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無疆 正文 【0010】 晨練偶遇

作者 ︰ 探花郎的老婆

葉向南從睡夢中醒來時,天剛蒙蒙亮,霧氣還未消散,整個招待所寂靜無聲,唯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鳥在樹上吱吱喳喳。

他揉了揉酸澀的眼楮,打開床頭台燈,看看時間,才四點多,不由得苦笑一聲。

市委小招的床很舒服,松軟的席夢思讓人躺在上面,好似躺在棉花堆上。若無那個該死的夢,這一夜或許應該是葉向南兩世加起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

只可惜,那個夢破壞了本應該改變命運後所應有的好心情。

他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索性穿上衣服走到窗前,望著不遠處的大街尚未熄滅的路燈,點燃一根香煙,靜靜的回想著重生之前的那個夜晚。

記憶中的那一晚,他的公司剛剛接到一個大訂單,只要做成,便能正式拿到那家集團的當年代工合同。

興奮的他宣布當晚公司舉行慶功和動員派對,所有員工齊聚一堂,酒酣正熱時,接到了那個曾經令他傷神半生的女人電話。

上一世的人生,是成功的。他懷揣著沈星塞給他的三千元南下,赤手空拳建立起了巨大的工廠,積累了千萬身家。

可在感情方面,他又是失敗的。初入官場,便遭遇滑鐵盧,前程無望的他本就悲苦,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相處了三年的女友余玲玲絕然提出分手。

他至今仍記得當在老家安源教書的父母得知二者分手後,立刻請假坐上火車來到博州時的情景。

面對著父母的厚禮和溫和謙遜的懇求,余玲玲以及她的父母是如何的倨傲絕然。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和失落的父母離開余玲玲家時,樓下停著的那輛黑色豐田轎車里,青年蔑視譏嘲的眼神。

這也是他憤而離開官場,南下淘金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久之後,母親因為憂慮成疾去世,他回到老家安源處理後世,意外的撞見已嫁作人婦的余玲玲。

直到那時,他才得知,余玲玲的公公已從博州市副市長升任安源市常務副市長。而她的丈夫,那個當初在樓下坐在車里不屑的打量一家三口的青年,已成為安源市著名青年企業家。

葉向南清楚的記得再遇到她之後,她用高高在上俯視的態度說著︰「當初我就說過,我們不合適,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正是因為這句話,處理完母親後世後,他狼狽的離開老家,此後十年除了接老父親去南方之外,再沒有回到過東海省。

十幾年後重生前的那個夜晚,再度接到余玲玲的電話時,葉向南心中的震驚和意外,可想而知。

讓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余玲玲在電話那邊謙卑的態度,那晚二人在電話里聊了許久,最後,她才哭泣著提起丈夫和公公。

她的公公意外落馬收監,丈夫生意破產,而早已習慣榮華富貴的她對于粗茶淡飯的生活極不習慣,打這個電話,卻是為了借錢!

葉向南不記得當時思緒混亂說了什麼,他只記得並沒有借錢給她,隨後遭致余玲玲破口大罵。

氣的手足冰冷的他獨自喝悶酒,結果一覺醒來,便發現自己重生了。

或許在見到市委大秘劉風林後,已能篤定方端瑞一案翻案成為定局,自己的命運也將會隨之改變,葉向南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前塵舊事,猶如打開的相冊,一幕幕呈現在眼前,直到樓下響起沙沙的掃地聲,他才從回憶之中驚醒過來。

牆上掛著的時鐘指針已停留在六點十分,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兩個小時。

葉向南收斂思緒,不禁為突然生出的感觸感到好笑。

無論如何,這一世的道路已和前世截然不同,又何必為已經過去的前世勞心傷神?

可以預見方端瑞一旦翻案,魏正源讓辦公室發出的停職文件只能成為笑話,那麼,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是如何在紀委站住腳。

只要不出差錯,依照東海省對于選調生的慣例,兩年之後自然而然會得到提拔。當然,一旦提拔,就意味著他將會被送到最基層,接受殘酷的優勝劣汰考驗。

在後世,很多人都羨慕選調生的光環下,可以得到受到領導關注,得到快速提拔。殊不知一旦進了這個隊伍,所面臨的考驗會是多麼的嚴峻。

記憶中他所在的這一批四十名選調生中,日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走上縣處級領導崗位。

