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春意朦朧間听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喊︰「春喜,快起來了,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學呢,別遲到了。」
春喜是誰?上小學?誰家的女圭女圭啊……不對蕭春意猛的睜開眼楮,窗外蒙蒙亮,一個臃腫的身影過來揭開蚊帳,推推她的身體,輕聲說︰「春喜,還沒醒嗎?今天你要上學了,小心一點,別吵醒了妹妹。」
是老媽她上大學之前的名字就叫春喜,春意是她高三辦身份證參加高考時,自己去民政局改的名字,現在是怎麼回事?這麼年輕的老媽還大著肚子她上小學?天,她不是遇車禍死掉了嗎?沒死成?還回到了她七歲的時候?
蕭春意揉揉眼楮,看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再想起自己當年小蘿莉時的相片,藝術來源生活,電視上播瘋了的穿越劇、網絡上瘋傳的重生文,原來都是存在的啊嘖嘖,她怎麼覺得這麼幸福啊她可是在被催婚催急的時候,無數次的想過,如果可以回到過去,回到大學時代,她一定接受那位長相差強人意卻寵她寵得無法無天的學長的情意
胡秀枝在門口又輕叫了一聲,蕭春意低低的應一聲,按下心里重生的喜悅及感慨,手腳麻利的爬起來。環顧一眼,光禿禿的牆壁連石灰都沒上一層。二十多平米的樣子,除了一張木床,就沒有其他的家具。牆角堆著幾個好幾個鼓鼓的編織袋,還真是寒酸啊,這間她曾經睡了近二十年的房間……听到胡秀枝又叫了一聲,她穿上鞋下樓。
胡秀枝腆著肚子,坐在灶堂里一邊燒火熬豬食,一邊在小灶上煮稀飯。老爸蕭富有已經出門干活去了。
進入眼簾的是同樣寒酸的一樓,臥室里也只一張木床,一個小衣櫃,一張書桌,牆角放著的東西更亂更雜。被當作客廳的一向被他們稱作新房子,窗戶都玻璃都沒有裝上,靠近窗口的地方擺了一張小飯桌,三張凳子都是高矮不一、長短不等、寬窄不同……靠門的方向擺著一個灰黑色的木制碗櫃。
蕭春意嘆息,這會覺得反差好大啊……一邊刷牙一邊想︰她第一天上小學,那就是1990年的九月,七歲不到,弟弟是1991年1月22號出生的,還有五個多月。現在大妹妹春樂四歲半,***春雨才兩歲半。
之前的她對于媽媽懷小弟時候的事情已經完全沒有印象,反正只記得蠻苦的。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她的童年過得也頗為辛苦,要照顧年紀的弟弟妹妹們,全包家務,要上學,還要幫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所以她成年以後,對于網絡上人們懷念童年的貼子從來不感冒,她可不想重新回到她的童年,太辛苦了,對于孩提時候的她來說。既然現在不可挽回的又回來了,那她一定要……
卡殼了,她剛才怎麼會覺得幸福啊?想想前路,又是一片迷茫啊,小蘿莉的她要怎麼勸說父母不一味守著農田,去做其他的事情來改善自己家的經濟條件啊
老媽是很有主意很好強的一個人,卻礙于老爸的頑固保守,做生意怕賠,外出打工又怕家里的事情忙不完,有老有小,沒有男人在家怎麼行之類的,東怕西怕,一輩子守著幾畝田地,讓一家人跟著吃了不少苦。雖然後來老爸終于學成了一門手藝,卻夏天頂著高溫、冬天冒著嚴寒,他在外面做事,家里人擔心又心疼,直到她們幾姊妹都讀出書來,參加工作之後,家里的狀況才好轉。
既然她保有了之前的記憶,那就不能再讓家里重蹈覆轍了。她記得前一世村子里有不少的人做生意都成功的︰鄉村走地雞、湖野鴨、基地野豬等,都成了鳳遠縣城遠銷各大城市的品牌項目。當然她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政府招商引資進來,老板們只負責出錢,再找到技術性人才,工廠辦起來,銷路就是業務人員的事情了。
