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太新鮮了
曾幾何時,跟二房一向嚴格劃清界限、保持距離的小菊姑娘跟自己母親走的這樣近過?竟然都開始說起知心話來了
錦華心中警鈴大作,不但一點兒也不同情,反而對她的做派有些厭惡了。
「算了,你也別哭了。這就是你的命啊。女人,就是得認命。」曾氏的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來,說出的是推心置月復的話。這其實也是曾氏自憐身世的真心感慨。
錦華了解母親,她雖然非常厭惡大伯,但是絕不願火上澆油,做出同仇敵愾的樣子,以發泄私憤。所以,母親只會從自認為對小菊好的角度出發去勸慰她。這是母親的善良之處,不過,但願這種善良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
「奴婢雖然從小家里窮,可也從沒想過要一步登天,攀附上主子去過什麼富貴日子……奴婢只想遇到一個年歲相當的人,沒有錢也不怕,只要兩個人安安穩穩的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實在是沒想到……竟然到了如今這種地步……」
听到這里,錦華只想仰天大笑幾聲。小菊姐,你真是好打算啊只想「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你心里的那盤算居然只是關乎兩個人的,那麼另外一個人又該怎麼辦?
此時,本來因為她命運的離奇改變而起了和解之心的劉錦華,又重新生出滿腔滿月復的憎恨來。
既然你打算的是「兩個人」好好過日子,為什麼前世時想盡了辦法跟著自己嫁人,然後在此後十余年做出「不離不棄」的深情厚誼狀,最後終于成功登堂入室,攀上了心中日思夜想的良人,更如願以償的擁有了親生兒子?
是了,到最後,人家確實是做到了「兩個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過日子,何曾想過自己這「第三個人」的處境?
小菊又哭了幾聲,忽然聲音抖得拔高了,語速極快的恨恨的說道,「二女乃女乃,您不知道,他們這一定是算計好的元宵節那天的晚上,所有人都不在,大家都去觀燈了……」急切間,小菊顯然有些口不擇言了。
但是,她的憤然聲討卻被二女乃女乃厲聲喝斷了,「小菊,你越說越不像話了,什麼算計好的,這話也是你該說的?現如今,既然事已至此,老爺子那邊也給了你一個名分,你就該繼續跟以前一樣,謹守著自己的本分,該干什麼就干什麼。這些有的沒的,就不是你該想的了。再說了,你就是這麼想,我也管不著,只是,你一個大伯哥的屋里人,到我這里來說三道四,這話可是好說不好听啊」
曾氏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小菊被堵得說不出話,只好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錦華本來怕母親心軟,被小菊三句兩句挑撥出火氣,從而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最終趟上大房那灘渾水,白白跟著煩惱、生氣,被人當了槍使。
如今一听母親義正言辭說出的這番話,好懸沒樂了。
母親您真是太給力了。
到這里也再無听下去的必要,錦華臉上帶笑,悄悄的又退回到了自己屋里。
轉眼到了二月初一,錦華心里有了打算,便纏著母親想要去初雲寺進香。
曾氏卻沒打算去。一個是天氣還十分寒冷,出門很是受罪。二個呢是手里的**正繡到關鍵處,繡莊里頭要的又急。曾氏一向是極有責任心的人,答應了的事總要提前給人家做好,心里才踏實。
錦華卻不依不饒,轉眼又想了個辦法來說服母親,「娘,表哥不是過幾天就要去考試了麼,您不正好乘此機會給表哥去求個心想事成的簽麼?」
二女乃女乃一想,確實如此,這事可是老曾家的大事,比自己那什麼刺繡**啊之類的事情重要多了,這才點了頭。
坐著劉大成的小驢車,娘兩個一路顛簸到了初雲山。待兩人氣喘吁吁的爬到初雲寺之後,錦華顧不上別的,一邊呼哧呼哧喘著氣,一邊先定楮找尋一個人。
她要找的不是曾尚才,卻是張大川。
張大川兜售物品的地方離著廟門不遠,很容易的就看見了母女兩人,像往常一樣笑著過來,恭恭敬敬的對著曾氏一躬到底,「二嬸,您又來上香了。」又朝錦華拱了拱手,「錦華妹子好。」
