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降書已經送出去了。城中各處我也做好了安排。只等青山軍三日後自投羅網。咱們便能揚眉吐氣。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啦。」風雲城的城頭。精神抖擻的孟魁正大聲匯報著自己的工作。吐沫橫飛間。完全沒注意到孟獲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揚眉吐氣。哼。連自己的老窩都保不住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談論這些。」孟獲毫不客氣道︰「若非是山窮水盡。全無出路。我才不願听從決絕嶺的安排。撇下風雲城。撤進什麼內陸去。」
「誒。大哥此言差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我們手里頭有人。有朝一日。不是還能再殺回來的嘛。」孟魁連忙勸道。
「你懂什麼。此去決絕嶺。可不是寄人籬下那般簡單。」孟獲苦笑著搖頭道︰「以前。我們名義雖也屬決絕嶺管轄。但除了每年上繳紅利外。平時都是自由的。根本無需理會他們的吩咐。然而。現在卻不得不听從決絕嶺的安排。受到他們的‘保護’。境遇可謂是截然不同啊。」
「大哥是怕過不慣那種仰人鼻息的生活嗎。」仔細想了想。孟魁突然也有種感同身受的不舒服勁兒。
「仰人鼻息倒也還好。就怕彼時連這最基本的需求都滿足不了咯……」孟獲這話說得很明白。他是怕人家決絕嶺「店大欺客」。到時候連人帶馬。把你一口吞下。自己也沒處講理去。
「那怎麼辦。要不。我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孟魁被他說得心里發毛。開始從堅定的「支持者」變得立場搖擺起來。
「算了。都到了這個地步。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我只希望決絕嶺的人能夠看在咱們鞍前馬後。拼命效力的份兒上。不要翻臉翻得太快就好。」顯然。經驗豐富的孟獲對此並沒抱有太大的期待值。
「娘的。這樣夾在中間最難做人。反正左右都是被兼並的命。大哥何不想想對面那邊的風光。」孟魁眼珠子一轉。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瘋了。決絕嶺的特使還在城里。萬一被他知道這個想法。你我焉能善終。」孟獲一臉緊張道。
「嘿嘿。若是真要投靠逍遙宗。那廝定是咱們第一個需除掉的人。而且。以此作為‘投名狀’。對方必會更加樂意接納我們才是。」孟魁陰笑著說道。需知。青山城與決絕嶺之間的恩怨。早已是難以化解的死局。對任何敢于反抗決絕嶺的猛士。林笑等人自然會奉為上賓。
「二當家想得倒是周到。只可惜。我們決絕嶺卻早有準備。容不得爾等造次。」不料。未等孟家兄弟就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下去。不遠處的城樓口便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道人影。正緩緩向他們走來。
「特使……」一看清此人的身份。孟魁只覺自己像是誤陷冰窟。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瞬間就籠罩了全身。
「別慌。大不了魚死網破。有什麼好怕的。」幸好。一旁的孟獲還算鎮定。身為風雲城的大城主。他必須要在此刻維護自己的尊嚴和體面。
「好。大當家倒是還有幾分梟雄本色。這樣吧。我瞧你並非老二那般糊涂。干脆就再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只要你現在殺了他。決絕嶺仍會張開手臂歡迎你。如何。」來者約莫三十上下的年紀。面色枯黃。額頭突出。說話的聲音像是鴨子被人扼住了喉嚨。听著讓人格外難受。
之前。曾有一位喚作杜青峰的藍衣令事來過風雲城。不過。他事後便隨歐陽哲一同返回蛇城。至今都沒有再露過面。此刻。這位特使卻又是副生面孔。而且。他這番話不僅難听。還充滿了挑撥離間的惡趣味。讓孟魁瞬間暴走。再也顧不得心中的疑慮。
「娘的。身在風雲城。你竟然還敢如此囂張。真以為我們兄弟二人是吃素的嗎。大哥。讓我給他個痛……快……」身子陡然一僵。話才說到一半的孟魁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旋即。未等他回過頭來再看孟獲一眼。胸前涌出的劇烈痛楚便讓他癱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還是先讓我給你個痛快吧。」慢慢地收回掌中劍。孟獲在弒弟之後。仍是面色不改。一如往日之平靜。
「唔……沒想到。大當家卻是個心狠手辣。毫不拖泥帶水的主兒。佩服、佩服。」親眼目睹了這戲劇性的悲慘一幕。決絕嶺特使也是吃驚不小。對孟獲再次刮目相看。
