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越曜捏在掌心里的紫菱,嚇得抖索一團,仿佛大限臨頭一般,驚駭無匹。
她原本也以為是被這暴君認出了身份,心想恐怕這回再也難以保周全,不料他的眼神竟是那般柔軟疼痛,如同經受過巨大傷害的猛獸,如今忽然柔軟下來,恬靜深情得令人不敢相信。
直到越曜低低而又急切地喊「雪兒」,紫菱終于明白過來,敢情這暴君是把她錯認作梅妃了?
天哪……這可這麼辦,她分明不是梅妃,如果搖頭否認,可能會被暴君氣急敗壞直接砍頭,倘若膽敢點頭,那就是欺君大罪,如果她還有九族的話,一定會被滅光的丫!
紫菱的「九族」,早已在那場屠城血災中徹底滅絕,恐怕如今再也拿不出什麼「九族」,再供暴君去「滅」了。
這般想著,心中越發悲切起來,懵懵然拿不定主意。
「雪兒,你怎麼啦?不認識我了麼?我是你的曜兒啊!」
越曜搖晃著紫菱的肩膀,眼楮暴紅而激動,幾乎要淌出血淚媲。
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或許是潛意識作祟,紫菱竟然大膽地望著越曜的眼楮,顫栗嗓音嚶嚶喚了一聲︰「皇上——」
辛果兒心底咯 一聲,頓時駭得失了魂魄,想伸手去拽紫菱,也想驚呼出聲喚醒這糊涂丫頭。
可是都已經來不及,紫菱喊完那一聲,越曜幾乎欣喜若狂,倏忽將她攬進臂彎攔腰抱起,沿著小徑疾走而去——「雪兒,我帶你回梅園,那里是我們的家,你回來得正好,梅花怒放,恰逢好時節!」
撲通——
辛果兒軟軟癱坐在地上,怔怔望著越曜抱著紫菱疾走而去的身影,望著越曜臂彎邊隨風飄拂的紫菱的衣衫,大腦一片混沌,只覺得視線逐漸模糊起來,仿佛眼楮蒙上一條霧氣蒙蒙的簾子,越來越看不清楚,最後終于化作滂沱大雨,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拼命往下沖刷……
紫菱,不該這樣的,你糊涂啊……
渾渾噩噩間,辛果兒凌亂不堪的腦子里,恍恍惚惚整理出一條思路——
回萬壽宮,向韋太後求助!
不顧死活地沖進寢宮,將正在午休的韋太後吵醒,不知是不是驚了韋太後的起床氣,她擁著絲被坐起來,還沒听完辛果兒的陳述,便不耐煩地拂了衣袖——
「蛋蛋姑娘,皇上看上紫菱,是那小丫頭天大的福氣,不知她積了幾輩子德才換來這一世的恩澤,莫非你還覺得那丫頭得到皇帝恩寵,委屈了她不成?」
天底下有哪個娘會不向著親兒子?——這一次,卻是辛果兒自己犯了糊涂。
「太後——紫菱還小,才十四歲,而且皇上是將她錯認做先前梅園里住的那位——」
「住口!」
韋太後凜了臉色,冷冷地斥責道︰「皇上說她是誰,她就是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尊貴的皇上難道還不能寵幸一個低賤的奴婢了?只怕她自己暗地里不知使出多少狐媚力氣才招引來皇上一瞥,猶自驚喜還來不及呢,要你操哪門子閑心?出去吧,莫要再喧鬧了,哀家頭暈的緊!」
幾名宮女擁上來,連推帶拉將辛果兒搡出去,吱吱呀呀地關了門。
這還是辛果兒第一次見到韋太後板臉,之前一直和善可親,不料遇到這件事兒,卻立刻變了性格。
越籬還沒回來,太後又不肯幫她,求助無門。
紫菱,怎麼辦?我要怎麼樣才能救你出來?
……
辛果兒淚眼朦朧,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感覺如此無助,束手無策沮喪至極,十分丟臉地哭了個稀里嘩啦!
中午還是艷陽天,到了下午逐漸轉陰,空氣越加干冷難耐,到了傍晚,竟然飄飄灑灑下起了雪。
辛果兒坐在梅園門外,腦袋枕在膝蓋上,抱緊雙臂不住顫抖。
沉寂已久的梅園今日燭火華美聲樂喧天,後宮人人皆知皇上今日撿回個「梅妃」,今晚要在此施雨布霖,寵幸那名幸運的女子。
雪越下越大,最開始是雪粒子,最後逐漸變成雪片,然後升級為六瓣雪花,輕悠悠飄拂,以最輕盈柔美的姿態落在滿園怒放的梅花上,白雪映白梅,整個世界一片皎白,天地茫然,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梅。
辛果兒傻愣愣地想起兩句詩︰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越曜,你是豬腦子啊,你認人只看外形的麼?你的梅妃骨子里如何,難道你辨認不出來?
