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演唱︰章前歌
「想知道為什麼?先贏過我再說吧!」當沉默被再次打破時,殷羽揚卻並沒有給眾人期待中的答案。
作為一位少年成名,且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心志堅定的殷羽揚一旦下定決心去做某件事,便再無回頭的可能。自從兩年前他決定實施這個計劃,踏上那條充滿荊棘的道路時,殷羽揚就早已知道,這條路注定會有今日的局面,只是早晚的區別罷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堅持些什麼,但我尊重你的選擇。」眼見殷羽揚的態度堅決,林笑並沒有步步緊逼,反而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當你知道心存夢想的人,會爆發出多麼巨大的能量時,便應該可以理解到殷羽揚的心情。而林笑也絕對相信,沒有野心的支持,沒有膨脹無度的**,唯一能夠讓殷羽揚堅持下來的理由,就只有這個了。
「林笑,這是我的最後一擊,也是我晉入獵師境界後第一次全力施展,希望你能睜大眼楮,好好地看清楚。」殷羽揚緩聲說道,隨即,整個身形像是遁入了虛空之中,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只是,失去氣息的殷羽揚,在林笑等人的眼中卻分明還留在原地,並未真的消失。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從蛟龍棍中生發出來的氣勢已經完全與殷羽揚融合,掩蓋了他自己的氣。這也意味著,殷羽揚已經成功借勢,將境界完全提升至了獵師的狀態。
此時,場邊眾人最直觀的感受是殷羽揚仿佛被一條巨大的蛟龍團團包圍,周圍都是升騰的水汽,讓人好似置身汪洋大海一般,難以置信。
自古以來,「借勢」一境都是修煉者們最津津樂道,熱衷討論的話題。因為,借勢雖然是通過自己的命紋法寶來溝通天地,感悟「勢」之真諦,但它帶給個人的關于「人念之力」的感悟卻是十分珍貴難得。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借勢之于修煉者境界上的提升,要遠遠大于力量上的增強。當然,這並不是說借勢之力就如同雞肋,屬于可有可無之物,恰恰相反,歷史上諸多重大的戰役都是靠著借勢所產生的傳奇般的力量來奠定勝局的。
正如現在林笑所感受到的那樣,在真正的獵師面前,境界上的差距尚算次要,力量與氣勢上的沖擊卻是首當其沖,極為明顯地體現出了二人之強弱分別。
「不行,即便有丹念之力的幫助,恐怕我仍舊不是他的對手。」面對殷羽揚那種直透靈魂深處的威壓,林笑心中掠過難以抑制的挫敗念頭。更可怕的是,這種差距還在不斷地拉大之中。
「嘿!」只听殷羽揚大吼一聲,已經提升至極限的氣勢竟然又邁上了一個高峰,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周身暴起一團烏青色的光團,隨後又慢慢地附著在殷羽揚的體表,形成一副張牙舞爪的蛟龍模樣,煞是驚人。
饒是如此,完成借勢的殷羽揚卻忍不住心中長嘆,想象著若是有那一十三柄紫光戳仙劍相助,組成紫光劍陣的話,自己便能喚出蛟龍精魂,到時,場間眾人又有誰能阻他?
「林笑,這已經足夠了。」在驚人的氣勢趨于平靜後,殷羽揚終于再度沉聲開口道。
「笑兒哥,我們來幫你!」眼看林笑在殷羽揚這番令人震驚的變化前,只是瞪大了雙眼,毫無應對之法,李傲行等人不由大叫道。
雖然殷羽揚的借勢之威已經超乎想象,但眾人卻仍有信心憑借著五人合擊之力,像是粉碎黑袍的野心一樣,擊敗殷羽揚。
「別過來!」突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在李傲行等人正要出手救援時,林笑竟然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們。
「笑兒哥,為什麼?」李傲行滿臉焦急道。
「嘿嘿,這是我和殷羽揚之間的戰斗,就讓我獨自完成吧。」林笑轉過身來,誠懇地對眾人繼續道︰「別讓我留下遺憾,好麼?」
「可是輸了的話會沒命的!」方玉竹咬緊牙根道。
「我們好幾次都差點兒沒命,也不差這一次嘛。」林笑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調侃一句。
「笑兒哥……」石敢當剛想再勸說兩句,但一接觸到林笑那堅定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將話頭咽回了肚子。眾人已經相交多年,彼此的性情早已模得一清二楚,有些事確是多說無益。
「放心吧,笑兒哥會處理好的,我們要相信他。」程依依拉了拉李傲行的手臂,輕聲說道。女孩子的心思較細,更能體會到林笑此時的心情。
「好!笑兒哥,我們相信你,你一定能打敗這個叛徒的,對不對?」李傲行憋紅了一張臉,聲音沙啞著說道。
「當然了,我會親手擊敗他給你們看的……」林笑一邊說著,一邊轉回身來,目光再次對上了殷羽揚。
「哼,現在可不是逞個人勇武的時候,放著幫手不用,你這是自尋死路啊。」殷羽揚冷笑道。
「一直以來,我覺得給予對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干掉他。當然,像黑袍那種死不要臉型的自然不在此討論範圍內。」林笑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何況,人都有私心,偶爾任性一回應該是可以原諒的。」