事實上。誰也無法想象孟家兄弟的反差竟會這麼大。一直以凶狠狡猾而著稱的孟魁。做起事來反倒略顯沖動、幼稚。而表面看去似乎心機全無的孟獲。卻是城府最深的那個。
「特使大人過獎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死只是死他一個。他若不死。我們便都要死。這麼簡單的選擇題。我又怎會做不出呢。」孟獲笑著說道。
「好。說得好。我最喜歡和聰明人辦事了。因為。聰明人很少會做出愚蠢的決定。」特使掃了一眼地上的孟魁尸首。這才滿意地頷首道︰「行了。你下去安排吧。那些部下雖然已經發誓效忠決絕嶺。但你的話他們暫時還會听進去一些的。」
「是。我馬上就照特使的意思去辦。」孟獲恭聲應道。仿佛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披在甲冑之下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一如心底那股深沉的寒意。
雖然。方才他從特使的第一句話里。便听出了幾分不妙的兆頭。但當心中所料都成為現實時。受到的震撼仍是讓孟獲腦袋發懵。差點兒就站不穩身形。
他想不出決絕嶺是通過什麼手段來控制城中將士。讓自己兩人在數日內就變為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只不過。他卻相信決絕嶺絕對有這樣的能力做到。這是西北三巨頭的真正底蘊之體現。也是他為何當機立斷。殺掉自己的胞弟來博取活命機會的唯一原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算是親生兄弟。那又如何。
「哼。我倒是小瞧了他……」望著孟獲逐漸遠去的背影。來自決絕嶺的這位特使輕蔑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身邊一直帶著這樣一顆「定時炸彈」會有何危險。
其實。他的確應該有這種自信。作為決絕嶺中最年輕的「紫衣令事」。畢遠這一生都是活在無數的光環之下。從未經歷過失敗的滋味。在他看來。不論孟獲這只「螞蟻」多麼的強壯。他終究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螞蟻。自己隨時可以抹殺的廢物罷了。
「林笑。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對手。」將目光再轉向聚集在風雲城外的青山城大軍。畢遠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如果說。成功和輝煌。是他之前人生的代名詞。那麼。自從林笑出現後。他的人生也隨之迎來了一個轉折點。
「天才」、「神話」、「奇跡」……畢遠不曾想過。諸如此等贊美詞匯。竟能這般集中地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而且。這個人還是決絕嶺的死對頭。一個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西北勁敵。
毫無疑問。越是這樣光彩奪目的人物。越會成為眾矢之的。大家的心思都很簡單。自己搏出位。不如踩人肩膀上位。如果能夠擊敗林笑。他的名聲和地位自然也會由自己取而代之。這豈不是成名的最佳捷徑。
顯然。畢遠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到風雲城的。可惜。他卻不知道。此刻在對面的青山軍中。並沒有林笑親自坐鎮。等待他的。乃是一大一小。兩頭同樣不好招惹的「千年狐狸精」。
三日後。風雲城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青山城人馬終于從城外拔寨動身。在方玉竹和李傲行的率領下。魚貫入城。
此次。圍困風雲城的大軍總數超過五萬。而城內守軍原本就只有兩萬不到。這三日間又提前撤出了大部。所以。方、李二人便只領了部分兵馬跟隨。將主力繼續留在城外以防不測。
「玉竹哥。這幾天我已將偵查範圍擴大了一倍有余。暫時還沒發現決絕嶺方面有何異動。看來。孟家兄弟這回是真心要歸降我們了。」騎在高大的虯龍馬上。李傲行看著不遠處的白色城牆。搖頭晃腦地說道。
「最好是這樣。能夠早點結束戰事。讓兒郎們盡快回家。否則。我定要教孟家兄弟後悔莫及。」方玉竹一臉淡定道。只是。他的內心深處卻遠不如表面那般沉靜。
讓方玉竹難以心安的理由很簡單。那便是決絕嶺的反應實在太安靜。也太不作為了一些。
眾所周知。這座風雲城和蛇城一樣。都是決絕嶺設置在西北邊陲地帶的兩座前哨站。前幾年。因為爭奪西北連環十二城的關系。這兩城的作用和受關注度都大大削弱。形同雞肋。但隨著青山城的強勢崛起。逍遙宗再次統一十二城等一系列大事所引發的新格局形成。它們無疑又變得重要起來。
這麼重要的一塊肉。決絕嶺真會舍得放棄嗎。方玉竹不相信事情會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