葉向南相信,憑借自己多了一世經驗,就算再不濟,也能成為這些人中的一員。

而這,也是他選擇在面對方端瑞和劉風林時,無須卑躬屈膝,刻意奉承的底氣所在。

替方端瑞翻案,固然有討好他的嫌疑,但更多的卻是無路可退時唯一的選擇。唯有幫助方端瑞翻案,他才不會受到牽連,才可以安安穩穩在紀委過度,靜待省委組織部的統一調派。

不可否認,有方端瑞和劉風林這樣的領導提攜,葉向南的官路會更順暢。

但最大的憑恃,卻源自于兩世為人的人生積累。

市委小招的環境極好,位于市中心位置的這里,就像是喧囂塵世中的方外之地。

十幾畝濃密樹林和道路兩旁的花圃草地,徹底隔絕了一牆之外的一切浮躁。

這讓葉向南突然動了晨跑的心思。

在上一世,他事業有成後,對身體健康頗為重視,養成了十幾年不間斷晨跑的習慣和煆煉,讓他在四十歲仍有著媲美年輕人的強壯體魄和充沛精力。

只可惜沒帶運動鞋,

他遺憾的咂咂嘴,就這麼穿著皮鞋下樓,繞著小招的圍牆跑了起來。

這時霧氣還未散盡,一棟棟樸素大氣的三層小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路旁的林子里鳥兒啼鳴,清新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

葉向南邊跑邊四處打量,這是他第一次住在市委小招,即使前世事業有成,也沒資格住進去,因此對于這里頗有些好奇。

靜謐的道路上除了清潔工外,空無一人,葉向南越跑越快,不知不覺便來到小招深處。

前方一個高大的背影出現在視線之中,應該是住在小招中的領導。

葉向南無心搭訕,便大步從他身旁掠過。

那人顯然被嚇了一跳,嘀咕道︰「穿著皮鞋也能跑這麼快啊。」

說完,腳下用力,便追了上去。

葉向南跑著跑著,突然發現身旁多了個中年人,與他齊頭並進跑了半里,仍是沒有半分疲態,不由得意外的掃了一眼。

這中年人大約四十多歲,看不出具體年齡,一張國字臉顯得極有氣派,即使穿著運動裝,仍能感覺到領導的氣質。

見他望來,中年人善意的笑了笑,卻是沒有說話。

葉向南回了個笑容,便埋頭跑著。

二人就這麼繞著小招跑了兩圈,才放慢速度,緩步恢復著消耗的體力。

「還是小伙子身體好,跑了這麼遠,竟然面不改色。」

或許是二人一路上較勁後有些惺惺相惜,中年人邊做著擴胸運動,邊感慨著說了一句,讓葉向南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本就年輕,又加上自幼喜好游泳,身體極好,跑這麼一點路自是不在話下。

听到中年人的夸獎,他微微一笑,說道︰「大叔您也不簡單啊,跟了我這麼久,都沒被甩掉。」

中年人哈哈笑道︰「你這是夸我,還是自夸呢?告訴你,我年輕的時候可不比你差,還拿過縣運動會長跑冠軍呢。」

葉向南倒是沒想到這位大叔好勝心這麼強,聞言不禁好笑道︰「您現在也不差,像您這個年齡,能跑這麼遠,這麼快的人,還真不多。」

「那是!」

中年人自得一笑︰「不是和你吹牛,十幾年,我每天堅持鍛煉,到現在,跑個五公里,也不在話下。」

葉向南笑笑,沒有接話。

見他不說話,中年人問道︰「你的年紀不大吧?听口音,應該是安源一帶的,剛從大學畢業?」

安源口音雖然容易分辨,但葉向南上一世在南方生活了二十年,早已變了味。

這中年人能夠听出來,實實在在讓他吃了一驚。

「大叔耳朵真厲害,我就是安源市人,今年二十二,去年才從東大畢業。」

「哈哈,佩服吧!實話告訴你,我曾經在安源工作了一段時間,那時候還不叫安源市,而是安源地區。」

看到葉向南臉上露出驚色,中年人笑道︰「安源儀表廠,還是我在的時候成立的,快十年沒回去了,安源現在發展的怎麼樣?」

安儀是安源市最大的企業,最輝煌時,每年僅上繳利稅就足足有三億多。毫不夸張的說,在那個時候,大街上隨便扔個磚頭,砸到兩個人中,便有一人是安儀的工人。

安源市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年中發展成東海北部的大城市,安儀功不可沒。

只可惜近兩年來,隨著私人企業蓬勃發展,安儀已逐漸沒落,雖然比起林河縣那些瀕臨破產的企業境況好許多,但也僅僅只能維持下去罷了。

記憶中到了95年時,安儀廠徹底破產清算,上萬名職工下崗,引發了軒然大波,為此常務副市長受到處分。

而就在那個時候,余玲玲的公公,時任博州市副市長的趙長峰調任到安源市。

葉向南之所以了解的這麼清楚,是因為打小便最疼愛他的舅舅劉征便是安儀的工人。下崗後,舅舅一家人生活艱難無比,還是葉向南將他們一家接到南方,才避免了家徒四壁的淒涼。

中年人的問話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安儀的結局,不由得苦笑道︰「您太久沒去過安源了,恐怕不知道,安儀已經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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