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戶外氣候寒意未消,湖面上雖然沒結冰,但湖水烏沉沉的,卻依舊能給人一種寒意凜冽的感覺。
打完一通軍體拳,岳紅渾身熱乎起來,精神體力高度集中後的放松令她舒泰了許多。
緩步回房間,沖冷水澡——這是她以前在軍校養成的習慣,最初的目的是為了集中注意力、磨練意志、以及提高體能丫。
後來雖然也知道了女人不該沖冷水澡,但習慣早已形成,她又是那種不願意過于拘謹細節的女人,也就沒有刻意去改掉這種不好的習慣。
披著浴巾走進臥室,那件漂亮的婚紗依舊安安靜靜擺放在床單上,頓時令她心里一陣煩亂,剛剛整理好的心境頓時又充滿紛繁復雜。
明天她即將奉命參加一場婚禮,不是賓客,不是以軍人的身份去做特殊防衛,與以往參加過的任何一場婚禮都不同,這一次,她的身份是︰新娘。
新娘,這兩個字在腦海中一蹦出來,立刻牽動著她全身細胞,讓她整個人變得柔軟而甜蜜,甚至還有那麼一絲與她形象完全不相符的羞怯。
捏住那件婚紗,拎起來緩緩摩挲,細細感受柔軟如細絲的質地緩緩輕觸她的手,恍然想起某個場景——
那是她唯一與他有過近距離接觸的時刻,在執行任務中「意外」受傷的她,被他抱在懷中,他堅實雄渾的胸膛緊緊貼著她的身體媲。
她听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細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淡淡茗香,倆人貼得那麼近那麼緊,她幾乎完全忘記了手臂上的槍傷,心里滿滿的全裝滿了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巨大甜蜜。
明天,她就要穿著美麗的婚紗,在萬人矚目之下嫁給他,不管他願不願意,她到底要成為他的妻子了……
人,生而自私,不達目的或是受了委屈,天生就會哭泣。
那麼她呢,明天就要嫁給藏在少女瑪月兒心中十幾年的那個男人,即使會有很多想象不到的困難,甚至是侮辱,可是,畢竟還是會有幸福甜蜜的希望啊……
這一刻,她不再是叱 風雲的大漠女兵王岳紅,而只是一個羞怯的、惴惴不安等待幸福時刻的傻女孩兒瑪月兒。
抱著潔白的婚紗,揣著一個甜蜜的夢想,自私地屏蔽掉一切不良情緒,包括煩惱和內疚,強制性進入自我催眠狀態,叮囑自己快點入睡,什麼都不要再想。
如同一個關在牢籠已經很久的囚徒,被饑餓和寒冷驅使著,再也無暇顧及別人的感受,完全失去理智,砸破束縛在身體上的鎖鏈,逃離牢籠,那怕外面新鮮自由的空氣只能供其呼吸一口,便也值了!
從單純無暇、愛做夢的瑪月兒,到身不由己被送進軍校、最終成為威名顯赫的冷面羅剎女教官岳紅,無論哪個時刻,她都是活在父親馬克木的權勢壓迫下,時刻保持冷靜和凌厲,從來沒能由著自己的心任性過。
唯獨這次,她對父親的安排不全是定義為屈從。
盡管她很討厭這樣不理性的自己,可是真的很難否認——要嫁給他了,好激動好幸福!
就讓她這麼放任自己一回吧,哪怕只能換來一次與他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後面的結果即使再壞,她也值了。
這一夜,岳紅的睡眠質量糟糕極了,白天極力掩飾逃避的情緒全部轉化為巨大的壓力,在她熟睡後接踵襲擊而來,最終在焦躁不安中醒來時,窗戶還是漆黑一片,看看腕上的軍表,剛過凌晨四點。
反正也是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洗漱,風風火火收拾完畢,習慣性地連被子都疊成了四方塊,不過也就五分鐘時間。
那件婚紗依舊華美而靜謐地放在枕邊,岳紅望著鏡子里自己那雙因為睡眠不足導致微腫的眼楮,淺藍色眼珠依舊如同碧玉琉璃般流動著異域美麗風情,可眼白上卻布滿了明顯的紅血絲,皮膚也有些干黃黯啞,毫無神色可言,儼然比她本身年齡大了至少十歲。
厭厭扭頭,再看那間婚紗,頓時覺得乏味,華光盡失,再沒有了之前的奪目漂亮。
躺在那里毫不出彩,泛著平庸的暗沉光澤,仿佛是對她的嘲笑。
呵呵,婚禮應該是屬于那個黃毛小丫頭的,只有青春鮮亮的女孩子穿上漂亮聖潔的婚紗,才能配得上威風霸氣的他,不是嗎?
