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美芳一夜無眠,盯著時鐘,看時針艱難爬過一分一秒。她豎著耳朵傾听著外面的動靜,多希望听到那熟悉的開門聲、熟悉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進來,敲開她的門,親熱地說著「媽媽,我回來了」……
她只有這麼一個孩子,當年她在懷孕期間未注意,以致于孩子一生下來,就有先天不足。從一歲到六歲,她帶著無疾呆得最多的地方是醫院,各個地方的大小醫院,她都跑遍了。甚至某個小角落里所謂的名單特醫,她都帶著他去過。
直到六歲的時候,遇到一個真正的特醫,告訴她,北昆侖南蒼梧,昆侖鄴明山上有個師承乾隆御封天下第一名醫的老道長,他或許有辦法完全根治無疾身上的不足。
他們花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才找到那座鄴明山,歷經千辛萬苦終于見到那個須眉飄飄宛若仙人的老道長。老道長進行一番模骨之後,說讓無疾留在山上三年,至于以後能否根除病根,完全看個人造化。
一番話說得神乎所以,她根本不相信。怎麼可能把一個七歲不到的孩子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身邊,而且還是在一座方圓十公里之內找不到一個人煙的人地方?就算她再絕望,她也不會放孩子一個人留在這種莫名的地方。
無疾卻懂事地說︰「媽媽,沒關系的,我相信道長,也相信我自己,等我好了之後,我要媽媽臉上永遠都是笑容,不再為**任何心。」
她在山上陪了半個月,老道長也沒有任何意見,臉上總有微笑,對她說︰「爭不得天命,管不得人事。你這孩子本是為報恩而來,合該與你母慈子孝,共享天倫。你卻在母月復之中欠他良多,這幾年的奔波勞累,是償還今生欠下的債。以後你只管把手放開,孩子帶給你的驚喜遠多于你的想象。」
這番帶迷信色彩的言論,她心里不是為然,而對他教孩子練習的那些方法,她也將信將疑,只當是走投無路孤且一試。
半個月里,她見到附近不少村民前來尋醫問藥。對于突然多出來的母子倆也關懷良多,安慰良多。在無疾的催促下,她才踏上歸程。接下來的一年里,她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去往山上的路上。
孩子是她全部的心血……一年後無疾的身體明顯好轉,她曾提議是不是可以縮短時間,讓他提前回家,去城里接受更先進科學化的治療。道長只是望著她笑,不置可否。卻讓無疾心里好一番埋怨。
她離開的時候,道長告訴她,以後都不要來了,他將帶著孩子遠游,等時間到了,他會親自送孩子到家,希望她到時候要好酒好菜招待他。
結果還不到一年,在無疾九歲差一個月的時候,他們到了。她一邊欣喜孩子終于回來了,一邊又暗自擔心,說好的三年才剛過了兩年多,無疾的病真的全都好了嗎?她將心里的疑惑說出來,道長依舊故弄玄虛笑而不答,只說了一句︰「你是我的有緣人。」一餐飯之後便飄然離開。
過了很久之後的一天,無疾才突然說︰「道長說我病好的那天就是他離開世界的日子。那一年遠游,他帶著我跟一個個老友道別,有人,有樹,有花,也有動物。人里有電視里經常出現的大名人,也有山野鄉村里的平凡老百姓。我們家是最後一站。」
「有一段時間我很矛盾,干脆想著病不要好算了,這樣就可以每天跟著道長,輕松過日子。可是我又答應過媽媽,要快點好起來。道長說,天下萬物都有定時。來有時,去有時;生有時,死有時;相聚有時,離別有時;歡笑有時,哭泣有時。時間到了,便隨自然,強留便是種苦果……」
無疾回來後,還按照山上的生活習慣,每天天亮便起身,練一小時的功,然後吃早餐,學習一小時,再練一次功。
他覺得自己九歲了再去念小學一年級很丟人,再加上特殊的作息習慣在學校里也不適應。她便干脆在家里教他。孩子聰明,舉一反三,學得很快,她教得也很輕松。
他的那一身養生功練到十歲,便可隨自己意願是否要繼續練下去。不用她說,他就主動表示,初中回學校上課,他的世界不應如此狹小。
這個對誰都溫文懂禮的孩子,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連花草都說有生命的孩子,怎麼會有人來害他?她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怎麼能讓壞人來傷害她一生的珍寶?
