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12日早上七點四十五分,這是一個平常而緊張的早晨,對于河北省永昌市人民醫院普外科的實習生林波來說也是如此。
今天是一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柔和溫暖的光線灑在人民醫院樓頂那一排紅色招牌上,更顯得醒目異常。
鏡頭穿過醫院住院部半透明的玻璃,來到三樓的電梯口。此時隨著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矯健的身影「嗖」的一下就竄了出來,緊接著一雙發亮的眸子快速地四下掃了一遍,今天這個時間樓道里居然沒什麼人。
「媽呀,真是好險!老天保佑!」
低聲地吐出一句話,那個身影立刻直起腰若無其事地向普外科醫辦室走去。
按照人民醫院的規定,醫院所有員工(包括實習生在內)上下班不得乘坐電梯,一經發現院內職工罰款50元,實習生第一次在本科室內通報批評,以後則和院內職工同等待遇。
對于這條規定,林波的反應是無所謂的。這有什麼呀?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里面不是說了嗎?一經發現,才會怎麼怎麼樣。那就是說如果你夠機靈運氣夠好不被抓住的話,那這條規定也就形同虛設了。
在這種理解的前提下,一向喜歡睡懶覺的林波便隔三差五地「越軌」一次。或許真的是他的運氣不錯,在醫院實習了半年多竟然一次也沒被抓住。這不,今天再一次「奸計得逞」。
「林波,你在那兒晃悠什麼呢?」
林波剛剛換上白大衣走進醫辦室,就被樓道里的一個聲音叫住了。他扭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帶教老師,普外科主治醫師許三卓,便趕緊迎了上去。
「許老師,那個我剛要說準備一下今天的病歷呢。」林波有些心虛地說著,雖然平時他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著不著邊際的謊話,但在這位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老師面前,一旦說起謊話來,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許三卓眯起眼楮看著他,忽然笑了笑低聲說︰「常在河邊走,小心你的鞋。」
林波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許三卓的聲音忽然恢復了正常,「帶上病歷,今天上手術。」
一听見「手術」倆字兒,林波的眼楮立刻就亮了,「真的啊?是8床,還是12床?」
許三卓轉身向病房走去,頭也不回地反問到︰「你說呢?」
林波站在原地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12床,看來那位大叔的膽囊是保不住了。」
十五分鐘後,林波做好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端著雙手和許三卓面對面地站在手術台前。
「林波,說一下膽囊切除術的適應癥。」許三卓看了林波一眼說。
林波點點頭腦子里的知識便順口而出,「膽石癥、膽囊炎、膽絞痛和膽汁阻塞都需要通過膽囊切除術來進行治療。」說到這兒,他驀地意識到了什麼又問到︰「許老師,咱們院不是有月復腔鏡嗎?為什麼還要開月復呢?」
「昨天晚上下班後病人急查了一個超聲,發現有巨型的膽石,因此月復腔鏡就不好使了。」許三卓邊說著便觀察著病人的狀態。
這時只見麻醉師沖許三卓點了點頭,許三卓斷然說到︰「好了,開始吧。」
緊接著所有人便開始動了起來,遞器械、拉切口、探查,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很快許三卓就探查完畢確定了膽石的位置。
「拉鉤。」
不等許三卓這句話說出來,已經上過幾次手術的林波很自然地就做到了位。
當看到暴露出來的膽囊時,林波不禁倒吸了口冷氣,「老師,這這膽結石未免也太大了吧?」
許三卓哼了一聲說︰「不大的話,能用得著這麼麻煩嗎?注意力集中點。」
「以前的這類手術多是單一的順行性切除或逆行性切除,你的運氣很好啊,今天趕上一例二者相結合的。」許三卓說著話手底下一點也不受影響。
林波雙手拉著兩個鉤子,眼楮緊緊盯著許三卓的一舉一動。在醫院半年多的實習,使他明白了一個很重要的真理,那就是書本上學的東西再多再精,如果沒有與實踐相結合,那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此時,眼前這個被巨型膽石撐的變了型的膽囊,在許三卓熟練的技術下已經被剝離出了三分之二,接下來剝離完畢後只要再做好後續的止血、縫合、引流等工作,這台手術也就結束了。
隨著手術刀放回無菌盤的輕微聲音響起,也就意味著這台膽囊切除術已經到了尾聲。
就在這時,依舊拉著鉤的林波忽然有一種很微弱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股風從他的耳邊吹過。他抬起頭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即便自嘲地笑笑又把視線移了回去。
自己真的是敏感過頭了,這可是在手術室里,哪里會有什麼風呢?
然而,就在林波這個想法剛剛過去的一剎那,手術台旁邊的心電監護儀突然叫了起來。
「許大夫,病人的血壓忽然急劇下降,心電圖也出現異常。」一旁的護士忍不住喊道。
許三卓眉頭一皺斥道︰「慌什麼?我在查找原因,注意觀察,隨時準備注射。」
一分鐘後,心電監護儀還在響著。
此刻林波注意到一向沉著冷靜的許三卓額頭上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心跳不由得慢了一拍,難道還沒有找到原因嗎?
「報告病人血壓、心率。」許三卓低喝到。
「血壓︰60/,心率50次/分。還在繼續往下降,許大夫,現在要注射搶救嗎?」護士緊張地問。
「沒有出血,沒有損傷,一切正常啊。可怎麼就一直往下掉呢?」許三卓正在自語著,听到護士的話立刻說︰「馬上注射搶救,快!」
「許老師,我現在能做些什麼?」林波第一次經歷這種場景,心里也不免有些緊張。
「拉好你的鉤!」許三卓瞪了他一眼。
正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台反映著病人生命體征的心電監護儀上的時候,林波的目光不經意間看到病人原本向上的臉忽然輕輕地向旁邊一歪,緊跟著他就感覺手里鉤子的拉扯力驀地一松,接下來一聲驚呼響徹整個手術室,隨即又戛然而止。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當許三卓身心疲憊地走向門口時,一個護士在他身後遲疑地問到︰「許大夫,病人的情況」
許三卓的聲音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如實寫吧,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他他的確已經是一個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