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鐵衛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三十多歲,長得很壯實,黑褐色的一張方臉,胡須濃密,眼神犀利,並無任何懼色,看到李虎後他稍顯錯愣,大概沒想到傳言中的王者之子是個豬頭,接著他的目光就被羅思南吸引了。
羅思南穿著紅色襦裙,長發披灑,秀麗可人,腰間佩著一把刀,柔美中透出一股英氣,魅力十足。
那人眼露貪婪之色,盯著羅思南看了又看,忽然,眼前那張迷人的面孔變成了一個恐怖的黑骷髏,形如鬼魅,那人暗自驚駭,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凝神再看,原來是一個身穿儒服的干瘦中年人,他一直躲在暗影之中,此刻突然走出來,把人魂都嚇飛了。
他不敢再看,急忙移開視線,豬頭的旁邊坐著一位面目獰猙的武將,此人臉上不但有兩道醒目的傷疤,還斷了一只胳膊,是個殘廢。
這就是義軍的首領?那人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眼神里有些不屑,也有些恐懼,不用說,坐在總帥營里的這些人,都是義軍的首腦,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一個豬頭,一個骷髏,一個殘廢,還有一個美女,這種不可思議的組合大概只有在匪幫中才會出現。柴雲那小子真是瘋了,這些人能干什麼大業?我們豈能屈身于這些土匪之下?
李虎看來人沒有下跪的意思,也不想難為他,也許人家是來投降的,要客氣一點,所以他伸手指了指案幾前的草墊,笑著說道︰「你個子高,我仰著頭看你太累,坐下吧。你叫高緣?」
高緣坐下,點頭,不卑不亢。
「說吧,啥事?」李虎問道。
「我們這支軍隊原來隸屬于東京道賓州懷化軍節度使司,自從女真人造反後,我們一直往西退……」高緣開始述說這支軍隊幾年來所經歷過的血戰和重重磨難。
明白了。李虎和眾人互相看看,知道耶律馬哥為什麼把這支軍隊丟在山城了。這支軍隊不是耶律馬哥的嫡系,敗亡就敗亡,無足輕重,但它打了很多年的仗,實力很強悍,同時它和女真人又有血海深仇,輕易不會投降,所以把它留下來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高緣越說越激動,尤其說到耶律馬哥無視懷化軍多年戰功,把懷化軍整體丟棄,甚至連顆種子都不留的時候,更是義憤填膺,拳頭連連揮舞,好象恨不得一拳打死耶律馬哥。
至此,李虎和眾人大概都听出來了,這小子是來投降的,好事啊,歡迎投降,你也不要里巴嗦的了,我們听懂了,你趕緊說投降吧。
「我們要造反,我們要殺虜復漢,我們要跟在總帥的後面殺回遼東去。」高緣總算把目的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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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喜笑顏開,嘴巴都笑歪了,好,好,歡迎歡迎……嗯?不對,你說什麼?你要造反?
造反是造反,投降是投降,這是兩回事啊。李虎腦子一轉,想明白了,狗娘養的雜種,膽子不小,騙到我頭上來了。你造反,拉大旗,那你豈不是老大?你是老大,那我是什麼?我頭上已經有五個老大了,已經背不動了,正在想辦法把他們撂到地上,你倒好,你也要做老大,也要蹲在我頭上拉屎,你他娘的活膩味了?你本來是我嘴里的肥肉,有了你這塊肥肉,老子長力氣了,才能一口氣把五個老大扔到地上,你個狗娘養的雜種,竟然異想天開要做老大?嘿,直娘賊,你不想想老子是誰,敢算計我?去死吧你。
鐵鷹和羅思南也感覺不對,但沒有想明白。黃涉則匆忙走到李虎身邊,俯身說道︰「總帥,此乃緩兵之計,不可信。」
李虎瞪了他一眼,笨蛋,這也叫緩兵之計?你有沒有腦子?他要做老大,要在背後砍我一刀,你看不出來?
「造反?」李虎笑了起來,「造反好啊,請問你打算何時造反?」
「三天後,懷化軍舉旗起事,自此追隨總帥,殺虜復漢。」高緣馬上回道。
「三天?」李虎大笑,「舉個旗子要三天?」他轉頭看看鐵鷹,「大叔,我們舉旗用了多長時間?」
鐵鷹伸出一個手指頭。
「我用了一個時辰?」李虎驚訝地問道。
「一碗飯。」鐵鷹說道,「你用了一碗飯的時間。」
羅思南想起當日舊事,莞爾一笑。黃涉則瞅著李虎,滿臉疑惑,豬頭這麼差勁?舉個旗子還要一口飯時間?那要多大的旗子啊?
