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烈軍的將帥們听說要攻打山城,都很害怕,覺得李虎腦子壞了,完全沒有理智。
你想想,山城有耶律馬哥和三萬五千軍隊,就像一只凶猛的大老虎,而虎烈軍才四千多人馬,剛剛在廣平澱又打了一仗,筋疲力盡,就象一只受傷的小兔子。
兔子和老虎能比嗎?就算耶律馬哥中伏了,你怎麼打?干瞪眼嘛,根本無從下手。結果李虎一句話就把他們說服了,「龍化城好不好打?不好打。誰把它打下來了?我。我是誰?神仙的兒子。我是神仙的兒子,無所不能,一個小小的耶律馬哥算什麼?手到擒來,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眾人一想,對啊,怎麼把這茬給忘了,人家是神仙的兒子,跟著神仙的兒子混,怕個屁啊,膽子頓時就大了,尤其想到攻克山城後又能繳獲大量的錢財物資,賊心「呼啦」一下就膨脹了,走,挖坑殺人去。
到了山城附近,還沒露臉呢,斥候來報,遼軍撤出山城,耶律馬哥跑了。
……這仗打的,舒服啊,這樣下去,發了,就算將來義軍敗亡了,回家也能做個土財主。虎烈軍士氣高昂,扛著大旗,高高興興地到了山城城下,他們也不攻城,先忙著扎營,李虎就是這麼吩咐的。
這營還沒扎好,地就開始抖了, ……鐵騎呼嘯而至。咦?不對,怎麼都是金狗?大家嚇了一跳,膽小的抱著腦袋就跑,再仔細一看,倒,原來是自己的馬軍,指揮使木桃李那個狗娘養的丑八怪正齜牙裂嘴,像個土狗一樣抱著肚子笑呢。
虛驚一場。木桃李的事還沒有干完呢。他帶著一千多騎卒穿營而過,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轟隆隆的又跑到城下繞了一圈……
十幾圈跑下來,步軍將士開始罵了,狗娘養的馬軍,吃飽了撐的,沒事跑來跑去干什麼?顯擺啊?有六條腿了不起啊?你看這滿天的灰塵,還讓不讓人活了?
馬軍也在罵,把木桃李的祖宗八代都罵遍了,你個土狗,晚上沒女人干精力旺盛啊?有力氣你去找女人折騰去,不要折騰我們啊?還有這馬,你看跑得,白沫都出來了。老子的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個土狗的鳥蛋休想保住,非要挖出來吃了。
木桃李更是氣瘋了,他現在變成名副其實的土狗了,伸長個舌頭直喘氣,他也在罵,罵李虎,你個狗娘養的豬頭,你當我是猴子啊,沒事耍著玩?要我來來回回跑一百趟,這人就算抗得住,馬也受不了啊,你想讓我死啊。不就是上次贏了你兩個錢嘛,至于這樣公報私仇嘛。
正罵著呢,滾滾人潮象決堤洪水一般,浩浩蕩蕩地來了, ……那個人山人海,各色旗幟漫山遍野,吶喊聲更是震耳欲聾……嗯?不對,再仔細看看,怎麼個個驚慌,人人喘氣,好象背後有鬼一樣,跑得比兔子還快?
一打听,不得了,金狗來了,跟在後面追了一天了,「老子跑得快,兩條腿比四條腿還快,狗娘養的追了一天,竟然沒追上,哈哈……」人都要倒了,還興奮得炫耀一下自己的雙腿,結實有力啊,比金狗的馬跑得還快。高興,能保住腦袋,不容易,能不高興嘛。
不知道內情的,魂都嚇飛了,金狗來了,那還得了,掉就跑。知道內情的,張嘴就罵上了,李虎你也忒缺德了,你還干什麼總帥,干脆改行,去放羊算了。上次你帶人冒充遼狗,趕著八萬人跑了一天一夜,兩百多里路啊,跑死了好幾百人,沒死的兩條腿也快斷了。這次你變本加厲了,玩上癮,又冒充金狗,趕著十幾萬人跑,一百多里路啊,從早上跑到下午,你瞧瞧這太陽,還在天上掛著呢,人就已經跑到山城了,不知道又跑死了多少人,你還有沒有人性啊?