「但是,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後,再把場間的所有人都屠戮一空嗎?」殷羽揚面無表情道。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林笑將黑棘槍平舉至胸前,義正言辭地說道︰「問題是,我不相信你會下的去這個手,因為,你也怕遭雷劈!」
「噗」
在如此扣人心弦的時刻,林笑這句話竟然生生地逗樂了殷羽揚,讓他一直完美保持的嚴肅風格瞬間坍塌。
「哈哈……」緊接著,失態的殷羽揚竟然干脆大笑起來,完全不顧形象的做派讓圍觀的眾人俱都模不著頭腦。
「笑過之後,就應該認真一點了吧!」對于殷羽揚的反應,林笑並沒有顯出多大的意外,因為他此刻的扎槍之勢已經準備妥當,慢慢地將身心晉入了古井不波的境界。
「勢!看啊,那是林笑的勢!」黎叔一臉吃驚地大叫道,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有關「勢」的玄妙之處,實在是無法用三言兩語來說清,但區區十六歲的年紀,僅靠著天地融合境便能成功掌握勢,理解勢的真諦,這實在是一件駭人听聞的事情。
「女乃女乃的,這個臭小子,搞得我都熱血沸騰起來了,多久沒見過這麼純粹的決戰之勢了啊……」村長喃喃自語道,仿佛身臨其境般地渾身顫抖不已。
「嗯?竟然又施展出勢來了?」事實上,此時此刻最吃驚的人應該是殷羽揚才對。
雖然對于林笑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常規的舉動已經有些麻木,但當殷羽揚看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勢,又一次在林笑身上出現時,心中的感慨還真是不足為外人道。
殷羽揚不知道林笑此時所展現出的勢,到底是在無意中頓悟而成,還是已經被他控制自如,可以隨意揮灑。如果是前者的話,殷羽揚還比較容易接受,但要是後者的話,他覺得自己就真該早點兒退休了。
要知道,勢對于修煉者來說,雖然並非是什麼無法逾越的屏障,有機會在漫長的人生中多次出現,可想要完全地掌握勢,達到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境界,卻是難上加難,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雖說這個可能性非常之低,但殷羽揚在潘神谷外第一次與林笑接觸的時候,就已經領略到了他的勢。當時,殷羽揚將之歸結為林笑受到了自己蛟龍棍的影響,從而在無意識下將勢激發了出來。可現在看來,林笑的勢分明就是有意為之,已經是受他自己主動操控了。
不過,即便如此,殷羽揚仍不相信林笑真的已經牛掰至如斯地步,而事實的真相也正如他所料。
別看林笑在幾次重要戰斗中都曾施展出勢來作戰,其實,這種施展而出的幾率卻並不如想象中那般高,且都是受到客觀環境影響所致。林笑唯一的優勢就在于,他能夠比別人更加迅速,更加準確地把握到勢的切入點,將之成功激發出來,而這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天賦。
沒有時間多想,殷羽揚收起了之前的輕敵之意,轉而嚴肅認真地開始準備接下來的這最後一擊。
此刻,場間的林笑在眾人眼里,似乎成了一棵扎根于大地的青松,挺拔的身姿不可動搖,一如他堅定的眼神無所畏懼一般,令人跟著生出無窮的信心。
「林笑,來吧!」在二人的氣勢攀升至最高一刻時,殷羽揚暴喝一聲,整個人如同蛟龍出海,身上散發出耀眼光芒,一棍狠狠地砸向林笑而去。
與此同時,林笑的雙手一顫,一股源自大地的力量從腳底依次傳遞上來,最終推動著自己的黑棘槍平緩而又迅疾地沖刺而出。
這是一場巔峰對決,一招定生死的最後較量,在二人接觸的瞬間,眾人的眼楮似乎有一抹強光閃過,讓他們根本無法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村長等人的眼楮恢復正常時,林笑與殷羽揚的對決已經悄然落幕。沒有往昔那種轟隆巨響,也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激烈踫撞,仿佛是兩個擦肩而過的路人,林笑和殷羽揚一觸即分,唯有仍在不斷滴落的點點血跡在證明他們已經分出了勝負。
流血的人是殷羽揚,他的右胸已經被林笑的黑棘槍完全貫穿,可怕的傷口令他失去了再戰的能力。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殷羽揚卻仍然頑強地沒有倒下。
相比之下,林笑的境況就要好得多,雖然蒼白的面龐說明他也受了不輕的傷,但被血淋淋的殷羽揚一襯托,便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為什麼要移開一寸的位置?」林笑模著左胸下面的肋骨,突然開口問道。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林笑卻清楚地知道,在剛才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二人相交的瞬間,他就已經判斷出在自己的黑棘槍命中目標前,殷羽揚的蛟龍棍便會點在自己的心髒處,只是,殷羽揚卻硬生生地將蛟龍棍向下移開了一寸。
莫小看這一寸,在他們這等高手間的對決中,這一寸的距離已經可以決定一切。
「就算我能擊中你,你的黑棘槍依然可以貫穿我,不是嗎?」殷羽揚反問道。
「可是,那樣的話你只不過是受傷,而我卻肯定會一命嗚呼。」林笑緊皺眉頭道。即便他不願承認,但事實上這一戰的確是自己輸了。
「你死了,對我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在這種傷勢下,我不可能還逃得掉。」頓了頓,殷羽揚繼續緩聲說道︰「更何況……我也不想逃。」
