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虎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灕,魂不附體,喘了半天氣才穩定下來。
直娘賊,老子是不是被怨鬼纏上了?李虎越想越怕,瞪大眼楮不敢睡了。這壞事真不能干,連續兩個晚上做惡夢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老子還不早早蹬腿進地獄啊。想到昨晚義軍在東樓的血腥屠殺,李虎無奈苦嘆,殺了那麼多人,我死了之後,恐怕閻王爺都不要我了。一個士卒拼了老命殺人,一輩子能殺多少?我腦筋一轉,嘴一張,幾千幾萬人就死了,像我這樣一輩子要殺多少?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老爹,我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殺人,我就要死,我要想活著,就要一直殺人,這種日子要過到哪一天?過去我還有可能一逃了之,但現在想逃都逃不掉了,這兩天我先在廣平澱伏殺了遼軍,接著又攻佔了龍化城,一口氣殺死了上萬人,我逃不掉了。天下之大,哪有我的藏身之處?
徐大眼听到李虎恐懼的叫喊聲,以為出了什麼事,和幾個鐵衛匆忙跑了進來。
「多點幾個燭台,我怕黑。」李虎情緒很低落,有氣無力,「有酒嗎?」
「你要喝酒?」徐大眼頓時來了精神,「要不要去搞點下酒菜?」
李虎揮揮手,示意他趕快去辦,不要說許多廢話了。徐大眼本來還睡眼惺忪,這下知道有酒喝,馬上精神百倍,飛一般跑出去搞酒菜了。
=
李虎的確能喝,徐大眼已經喝得舌頭打轉了,他還一點感覺都沒有,反而越喝越清醒。頭腦清醒了,很多過去模糊的東西也馬上清晰了,這時一股強烈的危機直沖心底,讓他遍體生寒,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徐大眼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睡了,胡嚕打得震天響。李虎找了件衣服裹上,趴在案幾上望著徐大眼,心里不免有些嫉妒。這個狗娘養的鳥人象豬一樣,什麼都不想,吃飽了就睡,好福氣。自己天生的苦命,從記事開始就整天擔驚受怕,晚上睡覺都不敢躺著,稍有風吹草動立馬逃之夭夭,比山里的兔子還警覺。從海上千辛萬苦逃到大山後,原以為可以過點安穩日子,誰知遼東戰火連綿,還是心驚膽戰。現在就更不要說了,自己少不更事,被羅青漢和鐵鷹連哄帶騙,稀里糊涂地成了反賊的頭子,結果為了活命,不但殺人,還濫殺無辜了。
濫殺無辜是罪孽,今日殺人,明日必被人所殺。老爹講了很多故事,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濫殺無辜,只要殺人盈野,最後統統受到了報應,一個個死得很慘,我不會和他們一樣吧?
現在自己就面臨被殺的危險。龍化州是契丹人的根基所在,義軍攻陷了龍化城,血洗了東樓,擄掠了錢財,明天還要刨人家的祖墳,燒人家的宮殿,其結果不言而喻,必定會震動京都,激怒遼廷,引來數萬甚至數十萬大軍的圍剿。可笑那幫目光短淺的白痴土賊們還在自鳴得意,以為自己發財了,以為自己有實力了,豈不知大禍已經臨頭。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做得太過了,報應也就來了,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老古話是有道理的,凡是都要預留後路,不要把自己逼上絕境。義軍如果再刨人家祖墳,燒人家宮殿,等于自絕後路,但自己說話沒份量,那幫殺紅了眼的土賊根本听不進去。
最近自己雖然露了兩手,但境況並沒有得到多大的改善,傀儡還是傀儡,擺設還是擺設,不過也不是一點作用也沒有。
露兩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可缺,當然了,這其中運氣是關鍵,人沒有運氣,喝涼水都塞牙,更不要說活命了,我這個人命是苦了一點,不過運氣一直很好,尤其最近,運氣格外的好。我露了兩手,就把那幫土賊震住了。土賊就是土賊,以為憑一腔熱血就能殺虜復漢,怪不得他們屢戰屢敗,至今成不了氣候。造反也要有頭腦,沒有頭腦你造什麼反?那不是找死嗎?我有頭腦,這是我自小引以為傲的唯一優點,和那幫土賊比起來,我算是天才,而他們不過泛泛之輩。
老爹說過,歷史就象一個車 轆,推動這個車 轆的人都是天才,顯然,我是個天才,那麼我是不是應該去推一下這個車 轆?
過去說這個話,無異痴人說夢,白日做夢,現在不一樣,現在我有條件,不管怎麼說,我是遼東義軍的總帥,雖然至今不過是個傀儡,但我既然能憑頭腦擊敗遼軍,當然也能憑頭腦做個名正言順的總帥,關鍵問題是,我到底想不想做?目的又是什麼?
