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部後,我們誰也再沒有心思討論集資修路的事兒了。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誰還有心思來集資修路,只能等上一段時間,等弄清了這場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處理好後續事務,等大家的心情都恢復了再討論集資修路的事兒也不遲。
第三天中午,鎮派出所的民警就來村部打听何水清的小舅子謝大頭住在哪兒,並且向何書強了解了一下謝大頭的基本情況。何書強回答完兩位民警的問話後就問道︰「謝大頭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其中一位民警說道︰「有人舉報玉石林山的火可能是謝大頭放的,所以我們才來找你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原來是這樣。」
那位民警接著說道︰「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們想請何書記帶我們去一趟何水清家?」
「好吧,我這就帶你們去。」說著何書強只好放下手頭的工作帶著兩位民警去了何水清家。待何書強回來後我才知道何水清的小舅子當天下午就被兩位民警帶到了派出所,很快第四天何水清也被民警帶去了派出所,而後派出所又將何水清與謝大頭移送到法院,至此玉石林山失火的事兒終于真相大白。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何水清本是鎮林業站的前任護林員,掌管著月亮河村的林業安全,但由于年齡已經超過五十,所以按照規定便被精簡換掉了,為此他心里相當不甘。想想自己干護林員干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怎麼說被拿掉就被拿掉了呢?更讓他生氣的是頂替他的人竟然是他的死對頭李有水的兒子李大勇,為此他心里憋了很大的一股火。他是何書強的本家,于是有一天他便來到村部找何書強。
由于何書強的辦公室與我的辦公室只有一牆之隔,所以那天他與何書強的談話幾乎都讓我听到了。他剛一進何書強的辦公室何書強就問道︰「水清叔,您有事兒?」
「有點兒事兒。」何水清答道。
「什麼事兒?」何書強問道。
「是這麼個事兒。」說著何水清先將手里的一樣東西放在了何書強的辦公桌上,而後從邊上拽了把椅子坐在了何書強對面,坐好後接著說道︰「唉!書強啊,你也知道,我這護林員被擼了,我這心里覺得太不得勁兒了。看看咱倆是一家子,而且你又是村支書兼村主任,所以我來想請你幫我到鎮上說說,看能不能再讓我干兩年,我覺著我這身子骨現在還行,爬個山上個嶺的還沒啥問題。」
听到這兒何書強笑道︰「水清叔,上面是有文件規定的,護林員超過五十歲都得換。」
何水清也跟著笑道︰「啥都得換,現在這事兒還不都是人情關系的事兒嗎,你是村支書,到鎮上幫我說說,需要花錢的地方我來掏,你看行嗎?」
听到這兒何書強有些難為情地說道︰「水清叔,這根本不是錢的事兒。」說到這兒何書強頓了一下,而後又接著說道︰「您問過我爸和我堂叔沒?」
「你爸我倒是問了,他說他跟劉站長也不好說話,你堂叔志國我根本找不到影兒,所以想來想去我就想到了你。」
「唉!那好吧,既然這樣,我過兩天就去給您問問,但能成不能成我就不敢保證了。」
「我相信只要你一出面兒肯定能成,全村人誰不知道你們家跟鎮長的關系,你這村支書村主任要沒有鎮長幫忙,能當的這麼順利?你爸不給我辦只是不想為這事兒操心,他要辦也一定能成。」
何書強听到這兒笑著說道︰「水清叔,其實您把我們家抬的太高了,我們家和鎮長根本就搭不上邊兒,人家我堂叔是我堂叔,這是兩碼事兒,好了,既然您已經求到我這兒了,那我一定到鎮上去給您問問。」
「那就太謝謝你了大佷子,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你先收著,等事成之後我一定還會重謝。」
這時何書強頓時就有些不高興地說道︰「水清叔,您這是干啥,我哪能要您的東西呢,趕緊拿回去。」
何水清笑道︰「這是應該的,現在哪有辦事兒白辦的,再則我都拿來了,你看你咋好意思再讓我拿回去。」
何書強不客氣地說道︰「水清叔,您要是不把這酒拿回去,您的事兒我肯定不給您問。」