岳紅迅速站起來走到床邊,抓起那件礙眼的婚紗,賭氣似的,唰,丟進衣櫃!
她可是學過心理學、完全能掌控自身情緒的特種軍人,現在這是怎麼了,竟然如此慌亂無措,簡直太不像話!
轉身打開窗戶,凌晨的清新空氣頓時涌入室內。
岳紅長身而立,站在窗前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努力地平緩自己的情緒。
可是無論她怎麼費工夫,心里到底還是亂糟糟一團,吐納集中精力什麼的,平時屢試不爽的方法,今天卻完全失靈。
萬般沮喪和惱恨,直到天亮後,接到辛紅旗打來的電話,才稍稍消散些許。
酒店那邊已經做好安排,辛紅旗命令她現在立刻出發前往酒店會合,然後立即展開行動。
岳紅早就知道馬克木已經向費格森借調了三十名天獒隊員,這些手段雷辣的娘子軍早就已經混進酒店,按照事先安排成功地隱藏完備,只等一聲令下,立刻沖出來展開行動。
岳紅迅速整理一下剛剛換好的軍裝,扎緊武裝帶,系好皮靴鞋帶兒,站起來,對著鏡子戴好貝雷帽,認真地將鮮紅國徽轉到額頭正中央。
鏡中人短發齊耳,藍眸高鼻梁,皮膚白淨,眼窩微陷,英姿颯爽干淨利落。
果然,還是軍裝最適合她!
一只腳已經跨出房間門,頓了頓,卻還是退回來。
從衣櫃中拿出那件被她揉成一團、凌亂不堪的婚紗,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迅速將其裝進一只紙袋,提著出了門。
……
毫不夸張地說,Z國辛家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完全吸引來全世界的眼球!
宴會大廳內雲鬢香影地坐滿了身份高貴的客人,人人頂著一臉標準的國際社交微笑,禮服琳瑯華美,似乎個個都是文雅善良和高貴美麗的化身。
有幸被準許進.入現場的媒體工作人員,早就在制定位置架起長槍短炮,隨時準備向全世界人民播報這一舉世矚目的盛大婚禮現場。
十一點五十八分,辛博唯按照傳統禮俗選定的婚禮吉時即將來到。
按照原計劃,岳紅換好婚紗,向來素面的她今天頂著一臉艷麗妝容,緩緩步入婚禮現場。
禮樂輕快響起,岳紅披著面紗,在井然有序的掌聲中緩緩走出,接過婚禮設計者按照傳統習俗為新娘準備的蓮藕湯,雙腳踏上紅地毯的那一刻,雙手情不自禁微微顫抖,竟然有點緊張!
隔著半簾薄紗,影綽望見站在紅毯那端等待新娘的男子,模糊不清的輪廓,身影卻絕對是她熟悉的魁梧挺拔。
終于安心,巨大的幸福瞬間決堤,岳紅緊張萬分走過去,把自己那雙用來握槍扣扳機的手溫馴地放進伸過來的那只大手掌中,羞澀地抬不起眼眸,整個人就那麼醉了……
終于,可以嫁給這個男人了!
卸下一身武裝的岳紅,完全回歸到少女時代,重又成為大漠戈壁上一輪羞怯朦朧的月牙兒……
只可惜,看似萬無一失、近乎完美的計劃,卻在即將成功的一瞬間,轟然毀于一旦!
掌聲中,新郎溫柔地將新娘納入懷抱,然後在一片祝福聲中俯身而來,迫不及待地,徑直吻住她的唇。
婚禮上的吻,應該是無比甜蜜和幸福的,不是麼?
可為什麼,卻沒有深深鐫刻在記憶中的那股淡淡茗香?
為什麼粗魯闖進她鼻腔的,是一股刺鼻的雪茄煙草味兒?
岳紅驀地一驚,睜大雙眼——
不是他……
不是辛博唯!
可惜,真相來得太晚。
她哪里料得到,剛才那碗蓮藕湯早就被下過藥了……
辛博唯,是你麼?是你做的麼?
你給我下藥,然後把我推給你的人渣哥哥,是這樣麼?
岳紅無聲地在心里嗚咽,痛苦萬分,蒼白而無情的事實猶如雷霆一般擊打在她頭上。
她,終于從美麗夢幻中清醒了——
他果然是厭惡她的,再也不會給她靠近的機會。
以牙還牙,用婚禮來迷惑她的眼楮,利用她對父親的軟弱以及對他的渴求和貪婪,終于,成功地扔下她,帶著他那個年輕漂亮的小丫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