許美芳亂七八糟的想著這些,眼淚無法控制的流了一次又一次,壓抑地哭聲能把心肺都壓炸了……
這時天剛亮,門外傳來汽車的熄火聲。許美芳臉都顧不上抹一把,就從房間里沖了出去,打開門大叫一聲︰「無疾」見到的卻是同樣疲憊不堪的章力彬。
章力彬昨晚十點半接到許美芳打過去的電話說章無疾不見了,安慰了她一番,掛斷電話之後,心里也放不下。孩子一向听話懂事,像徹夜不歸還一句不說的情況,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別人家的孩子有所謂的青春叛逆期,若是說他家的章無疾也有叛逆期,故意挑戰父母的權威和忍耐,不顧父母的擔心,而徹夜在外流連不歸家,是打死他也不相信。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想也沒想,拿起車鑰匙就一路飛車,連夜奔回家。
門外這番動作,將本來就睡得不踏實的柳林希和周奕翡都吵醒過來。章力彬听許美芳說了詳細情況,又好好安慰她一番,趁她去洗漱時,又問了兩人昨晚跟章無疾在一起時,發生的詳細事情經過。
說到柳林希家全部家具被搬空時,章力彬的額頭一跳,誰活得不耐煩了敢挑柳家下手?柳林希的爸爸柳政升在沿海一帶也承包了不少工程,因著兩個孩子是同學關系,他平時跟柳政升也偶爾一起吃飯,更是在應酬上常見。傳聞柳政升有背景,他有個結拜兄弟,掃平了鳳遠之後,在沿海一帶也頗有名氣,一般人沒被門夾過腦袋都不會去惹他們。
柳家的案子和無疾的失蹤最好沒有聯系,否則就算他沒有所謂的黑白背景,他也要將那人斬草除根,毫不手軟這個世道,沒有所謂的白道,只要有錢,不管白道,沒有錢辦不到的事章力彬心里狠狠地想。
好不容易勸說許美芳去睡一下,他洗漱一番,便找幾個人出來喝喝早茶。這兩年,所謂的粵式早茶店、港式早茶鋪,環境優美,點心別致美味,服務客氣周到,陸續佔領了鳳遠縣城的傳統小吃店。
柳林希不肯去上學。看他一臉自責的表情,也不肯說出何爵的那段來,以及昨晚來章家在路上,他滿口神經兮兮的話,周奕翡心想,他不會蠢到自己一個人去找那幫混混算賬吧?
送他們出去上學,章力彬一臉愧疚的神情,說︰「不好意思啊,家里有點亂,都不能留你們吃早餐,我等會也有事,也不能陪你們去吃早餐。巷口那家胖子米粉店里的早餐還不錯,你們帶著錢過去自己買吃的吧?」說完就每人手里塞一張十塊的。
兩人趕緊拒絕,說身上有錢。章力彬也不勉強。
往前走了幾步,周奕翡覺得還是不放心,扯住柳林希,回頭說︰「章叔叔,還有個情況我們沒反映。柳林希懷疑自己惹到了一個叫何爵的混混,這一切都是何爵干的……」
在兩人逼迫的眼神下,柳林希恨不得以死謝罪,斷斷續續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直言自己不去上學,就要去找何爵。
章力彬讓周奕翡去學校,他帶著柳林希去辦事。
周奕翡說好。轉身欲走,柳林希突然又叫住他,讓他小心點,心里真是把自己恨了個無數遍,當時怎麼就那麼嘴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