只有木桃李高興,嘴巴一咧,快活啊,今天走運了,賺了,本來要跑一百趟的,現在十幾萬人到了,剩下一半就不用跑了,但他還是歇不下來,他還有事,要帶著虎烈騎去迎戰金狗,這是李虎交待的重任。你想啊,金狗一直在後面追,你總要想個辦法把金狗趕走啊,否則這幫人傻里吧唧的,還要一直跑下去,那誰來包圍山城?我的命好苦哦,下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贏總帥的錢了,就算不小心贏了,也要再輸回去,這神可以得罪,但神的兒子卻千萬不能得罪,縣官不如現管啊,老子現在被那個豬頭攥在手心里,沒辦法。
木桃李大手一揮,「虎烈騎,隨我殺虜去。」
罵聲四起,你個狗娘養的土狗,披上虎皮就以為自己是老虎啊,你不還是一只土狗,你能打得過金狗?要去你自己去,老子不去,老子還要留著腦袋喝酒吃肉,沒時間跟你去送死。大家都不去,要跑了。
木桃李有辦法,他接著又喊了一嗓子,「總帥挖坑,我們撿便宜,想發財的,跟我走……」
哦,總帥挖坑,原來已經挖好陷阱了,就等著痛打落水狗了,這個便宜不能不撿,「呼啦……」都跟著跑了,一個比一個快,唯恐便宜給別人搶去了。
很快,遇上羅中原了。大家原來都是黑山軍的兄弟,見面很親熱,「大哥,金狗呢?」「金狗,哪來的金狗?」
木桃李心知肚明啦,馬上告訴自己的部下,我們來遲了,便宜給黑山軍的兄弟搶去了,大家回去休息吧,這次真的可以休息了,不用再折騰了。
又上當了。虎烈騎的士卒們氣得鼻子都冒煙了,木桃李,你個無恥的土狗,你耍猴啊?你還有沒有人性啦?沒看到我們都快累死了嗎?這次給面子,下次再敢耍我們,割了你鳥蛋。一個個罵罵咧咧的,沒精打采,唉聲嘆氣地往回走。
這樣不行啦,傷了兄弟們的心,下次再騙就不靈了。木桃李眼珠子一轉,狗頭一搖,計上心來,「兄弟們,反正閑著也閑著,等下你們在路上逢人就說,金狗已經被總帥打敗了,我們虎烈騎在總帥的指揮下,把金狗殺得屁滾尿流……辛苦一下啊,晚上給你們喝酒吃肉,犒賞你們。」瞧土狗這主意,總帥的馬屁拍了,總帥交待的事也辦了,兄弟們也吃飽喝足了,上上下下都照顧到了,這樣的人不當官,誰能當官?