「總帥,懷化軍有漢蕃兵五千人,舉旗一事必須籌劃周全,否則可能橫生枝節。」高緣急忙解釋。
「是不是耶律馬哥要你們堅守三天?」李虎笑眯眯地問道。
高緣神情一窒,啞住了。這個豬頭不簡單啦,這麼聰明?
「跛子,距離子時還有多少時間?」李虎轉頭問黃涉。黃涉想都不想,張口就來,「半個時辰。」
「好吧,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李虎依舊笑容滿面,「子時,你們舉旗起事。一刻鐘後,出城,在我指定的地點扎營,記住,不準帶武器,不準穿鎧甲,不準穿靴子,如果讓我看到有人私藏武器或者有人穿鞋,全體格殺,一個不留。」
高緣的臉色霎時就變了,「總帥,我們舉旗起事,也是義軍兄弟……」
「等你舉旗再說。」李虎笑道,「我三十萬大軍就在城外,子時開始進攻。粘罕和兀術的大軍就在三十里外,明天早上,他們也將開始進攻,所以,我沒有時間等你,你若想做我的兄弟,就快一點,遲了,你就是我仇人。」
高緣傻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于預料,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驚惶失措,「總帥,請你听我解釋……」
「我不是傻子。」李虎指指自己的豬頭,「你不要看我頭大就以為我無腦,這是契丹人的狼牙棒打的,受傷了,所以看上去很大,其實我頭不大,你心里想什麼我一清二楚,我之所以願意接受你們臨陣起事,主要因為懷化軍大部分是漢人,我不想殺漢人,不想殘殺無辜,所以給你半個時辰。你們起事後,可以繼續統率軍隊,但得听我的,若想在背後給我下黑手,你們就等死吧。」
「總帥……」高緣掙扎欲起,打算做最後的努力。
「在我這里,造反和投降的區別只有一個。」李虎手指高緣,「那就是你的腦袋。你現在造反,我把腦袋還給你,等你投降後,你的腦袋就是我的,只要是契丹人的狗,不管他是漢人還是蕃人,我都是一樣殺,決不留情。」
「送他走。」李虎沖著身後的方進招招手,「快馬加鞭,把他送回城。」
高緣還待說話,方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拖著就走。
「傳我命令……」李虎接著喊道,「請各軍主帥速來大帳,準備攻城。」
高緣聞言頭皮一麻,再不敢說話,飛一般出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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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多了,不但丟丑,更誤事,這話千真萬確。高緣回去後,把李虎的話轉述了一遍,大家的酒總算徹底醒了。
造反不是簡單的事,尤其是造反時機的選擇,至關重要,懷化軍的這幫人偏偏把這最重要的一點忘記了,所以說喝酒誤事啊。
這下大家又傻了,按照李虎的要求,那和投降又有什麼區別?
柴雲暗自吁了口氣。李虎就是李虎,這個人太聰明了,你把他當白痴,結局肯定很慘。事情既然又回到起點,趁著有時間,我還是趕緊再煽煽風點點火,盡快尋找機會打開城門,好歹這也是大功一件。
「區別有啊,那就是你們的腦袋,如果投降,你們的腦袋就沒了,造反呢,你們能保住腦袋,既然能保住腦袋,那你們還有什麼事不能干?」柴雲說道,「凡成大事者,必須能忍辱負重,忍人所不能忍。忍過了今天這一關,贏得了李虎的信任,你們還能統率軍隊,手上有了軍隊,你們還怕什麼?還怕自己想干的事干不成?」
有人膽怯,「李虎如果出爾反爾,殺了我們怎麼辦?」
「諸位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難道這點對策也沒有?」柴雲笑道,「你們可以一邊舉旗,一邊再派人去談談嘛。」
眾人望向毛軍,他是懷化軍主帥,這些年懷化軍屢遭覆亡之禍,但在他的努力下,一一化險為夷,這一次,懷化軍的命運又將如何?
「我親自走一趟。」毛軍站了起來,囑咐高緣,「先把蕃營控制起來,免得走漏了風聲引發內訌。」
「舉旗的事呢?」高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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