想她家老爸也販過雞、殺過豬,卻都沒有做長久,所以也就沒有賺到錢,後來村子里靠殺豬、販雞做生意發家的人多了去了。嗯,現在她最重要的是得到老**支持,讓老爸一門心思去殺豬好了,等賺到錢了,再去考慮做其他的生意。
學校就在村子上,不過五分鐘的路程,胡秀枝這麼早把她叫起來,估計還有別的事情要安排。果不其然,春意剛放下牙刷,她就說︰「鍋里還有昨天剩下的煮紅薯,你吃一個墊墊肚子,然後去四畝山的地里澆一下豆角秧子。回來就可以吃早飯了。」
蕭春意點點頭,熟門熟路的去雜物間拿出一對小桶,拿一個個頭不算大的紅薯邊啃邊出門去了。
二十一年前的村莊看上去竟然如此破敗,不過遠處的山林倒是郁郁蔥蔥的一片盎然。當年一進入二十一世紀,這附近的山林就被村干部們先租後賣,收回的錢按每戶人頭數來分,有些家里孩子少的,還吵鬧了一番說太不公平。然後樹木被砍伐賣掉,先是租給村里有意要發財的村民,建起了果園,果園收益不好,最後土地被轉賣,被台灣和香港的投資者買了下來,建了工廠。
在他們這個小鄉村,八十年代家里三四個孩子的還是很常見的,重男輕女的思想也很重,所以胡秀枝生了三個女兒之後,還要再懷一胎,幸好第四胎就是她們家夢寐以求的男孩子了。她們家下首的一戶鄰居,就接連生了六個女兒,中間還壞了兩個,最後終于得到一個兒子才作罷。她小學的一個女同學家也是這樣,六個孩子。
唉,想起當年長大後才看的小品《超生游擊隊》,越窮越要生,越生越會窮,什麼兒女多福氣多,根本屁話,兒女多冤家多……她小時可沒少跟蕭春樂吵架,所以長大後,四姊妹中,她跟春樂的感情最淡。其實回頭想想,她這個大姐還是沒有做好的,弟弟妹妹跟她都不親,她現在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的對他們
從前的蕭春喜心里還是有些怨恨父母的。雖然這個時候的村莊,大家都不富裕,同齡的孩子中跟她一樣,總要為家里分擔農活的也不在少數,但是別人家的媽媽都好溫柔啊,不像胡秀枝總是很容易就脾氣暴躁起來。
春意自己先笑起來,年紀越大她才越知道父母心里的苦與肩上的重擔。在前世活到二十八歲,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胡秀枝,其次是蕭富有。第三位的是她自己。不只一次對閨蜜們說就算將來有了老公、孩子,排在第一位的也絕對是自己老媽。
介紹一下村莊的概況。福地村,是內陸偏南的一個小鄉村,屬于鳳遠縣祥和鎮管轄,靠近縣城,有很多天時地利人和的原因讓這個小村在不久的將來富裕起來。
福地村兩百多戶人家,圍繞舊村的有兩條小河,分成三個地段,東村是新村,背靠一座不大的山峰——獅山。獅山沒什麼來歷,倒是春意四年級的時候,看多了幾篇故事會上的胡編亂縐,給獅山編了天上神仙下凡做好事,最後趕不上回天宮的時間,無奈化作一座山的小故事,吸引了周圍一大群孩子們。
太陽出獅山,一度是福地村民們的時間表。太陽剛過山頭基本上是早上七點多,可以回家吃早飯了。獅山下一大片的平原都是屬于福地村的土地。
西村只有十來戶,隱于樹林中,也是從舊村搬出去的人家。只是這一片面積較小,所以沒有更多的人搬過來。
舊村位于中間,是人口最多的。房屋也比較古舊,祖宗從另一處搬出來時到現在為止,有將近兩百年了。一眼望去,基本上是高檐吊角的瓦房,不過十年之後,就全蓋成新的,成了兩層三層的平房、洋房了。
三個地方有大道連接著。東村都是由舊村這邊搬出去的,以後將會越來越多,二十年後,基本上與另外兩個村南北相接,都快沒有明顯的分界了。村民老老少少近一千五百人,算得上是附近比較大的一個村莊了。
蕭春意家住在舊村正中間的位置。祖上曾是大財主,舊村一半的人是她家的旁親,就算是二十年後,跟一些不太熟的人打招呼時,人們不清楚她是誰家的孩子時,都會有相熟的人說︰就是大房子里富有的大女兒。只不過到她爺爺這一輩就已經沒落了。爺爺去世早,等到蕭富有成年,再生下她們四姊妹,超生兩個,罰款兩次之後,唉,都算得上是貧困戶了。
