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李虎趕到了九龍灣戰場。
虎烈軍主帥毛軍和副帥高緣向李虎稟報了軍情。
從整個飲馬河戰場來說,九龍灣的毛軍居中,三義泉的董小丑處于左翼,柏寶的鐵鷹處于右翼。在它們的後方,分別是位于巨寶的高寶龍和黑土台的李錦。整個戰場形成了一道厚實的弦月陣勢。
「在我們的陣勢前方,自東向西,分別是八稜山、和尚山、尖山、鄧雞山、關山和腦包山。」高緣指著地圖向李虎介紹道,「現在,鐵帥在八稜山一帶阻擊金軍,我們在和尚山和尖山一帶布陣,董帥帶著怨軍在鄧雞山、關山和腦包山一帶設陣阻截。」
「激戰十天來,我們利用地形優勢,成功擋住了女真人,不過……」高緣看看李虎,臉顯憂色,「我們的傷亡很大,尤其是柏寶戰場,損失已經超過了五千人。譚弘毅的第六軍第十八將在昨天的激戰中,傷亡尤其慘重,並且丟掉了柏寶戰場上的第一道防守陣勢。」
「九龍灣這邊怎麼樣?」
「九龍灣這一塊的地形非常好,前面有山,後面有河,不利于金軍的攻擊,所以女真人只是以牽制為主,他們把主攻方向放在了柏寶和二龍山。」
金軍從白水濼南下,有三條道路攻打大同,一條是從柏寶,這條道路較為平坦,一條是從九龍灣,這條道路最近,還有一條是從德州治府宣德城經三義泉而下,這條道路處在遼軍和義軍的結合部。
高緣用朱砂筆把三條道路著重畫了出來。
「正面攻擊九龍灣。對金軍來說很危險,因為它會受到來自宣德城和柏寶兩個側翼方向的攻擊,所以金軍的策略是牽制中路,攻擊兩翼。」高緣說道。「但從整個戰場的太態勢來說,攻打宣德城顯然對金軍最有利。如果金軍能攻克二龍山,繼而佔據宣德城,那麼它不但切斷了遼軍和我們之間地聯系,還摧毀了我們的左翼,對飲馬河戰場形成了包抄,如此一來,我們就不得不放棄飲馬河防線。後退到鎮川堡和殺虎口一線。」
李虎站在地圖前沉思良久,然後轉身看看毛軍和高緣,「金軍已經打了十天,沒有任何戰果,他們肯定要改變攻擊之策。你們認為,女真人接下來要怎麼打?」
「我們認為有兩種可能。」毛軍走到李虎身邊。手指地圖上的野狐嶺,「如果金軍的後續援兵到了,他們可能把主攻方向移到野狐嶺,從奉聖州方向進行突破。金軍一旦突破了野狐嶺,雲帥只能後撤到青陂道,而我們也只能後撤到鎮川堡和殺虎口。全力戍守大同,但這樣一來燕京就危險了。」
毛軍轉頭望向李虎,「總帥剛才說,燕京正在議和女真,而金軍要求入關相助,假若金軍逼近居庸關後,得知宋軍打到了燕京城下,不待燕京求援,女真人就會殺進幽燕。」
李虎知道金軍殺進幽燕地後果。大宋的北伐軍月復背受敵,必定大敗而逃,而自己被金軍主力圍在大同,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完顏宗望佔據燕京,全取幽燕。幽燕給金軍拿到手了,自己也就守不住大同了,如此一來,一敗涂地。
李虎不敢想下去,臉色變得很沉重。
「總帥。我和毛帥都認為。金軍實施此策的可能最大,因為女真人只要突破了野狐嶺。殺進了奉聖州,它就牢牢控制了山前山後兩個戰場,只要運氣夠好,兵力足夠多,女真人極有可能拿到幽燕和代北。」高緣站在李虎背後,小聲說道,「這個戰果太誘人了,女真人不可能棄之不顧,而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在大同戰場上。」
李虎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定了心神,然後問毛軍,「還有一種可能呢?」
「那就是集結主力,攻擊二龍山,搶佔宣德城,繼而對我們形成包抄。」毛軍說道,「如果金軍實施前一個計策,它必須要考慮到兩線作戰的問題,而大宋軍隊的實力非常強大,女真人又從來沒有和宋軍交過手,不了解宋軍,假如在幽燕戰場上打敗了,那麼它隨即無力支撐代北戰場,只能全線後撤,如此一來女真人既丟了西京,又丟了燕京,一無所獲,得不償失。」
「但仔細權衡這兩個計策,顯然前一個計策的戰果太大了。依照我們對女真人的了解,女真人絕不會放棄攻打幽燕,所以我認為,金軍在兵力足夠多地情況下,極有可能同時實施這兩個計策,也就是說,它要兩線作戰,全力以赴,以便一戰定天下。」
李虎背著手,在軍帳內來回走動,心里感覺很煩悶,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相信毛軍和高緣的推斷。這兩個人從山城舉旗後就一直跟著自己,幾年來,他們屢立戰功,對自己十分忠誠,昔日的懷化軍已經完全融入到虎烈軍並成為虎烈軍的中堅力量,所以自己把虎烈軍交給了他們,雖然這引來了很多質疑和非議,但自己相信他們,而事實證明自己沒有做錯。
「總帥,從戰場上的兵力部署來看,奉聖州方向的兵力明顯不足,目前奉聖州只有雲帥地飛雲軍八個將,黑山軍副帥高浩的四個將,滿打滿算三萬人,但野狐嶺和桃山一線已經激戰近二十天,傷損較大,假如金軍後續援兵趕到,他們肯定堅持不住。」毛軍濃眉緊鎖,慢條斯理地說道,「總帥,要盡快給奉聖州調派援軍。」
李虎停了下來,目光望向地圖。我哪里還有兵力支援野狐嶺?
