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之急就是讓皇帝下旨,任命鄆王為西北兵馬大元帥西征,這是確保西征勝利的唯一辦法。李綱和宇文虛中在這一點和折彥直的看法一致,但現在汴京的文官們已經感覺到了虎烈府和西北將門聯手的力量,也意識到了武將最終的目的是什麼,皇帝若想順利下旨,難度非常大,短期內看不到任何希望,除非皇帝手中握有重要籌碼,可以逼迫文官們讓步。
幾個人商量了很長時間,一無所獲,隨即各自回去休息。李虎剛剛想躺下,敲門聲響,李綱和宇文虛中又回來了。兩個人避開黃涉,顯然有重要事情和李虎談。
「使相,我們有個辦法可以推動汴京局勢展。」李綱不待坐下,馬上說道。
「有什麼辦法?」李虎聞言大喜,急忙問道。
「使相恢復身份,以李清臣孫子的名義上奏汴京,要求皇帝重審李清臣一案,還李清臣以清白。」李綱低聲說道,「李清臣是元豐黨人,這一點天下皆知,他之所以蒙受不白之冤,都是因為蔡京公報私仇所致。使相如今貴為大宋藩鎮,手握重兵,完全有實力要求皇帝重審李清臣一案。」
李虎駭然心驚,目瞪口呆。這個時候恢復身份,會產生什麼後果?此事如果在虎烈府傳開,軍隊還能穩住嗎?
「給李清臣翻案,其實就是給元佑黨人翻案。」宇文虛中也壓低聲音說道,「元佑黨人案一旦被翻,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蔡京和他的新黨派系。現在皇帝重用內侍,又默許你和西北將門借著西征的名義,和汴京文官公開對壘,這說明他有意壓制文官的權勢,而目前汴京的文官都是新黨一系。這時候你和西北將門如果要求皇帝給李清臣翻案,等于給皇帝一個重要的籌碼,皇帝可以因此和文官們討價還價,逼迫文官做出讓步,如此大事可成。」
李虎斷然搖手,「此計不可行。我沒有在西北站住腳,我的身份就絕對不能暴露。」
李綱和宇文虛中相視一笑,他們顯然早就預料到李虎不會答應,于是馬上提出了第二個方案。
「使相,你和折家保持信任非常重要,這關系到西征的勝利,更關系到你能否在西北站住腳。」宇文虛中說道,「使相必須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折家,贏得折家的絕對信任,然後讓折家出面,讓折家正式告訴王,願意不惜代價幫助他入主東宮,把彼此之間最後一層面紗撕掉,把鄆王綁架到我們這條船上來。」
「再由折家獻策,讓鄆王和折家,和西北將門,還有我們,一起聯名上奏,為元佑黨人翻案。」李綱說道,「我們只要在奏章中提到元佑黨人案,皇帝必定心領神會,接下來的事皇帝自然知道怎麼辦。」
李虎瞪著兩人。微微冷笑。
繞了一個大圈。李綱和宇文虛中地真實目地就是要李虎把真實身份告訴折彥直。然後讓折彥直在前面沖鋒陷陣。折彥直精于政事。當然不會輕易拿元佑黨人案來激怒汴京。但如果李虎是李清臣地孫子。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走。我們連夜去拜服折彥直。」李虎率先走出了屋子。
折彥直瞠目結舌。李虎是李清臣地孫子。這……這就是做夢也不會夢到地荒誕事。太不可思議了。根本不可能地事。
李虎說我是李清臣地孫子。折彥直會當作笑話听。但李綱和宇文虛中說。李虎是李清臣地孫子。折彥直就不能不信了。
李虎開始述說自己傳奇般的故事,當說到老爹李長浩時,折彥直突然激動起來,他叫李虎仔細描述李長浩的長相,接著問他,你會下棋嗎?李虎當然會下棋。折彥直馬上端來棋盤擺了一個殘局,叫李虎解開殘局。李虎三兩步破局,折彥直盯著棋盤看了半天,忽然仰天長嘆,「你是他的兒子,真的是他的兒子。當年我考中進士,到李府拜望你的祖父,正好遇到你的父親。你父親的棋藝在汴京很有名,我向他求教,他當時就擺了一個這麼殘局。我用了一天時間破局,但你父親三兩步就破局了,和你的走法一模一樣。」
「你認識我父親?」李虎驚訝地問道。
「我們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折彥直想起過去的事,神色黯然,「我以為他死了,但沒想到他不但活著,而且還把你養大了,太不可思議了。」
既然折彥直和李虎的父親是好朋友,折彥直和李家又有交情,那接下來的事就簡單多了。李虎把自己的故事講完了,接著又把重翻元佑黨人案的構想說了一下。折彥直想了半天,搖了搖頭,「元佑黨人案是皇帝親自動的,只要皇帝在,這個案子不可能翻轉。我們聯名上奏,不但無法推動汴京局勢的展,而且可能會激怒皇帝,前功盡棄。」
李虎和李綱、宇文虛中一听這話,就知道
沒膽子做這事。