錦華屈膝還禮,看他雖然臉上依然在笑著,但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是能覺察出不一樣來,那笑容里總有絲隱隱的苦澀和低落。
而且張大川看錦華,以前總要遮遮掩掩,背著人,今天卻頻頻直愣愣的看過來,那目光格外直接,看的錦華在母親身後半掩了身子,還頗有些吃不住勁,心里咚咚亂跳,手心里微微有了汗意。
曾氏和張大川寒暄了幾句,轉身便想進寺,錦華卻含笑上前幾步,在母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邊說眼楮還笑著看向張大川。
張大川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曾氏听了她的話,就輕聲笑起來,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張大川一眼,便打趣道,「大川,原來你好事將近啊你年紀確實也不小了,也該成家立業了。不過,等事情定住之後可要先來告訴二嬸,二嬸還要好好的給你包一個紅包呢」
曾氏心里實打實的把張大川歸在了親近的小輩一類,既然兩家走得近,錦華跟張大川也就相當于世兄、世妹的關系,說些親近的話倒也不用避著那些刻板的規矩,所以听了錦華的話,當場就忍不住打趣起張大川來了。
張大川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這樣被揭開了,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面前的她巧笑倩然,分明是以一個親近的***的姿態來打趣自己的婚事。她心里竟然對自己並沒有別的意思?
張大川頗有些失魂落魄,尷尬的低頭左看右看,嘴里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惹得曾氏又是一陣笑,又說笑了幾句才拖著女兒的手離去。
臨跨進寺廟大門之前,錦華往後邊瞥了一眼,見張大川正怔怔的看向了這邊,便迅速不著痕跡的轉過頭來,低下頭垂著眼楮匆匆扶著母親進了門。
有些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這一切根本沒有可能,那就快刀斬亂麻,省的傷害那個年青人更深。
劉錦華這樣告訴自己,自己這樣做是非常明智的,對自己好,對他更好。自己跟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看到他那種受傷的眼神,看到他真情流露,錦華還是覺得心猛然的跳了起來。
曾幾何時,自己心心念念的,不過是那人能夠深情的,就那樣的看自己一眼而已,然而,無論是吵,還是鬧,那人始終冷眼以對,沉默似鐵,慢慢的就把自己的那點子念想給磨沒了。
終自己一生,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種親密和融洽。如今,滄海桑田變換,人變了,情也有了,卻只能這樣黯然收場。
造化真是弄人。也許你我注定就是這樣的擦肩而過,此後便再無交集。
田家母女並沒有來,這事錦華早就知道,田靜怡的信里早就跟她說的明白,說是母親還要料理二月初二龍抬頭祭拜龍王的事宜,沒有時間前來。
跪在「笑口常開,笑世上可笑之人」的如來佛祖駕前,錦華雙手合十,暗自祈禱,希望張大川能實現他的報負,飛黃騰達,並且娶到一個可意的女子,順遂一生。
旁邊的曾氏則更是虔誠的求佛祖保佑曾尚才一舉得中,從而重鎮曾家門楣。
錦華上完香起來,看了一眼蒲團上跪著的仍然在低聲念念叨叨的母親,知道母親心中所念,暗想道,不用佛祖保佑,只我就知道您那佷兒這次是肯定會中的。
中午用完素齋出來,經過寺廟門前的大廣場時,錦華拉著母親疾走,眼楮都不敢亂看,生怕自己若是四下亂看的話,會讓人誤會,又生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來。
大川娘想要使自己知難而退,自己就成全了人家吧。
至于另外那人今天有沒有來,錦華已經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