何水清一听連忙說道︰「別別別,大佷子,我拿,我拿走還不行嗎。」說著他又將酒拿了回去,而後說道︰「那……書強,我就先回去了,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好。」何書強說道。
隨後何水清便拿著酒離開了。
何水清走後我很想到何書強的辦公室去跟何書強說說這事兒,但又一想這本是何書強的家事兒,何水清是他的一家子叔叔,我一個外人不好參與,他自己會處理好這事兒的,于是這樣想著我就沒去何書強的辦公室。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何書強從鎮上拿著一份文件回到村部,剛坐下沒多久何水清就來了,當時我也在何書強的辦公室。
何水清一進屋就笑著問道︰「書強,我那個事兒你問的咋樣了?」
何書強听了笑道︰「水清叔,您的消息可真靈通,我剛從鎮上回來您就過來了。」
「我這不是著急嗎?」何水清看了我一眼,而後笑道。
我知道何水清的意思是不想讓我知道他和何書強之間談的事兒,于是我轉身就準備離開,在我正要離開時何書強說道︰「星月,你別走,沒事兒,這事兒不怕人,一會兒我還有事兒要跟你說。」听到何書強這麼說我只好留了下來。這時何書強又接著對何水清說道︰「水清叔,事兒我是給您問了,可我剛一說完人家劉站長就給我拿了這份文件,隨後對我說道不是鎮上不用你了,而是上面確實有文件規定超過五十歲的護林員都必須得換掉,文件在這兒,您可以拿回去看看。」
「那就沒有一點兒活動的余地?」何水清收起笑容問道。
「一點兒沒有。」何書強答道。
「那花點兒錢也不行?」
听到這兒何書強笑道︰「水清叔,這不是花錢的事兒,如果花點兒錢就解決,那這官兒豈不誰都可以當了,如果真是那樣,那咱這社會豈不亂了套了。」
何水清听到這兒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後失望地低下了頭。
看到這兒何書強安慰地說道︰「水清叔,這事兒我已經盡力了,我看您也不要把它太放在心上,誰當官能當一輩子啊,您看那些中央領導還要退休呢,您說呢?」
「唉!那好吧,你們忙吧,我回去了。」說著何水清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何水清遠去的背影,我的心里都有些不好受起來,想想干了幾十年的護林員,一下子就不干了,擱誰誰的心里都不會好受。但不好受歸不好受,政策問題是誰也不能輕易改變的。
何水清走後我與何書強便談起了別的事兒。
雖然以後發生的事兒我沒有親眼看到,但何水清在法院受審那天我坐了旁听席,所以我從何水清的供述中了解到了事情發生的全部經過。
原來何水清那天自從打村部回家後,就憋了一肚子的氣,晚上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無法入睡。此時此刻他徹底明白,自己這護林員確實是當到頭了,想要再當已是不可能了。但他實在是不甘心,咽不下這口氣,自己怎麼的也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拿下了,就算自己下來了也不能讓李大勇那小子便宜了,于是他就琢磨著應該找點兒事兒讓李大勇知道知道,這護林員並不是好當的。
整個晚上何水清一直都在琢磨著這個事兒。快要天亮的時候他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讓自己的傻小舅子謝大頭到山上放把火,燒燒李大勇的銳氣。
這樣決定下來之後,他就趁自己的老伴兒謝桂蘭不在家,把謝大頭叫到身邊,讓他到玉石林山上爸媽的墳前裝作燒紙,然後就放把火,放了火之後就回來,別管它燒成個什麼樣兒。
謝大頭雖然人傻,但腦子里還存留著一點兒意識,並沒有傻透腔兒,听到姐夫說讓他去放火他立馬就不干了,嚷著說︰「我不去,我害怕,村里人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何水清看著自己這個傻小舅子這樣就樂了,而後告訴他︰「沒事兒,你是個傻子,傻子干壞事是不犯法的,知道了嗎?」
謝大頭一听姐夫說自己是個傻子,立即就不高興地嚷道︰「傻子,誰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呢,我想娶媳婦,我不傻,我想娶媳婦,你要是答應給我娶媳婦,我就幫你去放火,如果你不給我娶我就不去幫你放。」