有酒有肉?虎烈騎的士卒們頓時來勁了,這人一輩子忙忙碌碌,說到底不就是為了一張嘴嘛,把嘴巴哄好了,啥事不好說?于是,一個個撒歡兒跑,扯著嗓子吼上了。
虎烈騎是啥玩意兒?不知道?虎烈騎把金狗殺退了。那是胡扯八道,不要信。總帥是啥玩意兒?那是神仙的兒子啊。神仙的兒子把金狗殺退了。那肯定錯不了,金狗再厲害,也不是神仙的對手,不用跑了,歇一下吧。
「轟……」霎時間,人都倒下去了,漫山遍野都是人,張個大嘴「呼哧呼哧」猛喘氣。還是跟著神仙的兒子好啊,不但有飯吃,還沒有性命之憂,不管是金狗遼狗,統統都不是神仙兒子的對手。這時候,他們又忘記自己被金狗追得象兔子一樣沒命逃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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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
義軍的勸降書放在案頭上,字寫得很好看,文章寫得也很有氣勢,裝幀起來,可以掛在牆壁上做墨寶了,不過,屋里的人,誰都沒有心思去欣賞,大家神情凝重,心若重鉛,死亡的陰影徘徊在每個人的心頭,只能拼命灌酒,麻醉自己的神經。
柴雲在這短短數天內,經歷了噩夢般的生死輪回,今天他雖然還活著,但和死了沒有任何區別,生和死對他來說,似乎沒有意義了,也沒有什麼區別,唯一讓他繼續留戀于這個世界的,只剩下一個**,一個李虎給予他的**。你把我變成了鬼,我要變成魔,由魔升天,我就是英雄,我這輩子就這麼混了。
要混就好好混,混出名堂。今天這件事,我如果幫助李虎拿下山城,有功勞,但僅此而已,但如果我幫助李虎拿到這五千人馬,那我不僅僅有功勞,還可以在義軍佔據一席之地,我可以成為李虎的左膀右臂,那將來就好混了。
柴雲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一拳砸在了案幾上。舉坐皆驚。
「你們都是漢人嗎?」
在座的都是漢人,兩個蕃營的指揮使已經跑了,這里只有軍都指揮使毛軍,軍都虞侯高緣,還有八個漢營指揮使,連同柴雲,總共十一個漢人。
「你們自小的夢想是什麼?是世世代代做契丹人的奴隸,契丹人的狗嗎?」
嗯?將帥們霍然抬頭,齊齊望著柴雲,這小子話中有話啊?他老爹是皇帝的老師,家世顯赫,世代受到契丹皇帝的禮遇,從他嘴里能說出這話,不容易啊。
「你呢?」有人反問。
柴雲要的就是這句話,「我要造反。」
舉坐再驚。這小子酒喝多了胡言亂語,還是別有居心?
「漢人在造反,女真人也在造反,為什麼女真人能開疆拓土,建立金國,而漢人只能躲在大山里苟延殘喘?」柴雲怒聲叫道,「那是因為我們這些沒有骨氣的漢人,出賣祖宗的漢人,認賊作父的漢人,寧願做契丹人的狗,為契丹人屠殺自己的兄弟的漢人,是因為我們……」柴雲用力戳著自己的胸口,良心上的陣痛,良知的破裂,道義的淪亡,都在這一瞬間迸發了,他心中驀然痛楚,淚水頓時傾瀉而出,泣不成聲,「都是因為我們……因為我們這些無恥的漢人……因為我們這些忘根背祖的漢人……」
男人淒厲痛苦的哭聲就象利劍一般撕開了塵封已久的心靈,那流淌在血液里的早已冷卻的祖宗留下來的魂魄突然復活了,血開始熱了,心開始痛了,幾百年來藏匿在心靈深處的仇恨開始爆發,終于,有人站了起來,振臂狂呼,「我要造反……」
「造反……」
更多的人站了起來,仰首高呼,熱淚盈眶。
「義軍就在城外,義軍總帥李虎就在城外,那才是我們漢人的軍隊,那才是我們戰斗的地方,那才是我們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場,只有到了那里,我們漢人才能洗雪兩百多年的恥辱,才能實現我們世世代代的夢想,重建一個漢唐盛世……」柴雲高舉雙臂,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兄弟們,生也罷,死也罷,不過短短幾十年,如其忍辱偷生,做一條狗,不如沖天一吼,拔刀而戰,死,我們也要死得堂堂正正,死得像個真正的漢人,到了地獄,我們也可以挺著胸膛,大聲高呼,我是漢人……」
「生,要做漢人,死,也要做漢人的鬼……」
「轟……」毛軍猛地站了起來,端起案幾上的酒壇子狠狠砸到地上,「造反……」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