「為什麼?你已經放棄了嗎?」林笑明知故問道。
「咳……成王敗寇,其實,在你抄走錦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輸了。」殷羽揚的咳聲中還伴著血跡,顯然是話說的太多了。事實上,他此刻的傷勢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恐怕不用眾人再出手,也撐不了多久。
「林笑,殺了他!」
「對,一槍解決掉這個叛徒吧!」
「不行,要把他抓起來,好好審問審問,說不定還有同黨呢!」
「林笑,快動手啊!」
「……」
此時,場外的魔冬部眾們已經開始喊叫起來,不論是從個人感情出發,還是從全族利益考慮,殷羽揚絕對已經被所有人恨之入骨。
不料,林笑根本就沒有理會群情激昂的眾人,而是徑直走到村長面前,輕聲問道︰「我要讓他走,行嗎?」
听到這句話,村長還沒有做出反應,身旁的黎叔等人就已經瞪大了眼楮,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從林笑嘴里說出來的。
「胡鬧,這個人絕不能放他走,否則,必然是後患無窮!」黎叔大聲說道。
「是啊,笑兒哥,你為什麼要放過他?他可是差點把咱們幾個都給害了啊!」石敢當也忍不住問道。
「大家听我說,殷羽揚雖然確實犯下了滔天大罪,但他並沒有真的將東莫村帶入絕地,至少,已經被我們成功阻止了。看在他還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大家姑且饒過他這一次,如何?」林笑繼續勸說道。
被他這麼一說,眾人不由陷入了沉思。事實上,林笑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殷羽揚雖然行的是反叛之事,但他對自己的族人並沒有下過狠手,連村長等人都是暫時囚禁,在山牢里好吃好喝招待著。
甚至于,在第一次與雅利安人的戰斗中,殷羽揚放棄已經到手的優勢,及時將整個部隊撤回,避免過早與對方決戰,恐怕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想犧牲自己的族人吧。
當然,對于林笑他們幾個,殷羽揚絕對是稱得上該死,因為他的這番精心設計,早已是把他們當成死人來看待了。
「我還是不能同意,即便他沒有造成無法避免的損失,但他心里既然有了這個心,就已經是一個徹底的叛徒。」考慮再三,黎叔終是忍不住發表自己的意見道。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似乎也都是比較支持黎叔。
「我說,這麼大點兒事你們怎麼還磨磨唧唧的?要是在我們雅利安族,這種人早就被大卸八塊了!當然,你們的風俗習慣我不了解,所以,我覺得應該讓林笑做決定,為什麼呢?因為是他打敗的殷羽揚嘛!」一直候在旁邊的海雅突然插嘴道。
「我也同意,林笑,你做決定吧。」似乎是被海雅的話激發了靈感,村長總算不再黑著一張臉,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是啊,笑兒哥,你決定吧,我們幾個都听你的。」李傲行也代表著兄弟姐妹們發話道。
「我們雅利安族也沒問題,只要你們能搞定達利元就可以啦。」海雅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道。
「林笑,我們都听村長的,你想怎樣就怎樣,大家伙不會有意見的。」這時,連對面戰團里的王守仁他們都過來了,雖然哥仨扭扭捏捏地還不敢離村長他們太近,但一記馬屁拍過去,總算自己心里稍覺有底了些。
此時,不遠處的殷羽揚並沒有任何異動,他只是木然地封住了傷口,遙望著遠方的天空默不作聲。
「殷羽揚,你走吧,東莫村不再歡迎你了。」林笑走到他的身邊,沉聲說道。
「哦?你們不殺我,反而還要放虎歸山?」殷羽揚略顯意外道。
「放虎歸山?你的山就是東莫村,離開了族人,我不覺得你還有什麼威脅。」林笑冷然道。
「是嗎?……」殷羽揚盯著林笑,雙眼一瞬不瞬地注視了片刻,突然徑直朝他走來。
「笑兒哥,小心!」李傲行看到這一幕,不由下意識地提醒道。
但眾人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殷羽揚只是附在林笑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後,便拖著沉重的步伐轉身離去,再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隊長,為什麼?」經過鐵鋒的身旁時,殷羽揚仍舊听到了這句話。
「好好保護村子。」殷羽揚依然沒有回答他,擦肩而過後,緩緩地消失在了絕域山脈的叢林之中……
「羽揚,一路保重啊。」望著那道挺拔的熟悉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盡頭,村長嘴中無意識地低語道,那眼神仿佛是在送別一位離家遠行的游子,充滿了舐犢之情。
眾人都不知道,最想放殷羽揚走的不是林笑,而正是村長他自己。只是,站在村長的位置上,有很多事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還好,有林笑幫了他的忙。
「是啊,還好,還有你。」村長長嘆一口氣,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現在,是夢醒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