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葉菁想象著辛博唯寫這張紙條時的狀況。
肯定是那種淡泊慵懶的表情吧,微眯著那雙狐狸眼,氣定神閑,小板寸那麼硬扎可愛。
一字一句,把對小媳婦兒的寵溺都寫了進去。
他這番用心,是寵溺嗎?
是的吧……葉菁喝著紅糖水,嘴里甜滋滋的,心里更是甜滋滋,答案當然也就甜滋滋咯瀘!
吃罷飯,往野戰醫院走。
蛙跳的後遺癥還真是可怕,葉菁兩條腿都是僵硬的。
右腿尤為嚴重,走起路來不听使喚,就跟假肢似的,甩著往前走喵。
野戰醫院的內科設在二樓,葉菁吃力地拉著右腿,一層一層往樓梯上甩。
結果就听到後面兩個面生的新兵蛋子竊竊嘀咕——
「入伍時猛禽大隊選兵很嚴格的,我哥們兒腳心兒上有一小塊疤都沒通過,沒想到這個小兒麻痹的竟然混進來了……」
什麼嘛,小兒麻痹……
葉菁听得頭皮發麻,心里嘩嘩地下淚雨啊……
忍無可忍,扭頭丟白眼︰「同志,請不要在背後議論別人!」
「啊!是辛首長的媳婦兒……」列兵甲瞪大雙眼驚嘆一聲,頓時傻在原地。
列兵乙大概是第一次見到葉菁,也瞪大了雙眼驚嘆︰「啊!辛首長怎麼找個小兒麻痹當媳婦兒!」
大概列兵乙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本著彌補的目的,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走,沖到葉菁面前,俯——
慷慨大喊︰「首長,您腿腳不好,走路不便,我背你!」
葉菁滿月復辛酸,無語凝咽,渾身各種肌無力……
抬手一揮,險些沒拉上哭腔︰「我不是首長,腿腳也很好,不用你背,謝謝……」
「首長您就別客氣啦!」
列兵乙實在太急于彌補過失,話音一落,招呼著列兵甲上前,一邊一個不由分說,硬生生架上二樓!
葉菁無語……這到底是幫忙,還是綁架啊……
進了內科,坐在椅子上,向醫生描述一番。
醫生捏著圓珠筆分析︰「確實是經期受涼導致淤積,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但由于淤積程度比較嚴重,如果不及時排解,以後可能會形成肌瘤或堵塞輸卵管引發不孕。」
不孕倒是沒啥,巴不得……o(╯□╰)o
只是一听到「肌瘤」二字,葉菁頓時腦袋里嗡的一聲炸了,娘 ,不帶這麼嚇人滴吧!
醫生大概看出來自己嚇到了葉菁,于是連忙和藹笑著解釋︰「小葉同志你別害怕,就算肌瘤,也只是個很小的問題,受寒淤積更算不得什麼,只要好好調理絕對能康復。」
「哦,謝謝醫生!」
醫生又里吧嗦一會,說野戰醫院條件有限,連專門的婦科都沒有,而驅除寒氣、消散淤積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中藥調理最為合適,所以最後得出結論,勸葉菁盡快去陸軍總院接受調理治療。
這要擱以往,葉菁肯定是巴不得的,多好的機會啊,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參加訓練了。
但這回卻不同,她現在心里攢著一股子勁兒,真心想要努力表現,成為一名合格的特種兵。
既然醫生說不是什麼大問題,那就暫且先擱一擱,等到明年上了大學,應該有的是時間去看病。
于是,這個婦科常見疾病就這麼被葉菁壓了下來,回去後唯恐辛博唯小題大做,也沒怎麼給他詳細解釋,含糊其辭,說就是個痛經,吃了藥就能好。
女人這些事兒,辛博唯哪里懂啊。
他也知道野戰醫院條件有限,在這里怕是瞧不出個什麼端倪。
于是便琢磨著再等幾天,集訓結束後,他再帶小媳婦兒回市區。
或是去總院檢查,或是讓家里的醫生給瞧瞧,到時肯定能給小丫頭整好。
小媳婦兒身體不舒服,得要仔細點疼著,至少這幾天特殊期一定要呵護妥帖。
別看辛博唯平時一年四季板著冷臉,動不動又是吼又是上手的,凶得要命——
媳婦兒犯錯抽,士兵犯錯拿腳踹,獎懲分明,論起原則一點都不含糊。
可是眼下小媳婦兒需要呵護了,這大老爺們兒,熱情起來簡直就像個大暖爐,能活活把人給暖融!
