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浩下不了手,遲疑片刻後,他命令手下再搭排筏,讓胡雷和阻擊將士們撤出來。
胡雷急了,又叫又喊。金兵也急了,攻殺更猛。胡雷吼了兩句,轉身廝殺,戰刀左砍右劈,剁翻兩個,回頭再喊。如此反復數次,但高浩置之不理,執意要救他。
胡雷再轉身,霍然看到金人的長槍兵。五支長槍,正面刺殺。胡雷躲無可躲,當即被長槍洞穿而過。胡雷忍住劇痛,再回首,聲嘶力竭,「點火……」
高浩睚眥欲裂,痛聲慘嗥,「點火……」
十幾支火把同時投進了壕溝,轉眼間,火焰騰空而起,火龍肆虐,壕溝立時陷入了火海。
金人大怒,長槍高舉,當即把胡雷的尸體扔進了燃燒的壕溝。
「射,射……」高浩仰天悲嘯,心痛如絞。
長箭厲嘯,穿過火海,狠狠釘進了長槍兵的胸膛,直沒入羽。
義軍主力撤回到第五道防御陣勢。
負責沿路阻擊的馬軍各部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左翼戰場上,義軍雖然竭盡全力,奮力搏殺,但兵力嚴重不足,隨著時間的推移,傷亡的加劇,義軍支撐不住,節節敗退。
李虎帶著鐵衛營拖在後面,死命阻擊。譚弘毅拿了根長槍做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後退。他帶兩部人馬支援,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這些人驅趕馬群為戰陣,且戰且走。
虎烈軍第八將的士卒們布陣于兩翼,混在馬陣中。一邊阻殺,一邊以密集的箭陣掩護鐵衛營後撤。
金軍鋪天蓋地地追了上來,死活不松口。尤其那些契丹人,被義軍打慘了,死傷近半,活著地人咬牙切齒,發誓要誅殺李虎。如果不是這位虎王突然殺進來,義軍早被殺絕了。殺跑了,契丹軍也不會被打廢了。
一個要跑,一個要追。雙方糾纏在一起,打得難舍難分。
漸漸的,義軍撤到了山道上。此刻金軍所處的地勢較高。他們從上往下攻,佔了很大便宜。鐵衛營地傷亡有些大,而李虎也殺累了,嗓子也喊啞了,沒有先前那麼勇猛了,只能咬牙死撐。
「嗚嗚……」就在這時,一支馬軍突然出現在側近的山崗上,其鋒銳所指,正是兩軍的側翼所在。
金軍大駭。義軍也驚駭萬分。戰場,神情恐懼。兩手小手緊緊抓著副韁,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怕嗎?」羅思南敲敲他頭上的兜鍪,俯身問道。
小羅蘭點點頭,旋即又搖搖頭。
羅思南輕聲嬌笑,替他放下兜鍪上的面罩,「你是個勇士,一個無敵小勇士。」
羅思南輕撫長發,戴上兜鍪,放下面罩,舉起長槍,然後回頭望向自己的身後。
徐大眼,還有五百鐵衛,刀槍並舉,氣勢如虎。
「攻擊……」羅思南猛地踹上馬月復,雪騏揚蹄痛嘶,跟著騰空而起,呼嘯而下。
「虎烈……」徐大眼舞動長刀,仰首狂呼,「沖陣……」
「沖陣……」五百悍卒同聲呼應,打馬如飛,如同一頭頭咆哮猛虎,對準金軍側翼,雷霆一擊。
距離太近了,金軍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睜睜地看著義軍悍卒象利箭一般,攔腰殺進。
羅思南長槍揮動,如蛟龍入海,霎時掀起重重驚濤,擋者披靡。徐大眼和五百悍卒鋒銳進擊,如呼嘯潮頭,摧枯拉朽,勢如破竹。
金兵掉頭逃竄,或被戰馬撞飛如秋日落葉,或被利器所殺尸骸翻涌,或被狂飆踐踏尸骨無存。
「轟……」金軍炸了營,慌不擇路,狼奔豕突,漫山遍野四散而逃。喊,「上馬,撤,撤……」
鐵衛營,馬軍,還有虎烈軍第八將,所有活下來的人,都上了馬,包括那些受傷地士卒,也被拽到了馬背上。戰馬不夠,就兩人騎一匹,一個個打馬如飛,急速後撤。
金軍號角吹響,令旗更是漫天飛舞,兀術親自帶著侍衛親騎出擊了。
「撤,撤……」羅思南長槍橫舉,率先撥轉馬頭,撤離戰場。
徐大眼和悍卒們緊隨其後,五百馬軍在戰場上突然轉向,呼嘯而去。乎全部陣亡,剩下十幾個人深陷重圍,既听不到撤退的號角聲,也無力後撤,只能殺一個賺一個。