我現在已經不存在生存問題,遼國的皇帝馬上就要下旨懸賞,估計我的腦袋很值錢,我到底還能活多久只有神仙知道,所以既然不再考慮活著的問題,那就要考慮怎樣活著了,在我的腦袋離開脖子之前,我要盡可能活得好一些,活得風光一些,要麼遺臭萬年,要麼流芳百世,當然了,我希望流芳百世。在現在這個年頭,要想流芳百世,那就要殺虜復漢。
殺虜復漢這個目標似乎太大了。目前當務之急是在遼東立足,其次要像女真人一樣,打下一塊地盤,然後才能考慮到復漢大業的事,那需要立國,需要開疆拓土,遙不可及,完全不真實了,所以,最現實的目標,就是在遼東搶一塊地盤,而現在恰好有這樣的機遇。
假如大宋的馬擴出使成功,宋金結盟,聯手攻遼,遼東義軍就有相當大的機會搶到一塊地盤,因為現在女真人根本不足以和遼國抗衡,完顏阿骨打之所以堅持與遼國議和,原因就是他打不過契丹人,戰場上的勝利並不能掩蓋他實力的弱小,而契丹人腦子壞了,非要堅持什麼攘外必先安內的狗屁國策,抓著遼東義軍不放,所以,遼東這塊地方的形勢很微妙,義軍只要把握好,極有可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局,如此一來,義軍不但能解決生存問題,還能考慮復漢大業。
要想形成三足鼎立之局,目前最重要的是破壞遼金和談,粉碎完顏阿骨打的美夢,把他逼上絕路,無奈之下他只有選擇和義軍聯手。女真人和義軍聯手,遼人在兩條線作戰,它的優勢就不多了,雙方最多打個平手,這樣,近期我們可以在上京道生存發展,將來再選擇合適時期南下到幽燕打一塊地盤,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回大宋。義軍一旦進退自如,生存無憂,將來的事就好辦了。
因為我有馬擴的幫助,可以揣測到遼東形勢的走向,所以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但那幫土賊們對遼東形勢沒有清晰的認識,他們未必能接受,畢竟遼東漢蕃之間矛盾深重,讓他們違背自己的良心道義,周旋于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間,恐怕很難,然而,這些事都關系到遼東義軍的前途,如果思路不改變,觀點不改變,方法不改變,依舊用過去的老辦法殺殺殺,其結果必定以敗亡而告終。
=
李虎自斟自飲,睜大眼楮望著搖曳的燭火,一個人亂七八糟地想了很久,慢慢的酒意上涌,趴在案幾上睡著了。
朦朧中,似乎听到有人慘叫。李虎霍然驚醒,以為自己又做噩夢了,魂飛魄散,張嘴就大叫,「徐大眼,點燭台,快點……」
「天亮了,還點什麼燭台?」羅思南的聲音清晰可聞,瞬間把李虎從恐懼的夢霾中拉了回來,他定神望向帳簾處,果然看到一縷金色的陽光射了進來,同時也看到羅青漢、李錦、張高兒等人圍坐四周,一個個正疑惑地望著自己,好象被自己剛才那聲恐怖的叫喊嚇住了。
帳外的慘叫還在繼續,李虎馬上听出來了,那是徐大眼和昨晚一起喝酒的幾個鐵衛。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還在這里睡覺,怎麼一睜眼都在外面挨打了?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打老子的護衛?李虎的目光馬上轉向了羅思南。
「半夜不睡覺,喝什麼酒?」羅思南一臉不高興,「受傷的人,不能喝酒。徐大眼身為扈從,不但不阻止,還陪著你一起喝酒……」
「所以你要打他?」李虎本來情緒就很差,听到這話頓時勃然大怒,翻身就跳了起來,抓起案幾上的酒碗狠狠砸到地上,扯著嗓子就吼上了,「打狗也要看主人面,你算老幾啊?老子是總帥,老子的人還輪不到你來管,你憑什麼這麼囂張?你以為老子怕你啊?老子身邊的人你想打就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總帥嗎?就算老子是你遼東人的一條狗,但看在老子三番兩次救了你的份上,看在老子拎著腦袋幫你們遼東人擊敗契丹人的份上,你也要給老子三分薄面,是不是?」
李虎嗓子都叫啞了,好象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發泄出來。羅思南驚呆了,她從沒想到嬉皮笑臉的李虎竟然會咆哮如雷,一時手足無措,瞠目結舌。羅青漢和一幫將帥也傻住了。這小子是不是喝多了,又在耍酒瘋啊?羅中原匆忙站起來,跑到帳外叫停手,不要再打了,總帥發飆了。
「 當……」李虎越罵越氣,一腳踢翻了案幾,上面的酒碗掉到地上「 里啪啦」摔了個粉碎,「滾,都給老子滾……老子不過是你們遼東人的一條狗,高興的時候就拉出來遛遛,不高興的時候拳打腳踢,哪天肚子餓了,沒飯吃了,一棍子打死,開膛破肚,洗巴洗巴吃了,是不是?」李虎搖晃著碩大的豬頭,咬牙切齒,神色十分獰猙恐怖,「你們這幫鳥賊,以為老子是白痴啊?告訴你們,把老子惹毛了,老子一刀割了自己的腦袋,李弘之子死了,王者之子升天了,咱們一拍兩散,你們吃屁喝風去吧。」
帳內諸將目瞪口呆,人人神情凝重。總帥話里有話,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