白天親自熬姜糖水給葉菁喝,晚上進了被窩,就給她按摩腿。
那天蛙跳後遺癥著實太嚴重,肌肉受損,乳酸堆積很多。
按摩著,暖著,讓那些乳酸快些消散,小媳婦兒也就不用瘸著腿走路了。
給媳婦兒按摩大腿,這種事兒在家就能完成,可熬姜糖水就有點麻煩。
整天跑炊事班也不是個事,主要是影響人家正常秩序。
辛博唯一去,那些炊事員們一個個畢恭畢敬圍著鍋台站一圈兒,爭相表現,熱情得不得了,光是听他們匯報表態,辛博唯耳朵都要磨出繭了。
所以,索性讓王柱把屋里的一個空閑小房間打掃一通收拾出來,又去軍人服務社采購一番,七捯飭八捯飭,硬是整出一間像模像樣的小廚房。
那天,辛博唯指揮著王柱和葉菁在下面把碗筷往櫃子里擺放。
冷不丁抬頭一瞅,咦,吸油煙機的排煙管還沒塞出去。
安裝工是王柱開車從市區接來的,剛才又讓孫勁給幫著送回去了,看來這個排煙管只能自己動手往外塞了。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技術活,是個人都能干。
葉菁眼尖,一眼就瞅到這個活計,二話不說捋袖子就往椅子上爬,「我去弄!」
「下來下來!」還沒在椅子上站穩,就被辛博唯攔腰抱下來放到地上,斜著眼角乜她,「這是你能干的活兒嗎,一邊兒歇著去!」
其實葉菁經過這幾天的熨帖呵護,肚子早就不痛了,腿也瘸得不那麼明顯了。
嘴巴一嘟,撇著不服氣的小眼神兒嘀咕︰「我怎麼就不能干了,不就是塞到牆上那個窟窿眼兒里,再抹點玻璃膠嘛!」
「不許逞能!」辛博唯將葉菁推到一邊兒,轉身跳上椅子,居高臨下板著臉嘿唬︰「女人就要有個女人樣兒,這活兒要是讓你干,老子干啥?」
葉菁和王柱雙雙迷茫,首長啊,不就是塞個煙管嘛,能上升到這個層面?非得要爭塞煙管的權利,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大男子立場,至于麼……真幼稚!
兩個兵蛋子無奈,只好站在地上扶椅子,看著首長爬上去捯飭。
岳紅便是此時過來的。
葉菁是她的通訊員,下屬生病,領導來探望探望,彰顯關懷。
遠遠地便听到一陣歡笑聲,透過擦得明淨錚亮的玻璃窗,看見屋里面那副忙碌景象。
葉菁和王柱嘻嘻哈哈只顧著說笑,椅子沒扶穩,將站在上面的辛博唯晃了一晃。
辛博唯立刻板著臉一陣訓斥,兩人連忙上前緊緊抓住椅背,再也不敢嬉鬧。
這情景,竟是一副普通老百姓家的和樂融融景象。
就像有人在後面掣拽著一樣,岳紅的腳步滯在原地,一步也移不前去。
她驚愕地睜大碧藍的眼楮,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個畫面的真實性。
辛博唯,那麼凌傲高貴的一個人,他竟然在做這樣的事情?
岳紅雖然算不上辛宅的常客,但三五回卻是去過的。
她當然知道,在辛宅,就算是要上衛生間,也會有警衛員提前跑進去給放好馬桶墊圈。
渴了,累了,更不消說,一個眼神,立刻便能得到殷勤而妥帖的服務。
辛博唯不說,至少辛東來的譜她是見過的,飯前要人幫著擦手,睡前要例行按摩,警衛員通夜輪流值崗,隨時等候吩咐。
辛老爺子那就更不必說,衣食住行,日常所需,哪一件需要自己操心?
那樣養尊處優環境中長大的一個人,性格中具有漠視一切的凌傲成分,一年到頭都是一副遺世獨立的清貴模樣,可,他現在竟然在忙乎著整理小廚房!
這幾天偶有風聞,據說辛隊親自到炊事班熬湯開小灶,岳紅還不信呢。
現在看到這個溫馨忙碌的現場,不信,都由不得她了。
酸澀,悵惘,挫敗……各種感覺在岳紅心里交錯。
再強勢的人都有脆弱面,岳紅就算表面如何凌厲,骨子里畢竟是女人。
染色體決定細胞分配比例,女人,注定感性細胞多于理性。
岳紅從來沒有想象過,辛博唯竟然會有如此居家的一面。
玻璃窗內的場景實在過于溫馨,可對于岳紅來說,卻是赤果果的刺激。
「我的妻子,不是什麼女強人!」——辛博唯憤憤然說出的那句話倏然間蹦出腦海,岳紅悵然輕嘆,做女人,難道真的不能太強勢?
