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鎮川堡。
午時已過,前方激戰已經兩個多時辰,虎烈第一、第二、第三軍在鎮川口奮勇阻擊,其中第三軍傷亡較大。
「金軍在正面戰場上連番攻擊,一波接一波,打得第三軍無法喘息。」王平神情緊張,「金軍雖然傷亡很大,但他們踩著死尸,步步推進,已經攻佔了大半個拒馬陣。金軍箭陣隨後跟進射擊,數萬人同時發射,箭陣異常密集。第三軍的箭陣被壓制了,無法對金軍形成威脅,所以非常被動,只好和金軍拼消耗。」
毛軍背負雙手,在屋里來回走動。金軍的意圖很明顯,集結主力猛攻,不計代價,迫使漢軍做出選擇,要麼你和我拼消耗,要麼你撤回大同,據城堅守。大同堅固的城牆足以抵作十萬大軍,以漢軍的兵力完全可以守住,但這樣一來,大同外圍防線就被突破了,殺虎口和野狐嶺隨即易守,然後金軍可以一邊圍城,一邊橫掃山後九州,切斷大同和大宋的聯系。失去了大宋的援助,大同就是一座死城,遲早崩潰。
漢軍沒有選擇,只能把金軍擋在大同外圍防線,和金軍拼消耗。
「毛帥,要盡快增援鎮川口。」王平看到毛軍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管毛軍高興不高興了,急忙建議道,「把神龍軍和雷霆軍拉上去,再把虎烈第四軍和雲朔軍放在鎮川口後面,把虎烈第五、第六軍放在鎮川堡兩翼,從而形成一道厚實的弦月戰陣。」
毛軍笑著搖搖頭。各軍位置早就部署好了,臨戰之際。沒有特殊情況,不易移動。
「那就放棄鎮川口,憑借鎮川堡的堅固防御,和金軍死戰。」王平說道。「鎮川口一線兵力單薄,以少戰多,我們太吃虧了,損失太大,不劃算。」
「初戰即退。會打擊士氣,動搖軍心。」毛軍淡淡地說道。「鎮川口打得慘烈,會激起將士們心中的仇恨,會讓他們同仇敵愾,上下齊心。這有利于後期作戰。」
王平只好把嘴巴閉上了。這位伯父在東北路地時候打一仗敗一仗,但自從舉旗造反,投奔李虎後,打一仗贏一仗,他就象換了一個人似的,無論何時何地都充滿了自信。
「各個堡寨的戰況如何?」毛軍問道。
「東西兩側地三座堡寨沒有戰事。估計金軍考慮到地形不好。也不想把戰線拉得太長。放棄了。」王平說道。「其它幾座堡寨都在激戰之中。武勇軍地刀帥和黑山軍地董帥都在前線指揮作戰。」
「他們模清了對手地兵力嗎?」
「刀帥說他地對手大約有三四萬人。而董帥估計自己地對手只有兩萬多人。」王平苦笑道。「不過。他們地兵力明顯處于劣勢。雖然不至于打得死傷慘重。但肯定被金軍牽制。無法動彈。」
「叫斥候加強探查。如果金軍地目標是正在攻擊地五座堡寨。那就把其它三座堡寨地守軍撤下來。全部投到主戰場。」
王平擔心地看著毛軍。覺得這樣太危險。假若被金軍偷襲。防線豈不危險了?
「我主力都在鎮川堡一線。大同又有駐軍。假若金軍偷襲。純粹是送死。」毛軍笑道。「偷襲也要看天時地利。當然了。如果金軍知道我唱空城計。有可能會冒險一試。」兵力越來越多。
吳雄把解悟的第五將、唐羽地第六將、徐大眼的第十五將也全部拉了上去。毛桃李和阿巴頓則各自指揮馬軍往來沖殺,試圖突破金軍側翼,給正面阻敵的吳雄以支援,但金軍兩翼馬軍戰陣嚴密,輪番阻擊,不給漢軍任何機會。
金軍左翼的完顏婁室曾要求主動反擊,擊潰漢軍馬軍,從而變被動為主動,以便向鎮川口漢軍的側翼進行突破。這個建議遭到了宗望的拒絕,他要求把漢軍馬軍纏住,利用己方馬軍兵力上的優勢,逐漸把敵人誘進來,然後圍殺,一口一口地把敵人吃掉。
毛桃李和阿巴頓沒有上當,兩人身經百戰,看到金軍馬軍不但沒有主動反擊,反而有意識地向後收縮,知道金軍有意誘敵,隨即把各自地馬軍集結到一起,在局部形成兵力優勢,反過來圍殺誘敵金軍。
戰場兩翼地馬軍殺得難分難解,而正面戰場上的激戰卻漸漸分出了高下。金軍地兵力太多了,攻擊之勢一浪高過一浪,漢軍的傷亡越來越大,將士們也被金軍這種不要命地打法打得心寒,戰斗力和士氣急驟下降。
吳雄神色冷峻,望著尸橫遍野的戰場,既憤怒也無奈。這戰不能再打了,正面阻敵的將士們已經抵擋不住,很快就要被金軍趕出拒馬陣,而兩翼小山丘的戰斗基本上要分出勝負了,金軍就象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沖上山丘,死一撥上一撥,不死不休,讓人望而生畏。這時左中右三個阻擊戰場只要任何一個被金軍突破,第三軍勢必兵敗如山倒。