陪著辛果兒受凍的,另外還有幾名值夜宮女、太監,以及夾著彤史冊子的彤官。
一般來說,後宮但凡有女子被寵幸,都要載入彤史,如若日後有孕,便于查算。
可是今天卻例外,皇帝早早就下令關了梅園大門,誰都不許進入,彤官來晚了,自然也被關在門外,又不敢擅自離開,只好站在門外賞雪,凍得嘴唇烏青,卻連一絲埋怨都不敢呈現于面。
白雪飄飄,天地淼茫,到第二天清晨時,辛果兒縮在門柱根兒,幾乎已經完全凍僵。
若不是那彤官後半夜離開時心生憐憫,月兌下自己的棉大氅蓋到辛果兒身上,恐怕她再也不會有命看到次日的朝陽。
「果兒……」
意識朦朧,忽而听到耳邊有人在喚她,還有一雙溫暖的手捧上了她的臉蛋。
大明宮里的人不都跟著呆子越籬喊她「蛋蛋」麼,怎麼忽然有人喊果兒,難道她已經凍死,重又穿越回現代了?
辛果兒怔怔抬頭,淚眼朦朧中,看見一張明媚俊美的臉,桃花眼璀璨瀲灩,睫毛如羽,眼神如同越曜昨天看紫菱的眼神一般,痛惜而又寵溺,柔柔地,牢牢地絞住她的眸子。
「果兒,我回來了……」
「果兒,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果兒,我給你暖手……」
「果兒別怕,還有我呢,我以後會好好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苦,紫菱有她自己的命運,你盡心即可,無力挽回的就不要多想了,不要折磨自己……」
「果兒,起來,咱們回辛夷塢……」
是他,是那呆子,他回來了。
這一世遇到了最無力的時候,然後,唯一能給她溫暖和安撫的,竟然是他。
在她最脆弱最無助之際,他及時回來,將她擁進懷里,緊緊護于胸前,用他的體溫暖她,這種被疼溺到了骨子里的感覺,真好……
辛果兒躺在他懷里,泣不成聲,嗚嗚咽咽地問︰「王爺,你不是在南郡麼?我是在做夢麼?」
「不是做夢,」越籬低頭,用他的臉去捂她凍得蒼白的臉,溫柔地說︰「我半個月前就騎著快馬離開南郡了,今天才剛剛回來,果兒,我們回去,木槿和采幽正在做準備,你身體凍壞了,須得在滑湯池內好好泡一泡。」
漫天飛雪中,越籬抱著辛果兒,一步一步,在這不允許乘坐車輦的皇宮里踉蹌行走著,一夜積雪,腳下屢屢打滑,待他們回到辛夷塢時,越籬披著一身雪花,儼然已經成了雪人。
那呆子直接將她抱進滑湯池,親手給意識模糊的她解開衣衫,直到只剩貼身褻衣,這才將她交給木槿和采幽。
卻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許久,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不得停歇,又立即趕往萬壽宮及麒麟殿,向母後問安,以及等待皇上早朝後稟報南郡事宜。
他沒料到的是,辛果兒竟然有那般大的膽量,他剛走不久,在溫泉里恢復了意識的辛果兒,不顧木樨和采幽的阻攔,爬出池子穿上衣服,踩著積雪一路跑到麒麟殿。
天才剛剛放亮,上早朝的大臣逶迤而入,看見神色焦慮、頭發凌亂的辛果兒,盡皆驚訝,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管閑事兒,各自魚貫進入麒麟殿。
車 粼粼,遠遠自身後傳來,辛果兒轉身,一眼望見坐在黃金大輦上的越曜。
黑衣威嚴,胸前金線織就的飛龍霸意凜人,英挺的臉頰上看不出喜憂,那是君王固有的表情,任何時候,波瀾不驚。
車輦在殿前停住,君王高高地往下俯視,冷漠地睨著倔強昂臉直視他的辛果兒。
見了皇上不下跪、還昂首直視的,如此膽大包天者,辛果兒是大明宮內第一個。
這奴才,不要命了麼?
親愛的們,這個版本的番外明天就結束了~~薄荷自知寫得不好,讓親們失望,萬分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