她不願再多看一眼,轉身,胡亂朝前走。
只想著逃離那副令她不爽的場景,沒注意方向,待到被橫在腳前的台階擋住去路時,一抬頭,才發現是行政區的戰術研究室。
岳紅稍稍站立幾秒,迅速整理心情恢復常態,然後邁開腳步往研究室走。
下個星期要進行一次野外生存訓練,路線圖听說已經做出來了,只是還沒來得及匯報給她,既然來了,就順便取走。
戰術研究室由兩個大的房間連在一起組成,外面擺了一張橢圓形的巨大會議桌,中間設了沙盤,里面房間則用于陳設一些精密探測儀器。
門是虛掩的,岳紅剛一走進去,便听到里面傳來一陣嬌斥——
「輕點兒!啊——膜都被你弄破了,這下怎麼辦……」
啊……這什麼情況!
岳紅頓時一窘,連忙停住腳步。
心道沒這麼巧吧,上次一不小心躲在辛博唯衛生間听了一場現場版,這次難道又攤上類似的事情了?
她一個大齡女性,老是遇到活色生香的現場版,其實蠻痛苦滴……趁著還沒被發現,悄悄開溜為上策!
轉身往門口退,听到里面沈濤的聲音說——
「破了就破了,沒有膜,用起來更順滑,你不信,把手伸過來試試——」
唉,想不到,沈濤那麼溫潤穩妥的一個人,私下里還蠻邪惡的……
岳紅冷汗涔涔,急著想逃跑。
慌里慌張一伸手,本來是推門的,結果失手踫到旁邊一張椅子——
「啪——」
椅子倒在地上,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顯得極為突兀。
「什麼人?」
里面一聲大喝,緊跟著,沈濤神色警惕地跑了出來。
「沈參,是我——」
岳紅尷尬地打招呼,不過,貌似,沈濤衣著很整齊滴啊……
「原來是岳隊,」沈濤笑著打招呼,不動聲色地揶揄一句︰「岳隊來多久了啊?」
戰術研究室很大程度上講,可以說是整個駐地的核心***,平時只有沈濤和辛博唯可以自由出入。
當然,岳紅來駐地後肯定也有這份權利,但畢竟她是從大漠X大隊過來的,且資料並不十分透明,到底是在替哪路軍團做事,沈濤和辛博唯尚未調查清楚。
所以,明里暗里有所設防,也是很正常的事。
岳紅在心里冷嗤一聲,這個沈濤,未免表現得太過明顯。
作為整個駐地的參謀長,他公然帶著小姑娘在戰術研究室做哪些什麼「破膜」的事情,被人撞了現行,倒還這麼振振有詞?
與X大隊不同,岳紅在猛禽大隊,雖然軍職高,但是,卻並沒有屬于自己的力量。
因此該忍的,還是得忍。
于是憋住悶氣,爽朗一笑︰「我剛進來,地滑,沒站穩,呵呵!」
她面朝門站著,顯然是要往出走的好不好!