「向毛帥求援。」吳雄沖著傳令兵叫道,「金軍兵力太多,攻擊太猛,我軍損失慘重,已經無力堅守鎮川口,請毛帥速調援兵,否則第三軍可能崩潰。」
唐羽渾身浴血,在扈從們的保護下踉蹌後退。一隊金軍奮勇追擊,他們知道這是漢軍一個大官,如果把他宰了,漢軍失去指揮,這一仗或許就能結束。
戰場上殺聲如雷,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掀起了道道巨大聲浪。唐羽身上的傷口在流血,身體就象被掏空了一般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激戰的時間太長,沒有時間喘息,也沒有時間喝水吃東西,很多將士就是因為疲勞過度倒在了敵人的刀下。唐羽感覺自己不行了,汗水模糊了眼楮,耳朵背氣了也听不到,兩條腿更是不听指揮,勉強支撐著向後撤。
金兵舉起了弓弩,弩箭在空中厲嘯,幾個漢卒被弩箭射中,倒飛而起。金兵的長槍、刀斧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漢卒們手忙腳亂,顧東顧不了西,接二連三地中創倒下。有個金兵朝唐羽擲出了手中長槍。唐羽想躲,但腳步邁不開,想舉刀阻擋,但刀舉不起來,他眼睜睜地看著長槍飛來,無助地等待著長槍穿透自己的身體。
突然,唐羽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了,跟著身軀騰空飛起。他飛了起來,他看到徐大眼了,看到徐大眼一刀砸開了飛來的長槍,接著在電閃之間又一刀剁翻了迎面殺來的金兵。徐大眼的扈從沖了上去,他們手中的弩弓連聲厲嘯。一支支弩箭穿透了金兵,一個個金兵倒飛而起,他們和自己一樣,在空中飛舞,在霎那間走進死亡。
唐羽落地,張嘴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兜鍪飛了出去,他的耳朵突然听到聲音了,他努力睜大眼楮,看到身旁的拒馬上掛著一具死尸,鮮血正從死尸的脖頸處噴涌而出,恰好射到他的臉上。唐羽本能地張開嘴巴,貪婪地喝了幾口。鮮血進了肚子,瞬間化作了力氣。唐羽掙扎著爬了起來,像野獸一般低聲嘶吼著,他要殺人,要報仇,就在這時,他看到了愣子。
愣子坐在尸堆上,一手拿著幾個血糊糊的餅子狼吞虎咽,一手拿著盾牌遮擋流箭,眼楮還盯在死尸上不停地搜尋,好象要找些值錢的東西。唐羽眼楮頓時一亮,腳下突然來了勁,飛步跑了過去,一把從愣子手上搶過餅子,拼命地往嘴里塞。
「哎,再不撤,我們要死在這里了。」愣子擦了一把嘴上的血漬,有氣無力地罵道,「直娘賊,金狗太可怕了,打不過他們。」
「什麼金狗?」唐羽含糊不清地罵道,「他們是遼狗。這幫腌真他娘的出奇了,換一個主子就月兌胎換骨,一個個都成了不要命的狗。」
愣子咂咂嘴,俯身從死尸上解下一個水囊,咬開塞子就往嘴里灌。唐羽一把奪了過來,仰頭就喝。一支長箭劃空而至。唐羽嚇得一縮腦袋。愣子反應奇快,甩手擲出盾牌,長箭釘進盾牌,順勢砸到了唐羽的腦袋上。愣子乘著唐羽驚魂未定之際,伸手把水囊又奪了回去,還沒有喝上兩口,再次被唐羽搶跑了。
「那是我的水。」愣子生氣地叫道。
「我是正將。」唐羽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敢不給?」
愣子氣呼呼地望著他,然後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直娘賊,正將了不起啊?仗勢欺人。」
你還不得了了。「噗……」唐羽沖著愣子的臉就噴了一口水。
突然,徐大眼從天而降,「轟……」一聲掉在兩人的腳下,手上的盾牌裂成了碎片。兩人嚇了一跳,抬頭一看,一個凶悍的金軍軍官手拿狼牙棒,正一路殺來,無人可當。
「狗娘養的雜碎……」徐大眼翻身躍起,拎著戰刀就沖了上去,「老子今天活劈了你。」
「剁了他,給我剁了他……」唐羽把水囊一丟,俯身撿起一把戰斧,呼號而上。
愣子急切間找不到武器,抓起一具死尸就砸了過去,「腌東西,老子砸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