「總帥,目前唯一可以調動的軍隊就是鬼帥的閻王軍。」高緣走近李虎,語調謹慎,「鬼帥在蔚州,駐扎于飛狐一線,原先的目的是做出攻擊幽燕地態勢,以糊弄遼軍和宋軍,另一方面是為了戍守飛狐,確保大同東南方向的安全,但現在形勢變了,我們要投奔大宋,為此不得不放棄耶律淳,再讓鬼帥陳兵于飛狐已經沒有必要了,不如把他即刻調到野狐嶺。」
李虎略顯遲疑,沒有說話。
「總帥是不是擔心鬼帥不听指揮?」毛軍問道。
「他現在一肚子火氣,看誰都來氣。」李虎搖了搖頭,「尤其這次到了大同,看到駝子實力大了,功勞也大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沖我發了幾次火了。」
「總帥應該給鬼帥立功的機會。」高緣笑道,「你把他調到蔚州,遠離戰場,他當然火大了。」
「我就是要壓制他。」李虎冷笑道,「這幾年好日子過多了,舊日的傷疤好了,痛苦也忘了,忘乎所以了,想和我對著干了。」
高緣不敢再說了。
去年遠征西京,李虎把大山會盟的一幫義軍將帥們都留在了遼西,這幫人仗著資歷深戰功多,很多時候對李虎的命令陽奉陰違,相比起來,怨軍、渤海軍和飛雲軍就要听話多了。西征成功後,這些軍隊因為戰功增加了編制,實力大了,而胡家勇、侯概、高寶龍和贏秦等人也因為戰功卓著而得到了豐厚的獎賞。遼西的軍隊進入雲朔後,雖然軍隊也擴建了,將帥們也得到了獎賞,但和怨軍他們比起來差多了,于是矛盾更大了。
將帥們之間的矛盾大了,對李虎來說是件好事,更容易控制他們,指揮他們了。諸如董仲孫、張高兒和李錦等一幫大山會盟地老帥們現在就感覺到,西征過後,李虎對他們的倚重急劇減弱,沒有他們,李虎照樣有一幫忠誠的手下為他沖鋒陷陣。
如今在雲朔這塊地方,若想混得好,若想得到李虎的器重,首先就要听李虎的話,圍著李虎轉,其次就要榮立戰功,沒有戰功,也就沒有出頭之日,但若想立功,必須得到李虎的信任,否則他不給你立功的機會啊。把閻王軍還給了他,那你就應該像過去一樣,繼續信任他。或許他是一條狼,但未必對你有危險,最起碼我認為現在他對你沒有危險,我們還是一條船上的人嘛。」
李虎沉默不語。
「雲帥和鬼帥私交不錯,你把鬼帥調到奉聖州戰場,肯定不會出問題。」毛軍又補充了一句。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放心。」李虎說道,「我說要投奔大宋,但反對最激烈的就是雲帥和鬼帥。這兩個人過去都是馬賊出身,很多時候考慮最多的還是自己利益。如今戰局緊張,我們岌岌可危,大同旦夕不保,一旦野狐嶺出了問題,這兩個人有可能投降女真人,背叛我們。」接著他指著毛軍說道,「你過去對雲帥不是一直很不屑嘛,說他不停地換主子,是個徹頭徹尾地小人。」
高緣本來還想幫毛軍勸勸李虎,听到這話後,臉色微變,馬上把嘴巴閉緊了。
「這種情況當然要考慮。」毛軍遲疑了片刻,笑道,「但你既然你把奉聖州交給雲帥,把大同地側翼安全交給他,顯然對他非常信任,那你為什麼還要懷疑他的忠誠?」
李虎考慮再三,猶豫了半天,依舊不放心,「毛帥,你確定他們兩個到了一起不會出問題?」
高緣擔心地望著毛軍。毛軍很坦然,非常自信地點點頭,「我可以肯定,他們絕對能守住野狐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