沈濤淡淡一笑,沒再多問,不溫不火地客套︰「地是滑了些,岳隊多注意。對了,我還正打算派人給你送資料過去呢,可巧你自己來了——」
轉身沖著里面喊︰「王豆豆!把路線圖拿出來!」
岳紅笑道︰「我就是听說你和辛隊擬出路線圖了,正巧散步,就順便自己取走。」
然後又補充一句︰「我那個通訊員請病假了,這幾天沒跑腿兒的,什麼事都自己干,呵呵!」
這個駐地誰都知道葉菁是辛博唯的媳婦兒,可偏偏岳紅從不正視這個問題,提到葉菁時,從來都只說軍職。
回想起那次吃飯時,辛博唯給葉菁嘴里塞肉,岳紅那股子不自在勁兒。
沈濤心里明了,面兒上依舊不動聲色,客客氣氣地笑—「你那個通訊員是半路出家,體質不行,三天兩頭出岔子,這樣不妥,太誤事兒。駐地里儲備人才多的是,岳隊可以考慮換個通訊員。」
葉菁是王豆豆的好朋友,他又是辛博唯多年的部下兼哥們兒,當然要趁機為葉菁制造解月兌的機會。
猛禽大隊的成員果然互相罩護的緊!——岳紅暗笑,客客氣氣地說︰「好,等集訓結束後,沈參幫我物色一個!」
岳紅走後,王豆豆一臉崇拜望著沈濤,柔柔地說︰「沈參,你真好!葉菁要是真能逃月兌岳羅剎的魔爪,她一定會很高興!」
「噓——」沈濤連忙豎手指示意她噤聲,回頭望望岳紅確實已經走遠,這才轉過來,面色嚴謹地教育王豆豆——
「以後說話注意點,別一口一個岳羅剎,岳隊現在是我們猛禽大隊的大隊長,你心里怎麼想是一說,但語言上一定要尊重。」
「知道了。」
王豆豆悶悶不樂地低頭應著,雖然心里不認同這番話,但,畢竟是沈濤說的,她只能服從。
沈濤就是王豆豆的指向標,指東,從來不會往西。
就算懸崖峭壁,王豆豆也有跳下去的勇氣。
可是,單純迷糊的王豆豆,卻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栽在這上面。
女人,就算再怎麼愛一個男人,也絕不能失去自我。
雞肋食之無味,所以可有可無,然而蹄筋卻因為具有韌勁,使人屢嚼不爽。
王豆豆就像一杯白開水,透明純淨,沒有具體形態。
裝在圓形杯子內就是圓的,裝在方形杯子就是放的。
白開水,固然能解渴,可是,卻很難讓人上癮。
沈濤看著面前乖巧溫順的王豆豆,忽然間,第一次有了個想法——想給白開水里添加點能讓人振奮的成分。
他抓住王豆豆的肩膀,看著她那雙懵懂羞怯的眼眸,溫和地說︰「豆豆,心里不高興時,要說出來,不用對我惟命是從,明白嗎?」
「哦,」王豆豆被他這麼一注視,立刻又有點緊張了,連忙點頭︰「明白了!」
「真的明白?」
「嗯。」
沈濤沒再說什麼,松開王豆豆肩膀。
溫潤地笑笑,「剛才那張膜沒貼成,回頭我們去市區重新再買一張,現在我要給辛隊打電話,你先忙別的事情去吧。」
王豆豆點頭,又搖頭︰「不用買,我試了,不貼膜挺好的,跟你說的一樣,很順滑,屏幕靈敏度提高了很多呢!」
「好。」
沈濤笑笑,看著她出去,然後走進儀器室,撥通辛博唯電話。
「辛隊,剛才岳隊來了,在我給你匯報霓影近期發展核心數據之後大約十分鐘,目前我不能確定她是否听到。」
霓影,是沈濤和辛博唯研發了好幾年的戰機,那些核心數據所代表的不僅是他們兩的心血,更重要的是,代表著領先國內,甚至領先世界水平的高戰機端技術。
本來王豆豆應該留在外面暫時代替崗哨,但她手機要貼膜,跑進去找沈濤幫忙,這才導致大門虛設,讓岳紅通暢無阻地走了進來。
如果霓影的核心數據被岳紅听到,那麼將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假如她的真實身份是其他國家的雇佣兵,那麼,沈濤和辛博唯面臨的,將是泄露國.家機.密的罪名,絕對要上軍事法庭。
對于像沈濤和辛博唯這樣的軍人來說,上軍事法庭從來都不是他們擔心的事情,最最高端的戰機技術泄露出去,被其他國家或不法組織所利用,這才是最痛心的事。
因此,沈濤心里的憂慮可想而知。
辛博唯听了這個情況,當然心里也是很不爽的。
他還坐在沙發邊給葉菁按摩小腿呢,听沈濤這麼一說,立刻站起來,一臉警惕地問——
「她都說了些什麼?什麼狀態?」
沈濤皺眉,「她說來這邊散步,順便拿下周野外生存路線圖,神色很鎮定,看不出異常。」
「我現在出發,五分鐘後到戰術室,面談!」
辛博唯急急火火掛斷電話,轉身抓起軍帽往頭上扣,邊整理軍容邊對葉菁叮囑——
「中午讓王柱給你打飯,腿疼就別到處蹦,安生躺著!」
後面沒動靜……
辛博唯疑惑,轉身走過去,揭開葉菁臉上的面膜一看——
喲,大概是他按摩得太專業,小媳婦兒竟然舒坦得睡著了!
艾瑪~~這小妮子,真會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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