何水清听到這兒立即用手捂住了謝大頭的嘴,並做了個禁聲的動作,而後把手放下來說道︰「好好好,我給你娶媳婦,不過千萬別告訴別人,說這火是我讓你放的,如果你敢說這火是我讓你放的,那我不但不給你娶媳婦,甚至連飯都不給你吃,知道了嗎?」
謝大頭听了點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是你讓我放的火,我就說是我自己放的,反正……反正只要你答應給我娶媳婦,你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
何水清連忙笑道︰「等你放了火之後我一定給你娶。」
听到姐夫對自己許下了諾言,謝大頭立刻跳著叫道︰「我要娶媳婦嘍,我要娶媳婦嘍!」
何水清趕忙又按住了他,再一次囑咐道︰「記住,別讓人家發現了,如果你真的被發現了,就說是你自己不小心給點著了,知道沒。」
謝大頭連連點頭說︰「知道,知道。」
「好了,你去吧。」
「嗯。」說著謝大頭便走了。
謝大頭走後何水清笑著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傻子,別的事兒傻,在這方面可不傻。」
果然當天下午謝大頭就把玉石林山給點著了,但不巧的是這一行動卻被在鄰山放牛的老根頭兒看見了。
老根頭兒一看是謝大頭在那兒轉悠,知道他是個傻子,就沒放在心上,便趕著牛回家了。
直到火勢燒起來時村里人才發現,才紛紛前來救火。
當派出所的民警來調查失火原因時,老根頭兒就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告訴了民警。民警听了之後就問老根頭兒謝大頭的情況,老根頭兒卻說自己也不太了解,因為自己平時很少與他家來往,這事兒還是應該去問問村支書,于是兩位民警謝過老根頭兒之後就去了村部,先向何書強了解了一下謝大頭的基本情況,而後就讓何書強帶著他們去了何水清家。
何書強與兩位民警到達何水清家時,何水清正在家里吃午飯,當他看到何書強與兩位民警進到他家院子里時,他嚇的差點兒把飯碗掉到地上,額頭上也沁出了許多汗珠,但他還是裝作很鎮定的樣子迎出門去說道︰「書強,你帶兩位警察同志到我家干啥?」這時謝桂蘭也跟著出來了。
「水清叔,他們是來向您了解點兒情況的。」何書強說道。
「了解情況,了解……啥情況?」何水清吞吞吐吐地問道。
這時其中一位民警立刻嚴肅地說道︰「玉石林山失火當天,有人看到你小舅子謝大頭失火前一個人在失火現場,所以我們想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正在炕上吃飯的謝大頭一听警察找他,而且還是為著火的事兒,頓時記起了他姐夫當天跟他說的話,于是立即放下飯碗跑出來搶著叫道︰「那火是我放的,是我一不小心給弄著的,不關姐夫的事兒。」
何水清一看自己的傻小舅子不打自招了,心里頓時一沉,但他又突然靈機一動,回頭伸手就給了謝大頭一個大耳光,並且指著謝大頭罵道︰「你說你個傻玩意兒,你到那兒玩什麼火啊,你不知道那很危險啊,我怎麼弄了你這麼個小舅子,真是前世做孽啊,唉!」
看到自己的老頭子打了自己的傻弟弟,謝桂蘭一把摟過謝大頭說道︰「你打他干啥呀,他又不是故意的。」說著就掉下了眼淚,此時此刻她依然不知道這火是何水清讓謝大頭放的。
謝大頭被姐夫打了一個耳光之後也哭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兩位民警和何書強看到這兒才明白,原來這火真是謝大頭放的,于是其中一位民警對謝大頭說道︰「謝大頭,先跟我們走一趟,我們要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何水清一看警察要把自己的傻小舅子帶走,立刻就慌了︰「你們這是干啥,警察同志,他可是個傻子啊,你們不能抓他,書強,你給說說情,讓他們別把大頭帶走,啊。」
謝桂蘭也哭道︰「是啊!他什麼都不懂,你們不能抓他。」
這時何書強說道︰「水清叔,桂蘭嬸,你們別害怕,民警同志只是想向他了解一下情況,不會有事兒的,你們就放心吧。」
一位民警也解釋說︰「我們不是抓他,是帶他回去了解一些情況,天黑前一定會把他送回來。」
看到這兒何水清知道自己無計可施了,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兩位民警將謝大頭連拖帶拉地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