到弟弟出生之後,蕭春意家七口人,卻只有五個人分了田地,那時候說超生的人沒有田地分,上了戶口也沒有人權,村里有什麼好事都輪不到他們。每個人七分田三分地,總共三畝五分田、一畝五分地,糧食產量也不高,反正每年五六月分,早稻還未成熟的時候,她家就就要去外婆家借糧了。直到十年以後,越來越的青壯勞力出外務工去了,糧田多余了,他們家接了本家親戚的田來種,才有富余的糧食。
等她參加工作,不再讓父母如此勞累,不讓他們接田種時,父母親還是不肯放棄,說是政府給了農民如此多的優惠政策,他們不種田,看著那些田荒廢下來,心里都不安。直到春樂和春雨都大學畢業有工作了,才作罷。那時候,她家的糧食已經有一大半要賣出去了。做為農民的父母親,對于黨和政府還是很感激的。
其實福地村,相比而言,田地都是很寬廣的,只是分配不均。兩百多戶人家,分成了四個小組,每組一樣多的田地,卻不是一樣多的人口。人少的組分配到了田地就多,春意家是第四組,每人還可分七分田,第二組听說每人只有五分田五分地,第一組和第三組的人家,就每人可分一畝田六分地。
春意的外婆家,紫山頭,算是山區,地多田少,而且水田離得很遠,地多是多,都在山上,而且很小塊,翻山越嶺,種什麼都不方便。舅舅勤勞,除了種田還做手藝活掙錢,就算田地不如自家多,同樣要養七口人,生活條件卻比她家要好很多。
四畝山位于舊村和西村之間,除了東西兩頭各有一條小河,其余小溝小渠遍布田野,到地里澆灌農作物很方便。福地村的水利建設很不錯,1998年長江流域大發洪水,而她家鄉這一大片卻遭遇特大干旱,損失都很嚴重,顆粒無收的比比皆是。唯獨福地村糧食產量僅比平時少了四成而已,當時還發生過河下游的村莊過來搶水,大動干弋之事。
想得遠了,春意把思緒拉回來,小溝里的水不太滿,只能用瓢一下一下的往桶里裝水,早知道就應該從小河里裝水了。福地村的祖先們沒有閑情給繞村而過的兩條河取好听的名,村西頭的這條就叫小河壩,村東頭的那條叫黃水溝。
黃水溝寬二十米,深十米,總長三千米,起點是福地村的福山坳,最後匯入鳳遠縣縣城河,最後流入支江,萬水歸流,最後入東海。春意記得之前好像听老爸說過,黃水溝是當年三年自然災害時,村支書帶領全村老少開挖出來的,源頭就在村上的牛頭山。牛頭山都是黃土,每次雨一下,流出來的水就是黃黃的,所以取名作黃水溝。自從有了這條溝之後,福地就再也沒遇到不能承受的旱災。
春意有點看高了自己七歲時的力量。兩只小桶裝滿水之後,她俯身一挑,差點把自己給整到小溝里去了,竟然挑不起來不過是十來公升水而已,唉,人長回去了,力氣也跟著退回去了。把水倒掉吧,有點可惜,自己半俯著身子,有兩次差點滑進溝里去,好不容易裝滿的水,怎麼能倒掉。
春意的倔強脾氣又犯了,小溝離自家的地不過五十米遠,拼一拼就到了。最後一咬牙,硬是三步一搖的,踉踉蹌蹌的擔著水往前走,結果水還是灑了不少出來,肩膀硌得生痛。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下雨了,一瓢水澆下去,只听到土地 的聲音,一擔水只澆了兩畦豆角秧苗就沒了。還有四畦,滿桶的水要兩擔,如果半桶,豈不是要來回四趟?
春意看了下太陽,才剛從東村那里的獅山頂上冒出來,時間還早,那就慢慢擔吧。
呼呼呼……春意看時間還早,又順便把不遠處另一塊里的蘿卜秧子一起澆了。回家的時候,又順便從井里擔了一擔水回去。
秀枝同志已經到了村口來眺望,看到她又擔水回來,趕緊就要去接。春意擺擺說︰「我擔得起,沒事沒事。」
秀枝同志跟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說︰「家里還有水用呢,都七點四十了,回去趕緊吃飯上學去,別第一天上學就遲到了。」
春意嗯嗯啊啊的應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