「我的份量不夠,而你暫時又不能暴露身份。」折彥直繼續說道,「這件事若想做成,只有請鄆王出面。重提元佑黨人案其實不過是個借口,目的是給皇帝和汴京文官們討價還價的籌碼,但這個話我們不能說,必須由鄆王說。王深得皇帝的喜愛,他說話皇帝听得進去。」
「把我的身份告訴鄆王?」李虎猶豫不決。
「必須告訴鄆王。」折彥直勸道,「這是取得鄆王信任的唯一辦法,舍此以外,別無它途。」
「如果泄漏……」
「鄆王是什麼人?你以為他是個紈王孫啊?」折彥直笑道,「皇帝看中他,不惜廢嫡立庶要他繼承皇統,不是因為喜歡鄆王,而是因為王的確有真本事。」
李虎和李綱等人商量很久,仔細權衡利弊,最後決定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鄆王。李虎已經贏得了折家的絕對信任,如果再贏得鄆王的信任,那麼短期內在西北立足不成問題。
王還沒有睡,正伏案夜讀。
他今年二十二歲,但在皇宮里長大的人向來早熟,尤其像他這樣被卷入皇統之爭的當事人,心智早已超過了同齡人。或許他並不想爭奪皇統,或許他無意兄弟相殘,但皇統背後就是巨大的利益,一旦被卷進了這個漩渦,不過是身不由己還是因為貪婪,都沒有回頭路了。即使他有心回頭,即使他願意顧全大義犧牲性命,但漩渦里的其他人不願意,他們的利益和鄆王牢牢捆在一起,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他們不允許鄆王退出去,更不允許鄆王犧牲自己的性命。
王得到皇帝的寵愛,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如果沒有墜落皇統之爭,他的生活或許很快樂,無憂無慮,盡情享受,然而,自從掉進漩渦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快樂了,他的人生里突然烏雲壓頂陰霾滿天,他整天生活在爾虞我詐的斗爭里,就連笑容都是假的,他很累,很疲勞,很痛苦。王精通詩詞歌賦,精通琴棋書畫,精通音律,他和所有的天才一樣,自負、理想、浪漫,對人生有無限美好的憧憬,然而,皇統之爭摧毀了一切,甚至摧毀了他心靈里的陽光。
他在皇帝的要求下到了太原,他在皇帝的要求下開始走出皇宮,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為入主東宮繼承大統而努力。臨行前,皇帝說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你沒有回頭路,你如果失敗了,一切都沒了。這是句大實話,失敗了,就是死,追隨他的人都會死,勉強保住性命的人一輩子也完蛋了,生不如死。
王到了太原,夜不能寐。李虎和折彥直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西征若敗,大家一起完蛋,現在大家都要拼命。
腳步聲響,有人輕聲稟報,漢王和宣撫使深夜來訪。鄆王暗自吃驚,心跳驟然激烈。
王以為自己在做夢。李虎是大宋人,是李清臣的孫子,可能嗎?如果不是折彥直坐在對面,鄆王不會相信。
李虎提出了一個要求,元佑黨人案是皇帝動的,不可能翻案,但李清臣不是元佑黨人,他是被蔡京陷害的,日後鄆王登基,務必還李清臣一個清白。
王答應了,非常爽快的答應了。蔡京和他的家族權勢傾天,枝繁葉茂,已經危害到了大宋的利益,本朝皇帝或許不願動手,但到了新皇帝手上,蔡家是第一個被鏟除的對象。一朝天子一朝臣,讓他去陪葬老皇帝吧。
王和李虎、折彥直仔細商議後,隨即擬寫奏章,急奏皇帝。
八月初,李虎、折彥直和陝西四路帥司、幾十名將領聯名上奏,西北軍里有很多元佑黨人的後代,他們被配到西北從軍作戰,為戍守邊疆立下了戰功,考慮到西征的需要,他們懇請皇帝赦免他們的罪責,準許他們的家人返回原籍。
這道奏章送到汴京,引起的憤怒可想而知,這次就連蔡京都出來了,但皇帝依舊保持沉默。皇帝的沉默讓不少文士認為給元佑黨人翻案的機會到了,于是有人上書皇帝,要求皇帝赦免元佑黨人的後代,不再禁止元佑黨人的文章學術,甚至有人把矛盾對準蔡京,要求重審元佑黨人案,其中倍受關注的就是李清臣一案。
八月上,王、蔡攸代表東西兩府,上奏皇帝,為確保西征勝利,懇請皇帝在西北設兵馬大元帥府,由鄆王出任兵馬大元帥,全權負責西征軍事。
八月中,皇帝下旨,拜鄆王趙楷為西北大元帥,指揮西征。
第二日,皇帝下旨,繼續封禁元佑黨人的文章學術,部分赦免元佑黨人的後代,但李清臣一家依舊不在赦免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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