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把小枝姑送走了,二女乃女乃瞅著錦華半天沒說話。
被她娘那漆黑幽深的眼楮盯著,錦華心里毛毛的,小心的啟齒道,「娘,您生氣您就罵我兩句,別憋在心里,憋壞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
二女乃女乃聞言非但沒惱,反而撲哧一聲樂了,「你個死丫頭,我真要被你氣死了」笑著笑著,使勁抿了抿了唇,眼圈卻又紅了。這算是高興的哭了?還是心酸的笑了?
錦華一看母親如此,便走上前去用手圈了母親的手臂,輕輕的把頭靠在了母親的肩上。
「娘,您放心吧,咱們家以後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的。」
或許是受到了鼓勵,曾氏的精神好多了,身體漸漸恢復了正常。錦華很是喜出望外,臨睡前更是虔誠的多念誦一遍《心經》。
白日里錦華跟著母親學針線學的更有勁了,除了吃飯睡覺,每時每刻都在琢磨布料怎麼裁剪,如何下針,如何收針。
听母親示範完畢新的針法之後,自己總要反反復復的練習,埋著頭仔仔細細的飛針走線,一坐就是一個時辰,連動也不舍的動一步。
二女乃女乃心里欣慰,有點心疼,更多的卻是驕傲,便笑著罵她,「這孩子真是瘋魔了」
錦華只是傻笑一下,低下頭繼續一針一線的繡的仔細。
我瘋魔了麼?是的。只是,我不是為那些錢財瘋魔的,我是為了一個自由自在的生活瘋魔的
興許是這些錢的作用,興許是看到了好日子在朝著自己招手,錦華最近睡得踏實多了,也不再做什麼爛七八糟的夢了,她的心稍微的踏實了下來。
就這樣過下去吧。總有一天,我們可以自立更生,不必依靠著祖父和大房的眼色生活,會想辦法自己賺錢生存下去,而且過的比他們還要好
錦華是這樣打算的,可眼下的日子,還是得熬著過。自己的小院子一關,倒也是一個輕松自在的世界。可是,總不能一輩子不見那邊的人,總要隔三差五的去請安,總要去淘換些這樣那樣的生活必需品。
二女乃女乃不願錦華去受氣,每每都是自己沉著臉去,然後再沉著更黑的一張臉回來。
「你大伯母話里話外的打听為什麼最近沒怎麼听到咱們院里有機杼聲響,她倒也有臉問打量我不知道呢,她屋里所有的針線活計都是李嬤嬤幫她做的,那個長舌婦連一件最簡單的直綴都做不出來,她還好意思問我呢最可氣的是,你祖父心知肚明卻從不點破,任著她裝腔作勢真是齷齪人生齷齪心思」
「咱們常用的那個木盆破了,我去領個盆你大伯母也要假眉假式的哭上半天窮,嘮嘮叨叨的說什麼每天給你表哥送什麼吃食,夏日里又送了什麼帳子。我呸尚才那小屋里哪一樣東西不是我想法設法一點點的從咱們屋里挪過去的你表哥是個多自覺又自負的好孩子啊,人家不主動給,他是絕不肯開口要的。因此他那屋里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空的不像個樣子窗紗破了個大洞也不肯說,任著夜晚那蚊子往屋里頭鑽啊,他那皮膚又嬌女敕的很,咬的滿頭滿臉滿身都是包……要是你舅舅和舅母還在的話,那孩子哪里會受那樣的罪啊」說著說著,就掏出帕子抹眼淚。
錦華對那人吃癟完全幸災樂禍,但是母親這一哭自己就難受了,想了想便勸道,「娘,其實這樣也好啊。本來,如果大伯娘夠聰明的話,就把表哥照料的好好的,趁機施以恩惠,日後表哥肯定能金榜題名的,依著表哥的性子,應該也不會虧待了劉家,他們還不都跟著沾光麼?可是,大伯娘如此斤斤計較,慢待表哥,不正好把表哥對大房的情誼耗盡了,就是日後發達了,表哥大概也不會念他們的好的」
曾氏擦干眼淚,點點頭,「是啊,你大伯娘一直就是這樣的鼠目寸光,你表哥那人看著不愛說話,其實有數著呢,心里對大房肯定結了疙瘩了。不過,金榜題名可沒有你說的這樣簡單,多少人熬白了頭發,還考不上個秀才呢希望你外祖和舅舅在天之靈能保佑你表哥……」曾氏說著,雙手合十,暗暗禱告。
錦華返身坐到了桌旁,看著手里的一方帕子心里還是著急。怎麼辦呢?錢還是賺的太少、賺的太慢了
按著自己原本的想法,母親和自己做的繡活,應該賺的比現在多很多才是啊。不過想想也對,自己是按照二十年後京城的物價估量的,再加上繡莊里頭總要再拿去相當一部分的利潤,落到自己手里的肯定就少的多了。
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繡莊就好了
沒幾天,小枝姑果然挎著個籃子又來了,帶來大大小小、各式各色的幾尺布頭,俱是水一樣絲滑的綢緞,看著好看,模著也舒服的很。
母女兩人馬上就忙碌了起來。錦華的手藝還不到家,所以大多負責裁剪、縫制,刺繡之類的精細活兒則由二女乃女乃先入手,待錦華看清了針法,練習的差不多了再交由她慢慢繡起來。曾氏在旁邊看著,不時的指點一下。
夏日天熱,只在傍晚時稍好一些,偶而有涼風吹過來。錦華每每就在此時強拉著母親出門遛彎,既為了自己考慮,也為了母親的身體打算。
曾氏喜靜不喜動,每每都要錦華磨破了嘴皮子,講一大番養生的大道理,實在拗不過,才會勉強答應出來。她自己也忽然意識到,自己近些日子自怨自艾、悲苦傷心的時候少了,主要是沒有機會,錦華拉著她做這做那,即使有了委屈,娘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待到說開了心里也就不那麼憋悶了。
錦年在太陽還明晃晃的照著時就下學了,往常曾氏一般都是令他自己在屋里溫書練字的,錦華卻不同意,不由分說拉上一道出門。
母女兩人在院子里兜兜轉轉,說些家長里短,錦年無精打采的跟在後面,頗有些不硬不願。
「娘,還是讓錦年出去找小伙伴們玩去吧。老憋在家里,長不了多少見識,性子也越發的悶了。他還是小孩子呢,可別養的成了書呆子了您不是一直都嫌我們姐弟不出頭、行事不大方麼,不多出門歷練歷練怎麼行呢」
曾氏躊躇了一下,看看兒子瞬間亮起來的眼楮,不由得心軟了,輕輕點了點頭。
錦年頓時歡呼一聲,頭也不回的往外跑著去了。
曾氏看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覺得好像兒子真的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錦華那個夢境,她一直在心里記著呢,越是去上香禮佛,她就越篤信那個夢境是神佛給他們家的警示。
所以,她才無奈的放松了對兒子的管制,但是,她又不知道怎樣教導對兒子才是最好的,只好順其自然,任著錦華作為。
看了閨女近日的所作所為,她算是放下了心,但是對錦年,她心里還是忐忑的,茫然的。
錦華見了,自是明白母親的心思,便道,「等錦年長大了,肯定會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
是麼?但願如此吧。
錦華心里替弟弟高興,可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打開,就又看見了那道青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