漸有些清醒,暗暗納罕︰「什麼樣的急事用這般星夜趕路?」

她只覺渾身酸麻,微微一動,傷處鑽心地疼,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

便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那男子自車上跳下,連聲吩咐︰「準備兩間上房,將酒菜送過去。小心給我好好地喂馬。」

有人連聲答應,那男子撩車簾將上官璇連人帶被抱了出去。

上官璇看時見正在一個大客棧門口,迎客的伙計挑燈將兩人領進去,有人將馬牽到後院。

到了房中,那男子將上官璇放在床上。

過不多時店伙將飯菜送了過來,那男子吩咐店伙去把藥煎了。

他坐在桌旁倒上一杯酒,一飲而盡,長吁了口氣,轉頭瞧見上官璇一雙眼楮正瞧著自己,便沖她一笑,道︰「你想吃什麼?我用盤子裝些給你。」

上官璇搖了搖頭,道︰「我不餓。」

那男子一雙眼楮嘰哩咕嚕圍著她看了片刻,道︰「我知你吃不下,但可不能餓壞了身子。」大聲叫道︰「店家,叫廚房做鍋小米粥,煮個蛋羹,再炒兩個清淡的小菜送來。」

那男子隨便吃了些飯菜,沉吟道︰「你身上的傷不重,別擔心,過些日子就好了。」

上官璇聞言心中一熱,而後一酸,這半個多月的滿月復心酸一肚委屈一齊涌上,怔怔落下淚來,哽咽道︰「我自己的傷自己知道,但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師父師娘……」

那男子平日接觸的都是豪氣干雲之人,今日一個年輕姑娘當面垂淚,不由溫言安慰︰「我知道。」倒了杯酒遞給她,道︰「你爹娘呢?我送你去見他們可好。」

上官璇接過來喝了一口,只覺一股火辣辣的熱流直下到月復中,滿心的委屈驚慮似乎也要隨這團火焰一起燒成灰燼,便索性仰面「咕咚咕咚」將一杯酒飲盡。

那男子笑笑,接過杯去。

上官璇連聲咳嗽,帶動了傷口,可她只覺月復內的熱氣直涌到頭頂,也不覺著傷疼,黯然道︰「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是師父將我抱到山上養大的。」

那男子一怔,向她瞧了一眼,道︰「如何去世的?」

上官璇道︰「鄉里鬧土匪,附近幾個村子死了很多人,我那時才剛兩歲,正巧師父他老人家路過救了我。」

那男子不知在想什麼,聞言不動亦不說話,好半天,端起眼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起身走出屋去。

上官璇望著門上搖動的珠簾,出了會神。

一個婦人端著藥碗進屋來,道是客棧的老板娘,來服侍她吃藥。

上官璇將藥喝下,那婦人又喂她吃了些蛋羹和粥,直到她搖頭才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

夜已經很深了,上官璇只覺毫無困意,心中千思萬念如同驚濤駭浪般洶涌不息。

低嘯的北風吹動窗紙沙沙作響,這冬天的夜晚可真是靜啊。

桌上的油燈突然「茲茲」響了兩聲,火苗一跳而息,屋內一片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嗚」地一聲響,一種低沉的樂聲鑽入耳中。

上官璇一怔,細听卻是窗外風聲中雜入了嗚嗚咽咽的笛聲,笛音份外蒼涼,令人听之不由地悲從中來。

窗子便在她身側,上官璇忍不住強撐起身子,將窗子輕開了條縫向外瞧去。

卻見昏暗的星光下,遠遠的一個人正坐在院中小亭子的石階上,背向著這邊吹笛。

青冥冥的月光透過樹葉細碎的縫隙灑在他身上,依稀可辨正是白天相處的那個男子,幾片枯葉自樹上飄飄而下,落在那人的頭上肩上。

上官璇將身子慢慢靠在牆上,閉目听那笛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男子一段曲子吹完,突然調中氣象大變,風雪俱來,金戈聲動,內中竟隱隱透出殺氣來,令人隨之心驚魄動,怒發上指。

上官璇迷迷糊糊間亦由悲而忿,腦海中只在大呼︰「我不甘心,必當報仇,必當報仇」

上官璇正听得出神,突听那男子冷笑一聲,手中笛子一掃,「當當」兩聲輕響磕飛了兩枚暗器。

笛子一停,她頓然一醒,隔著窗戶只見那男子仍一手持笛坐在那里,另一只手身前身後連抓幾下,反手便擲了出去,頓時三四丈外的一棵樹落葉如雪片般紛紛而下。

與此同時,一條黑影如同靈貓般從那樹上一躥跳到另一棵樹上,袍袖在空中一張,傾刻間不知有多少顆彈子撲天蓋地壓下來。

那男子「咦」了一聲,也不躲閃,身子一旋站起,黑暗中看不出他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法,漫天的彈子突如泥牛入海沒有蹤影。

那男子站在那里,喝道︰「還不滾下來」那黑影一聲輕笑,縱下樹來。

上官璇一怔,那人面向自己而站,月光照在他稚氣尚存的臉上,這個暗器高手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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