前來接應的馬軍停在遠處地山崗上,看了片刻,除了大旗依舊在風中狂舞外,已經找不到活著的人了。他們調轉馬頭,走了。
金軍疲憊不堪,將士們渾身浴血,搖搖晃晃,難以支撐。
義軍最後幾個士卒也倒下了,金軍不想和他們拼命,一陣亂箭,射死了事,但還有兩人沒死,他們背靠背,護在羅中原的尸體旁,護在大旗左右,還在堅持。
金兵圍在四周,舉起弩弓,正要射殺,突然人潮分涌,一隊騎士從人群中打馬而來,當前一人正是金軍統帥完顏宗望。
唐羽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臉不屑。愣子扭頭看了看,忽然咧嘴笑了起來,嘴里含糊不清地罵了兩句。
完顏宗望看看地上地尸體,又看看唐羽和愣子,一腔怒火驀然爆發,殺氣噴涌。李虎這個漢虜就是個瘋子,血腥而殘忍的瘋子,為了那四十萬漢人,他竟然不惜代價,和自己拼命。今日一仗,金軍損失非常慘重,而義軍也傷痕累累,奄奄一息,雙方兩敗俱傷,這樣打下去,就算搶到了四十萬漢人,自己付出地代價也太大了。
完顏宗望揮揮手。
金軍撤陣,紛紛退下。
唐羽疑惑不解,望著完顏宗望。
「回去吧。」完顏宗望說了三個字,然後緊緊閉上了嘴巴。接下來的戰斗就是生死決戰,李虎完蛋了。
唐羽無所謂,你叫我回去,那我就回去。
愣子傻里吧唧的,還在那里嚴全神戒備,時刻準備廝殺。唐羽拍拍他,「把家伙收起來,回去了。」哦,回去啊,金人不打了,人家不打了,那當然回去了。
兩人撤陣,戰刀回鞘,盾牌背好。
唐羽在地上找了兩根長槍,把羅中原的尸體放在槍柄上,用皮帶捆好。愣子在附近死尸上找了個水囊,旁若無人,仰頭就喝,咕嘟咕嘟響,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後遞給了唐羽。唐羽先喝一口漱漱嘴,接著不急不慢地喝了幾口,一邊喝,一邊還悠閑地看看金軍。
金軍正在列陣,鼓號齊鳴,旌旗飛舞,準備繼續殺進了。
唐羽把水囊往地上一丟,拔起了大旗。兩人一前一後,舉著大旗,抬著羅中原,大步而去。的男人,並肩而立。在他們的背後,是第五道防御陣勢,義軍將士已經就位,準備廝殺。在防御陣勢的後面,是一道三十步寬的巨大壕溝。在壕溝地後面,三十多台拋石機虎踞而列。在拋石機地周圍,站著數萬百姓。在這些百姓後面,就是總帥行轅,義軍大 高聳如雲,迎風狂舞,獵獵作響。
暮色中,血紅色的虎王大旗出現在人們地視野里。
百姓們驚喜不已,齊聲歡呼,「虎王,虎王……」
李虎回來了,帶著遍體鱗傷的軍隊回來了。
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將士們沿著一條通道,打馬而行,直奔壕溝之後。傷者被送往老營,其它人重列戰陣,再上戰場。
李虎則直奔吳雄、高浩而去。譚弘毅以槍為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
「羅帥呢?」李虎問道。吳雄、高浩臉顯悲色,低頭不語。
李虎渾身戰栗,幾乎窒息了,他一把抓住了吳雄的手臂,厲聲問道︰「羅帥在哪?」
「總帥……」吳雄眼圈忽然紅了,聲音嘶啞,泫然欲泣,「馬軍去接應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
「你說什麼?」李虎感覺自己要炸了,「你說他死了,是不是?」
譚弘毅也駭然變色,身軀搖晃了幾下,要倒了。高浩急忙扶住他。羅中原死了,黑山軍的副帥死了,這個消息太驚人了,難以置信。
「他怎麼會死?」李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個瘋子一般又吼又叫,「他怎麼會死?」
「總帥,冷靜一點……」吳雄嚇了一跳,低聲勸道,「仗還沒有打完,這個消息不能傳出去。」
李虎悲憤至極,雙手握拳,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