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怪我,當年如果不是我,他怎麼可能會被送出國!如果他不出國,怎麼會去加入什麼黑社會。」陳熙抬起血紅的雙眼,直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眼底的痛楚怎麼都藏不住,「你說說看,他現在死了,這當中是不是也有我的功勞!」
顧碧麗強忍著眼淚,蹲到他身邊,「熙兒,這真的不怪你,要怪……」
頓了頓,她忽然咬牙,眼底迸出濃濃的恨意,「要怪也要怪你那該死的爹,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哪會像現在這樣。」
半醉的男人,忽然間抓住自己母親的手,身上散發出刺鼻的酒味,「媽,我問你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
顧碧麗嘆了口氣,把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兒子從地上扶到沙發上,「你說吧。」
口氣溫和,滿滿的都是慈母對自己的孩子才會有的態度。
「當年那件事,是不是你設計的?」把藏在心間二十多年的事,一口氣說出來,他頓時輕松了許多。
顧碧麗一怔,「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呢?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陳熙雖然半醉,也算應了那句話,酒醉心醒,他從上到下將自己的母親仔細打量了一番。
因為真的沒做過,顧碧麗沒有任何的不自在。
「媽,我餓了,想吃你下的雞蛋面。」陳熙收回目光的同時,也說了這麼一句話。
顧碧麗長長吁了口氣,「你這傻孩子,在這里等著。」
拿過邊上的毛毯,替他陳熙蓋在膝蓋上後,就朝廚房走去,這個點,佣人都還沒有休息,哪怕是休息了,只要一聲命令,哪怕是半夜也會出現在眼前。
不過,陳熙點名要吃她下的雞蛋面,她當然要親自動手。
陳熙攤開大掌,輕輕摩過毛毯,柔軟的絨球,劃過手掌,很溫暖,也很舒服。
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想了很多,有那張深深烙進腦海的清秀臉龐,有那人大月復便便的臃腫。
他又想到了自己小時候,想到了睜開眼,手腕上鮮血直流,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則手拿著刀坐在他身邊。
那麼多面孔,那麼多雜亂無章的記憶,一起涌進他腦子里,頭仿佛像是被人用斧子劈開,痛的仿佛要裂開。
掀開毛毯,他揉了柔太陽穴,從沙發上站起來,想朝樓上走去,卻因為酒精的作用,他跌跌撞撞朝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才靠近,顧碧麗壓的很低的聲音就傳到耳邊,「妹妹,你上次不是告訴我,葉震山和陳戰國有過節嗎?他一直想要除掉凌漠嗎?」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只听到顧碧麗接著說︰「不和你多聊了,我要給陳熙下面了,不要忘了幫我試探一下,當年那件事,到底是不是葉震山做的?」
這兩句話,入到耳膜里,作用雖比不上雷霆萬鈞,卻也讓他酒清了一大半。
什麼意思?
難不成……
他沒有走進去問顧碧麗,而是踉踉蹌蹌地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端起佣人送來的醒酒茶,用力喝了一口,頭靠到沙發後背上,閉目休息了起來,直到耳邊傳來顧碧麗喊他吃面的聲音,他才睜開眼楮。
顧碧麗下的雞蛋面,其實並不怎麼好吃,他從小到大,卻一直都很喜歡,不為別的,只因為小時候,只有他一生病,顧碧麗才不會在他身後鞭策,還會親自給他下碗面條。
說實在的,他不知道別人家的母親是怎麼樣的,長這麼大了,卻一直感覺顧碧麗除了對他嚴厲,還是嚴厲。
「熙兒,怎麼不吃啊?」看他只是盯著茶幾上的面發呆,顧碧麗忍不住問。
陳熙端起茶幾上的面,眼底有黯淡的光亮一閃而過,「媽,你知道為什麼我獨愛你下的雞蛋面嗎?」
顧碧麗坐到他身邊,把落到一邊的毛毯又給他蓋上,「傻孩子,都怪媽媽廚藝不好,除了雞蛋面,什麼也不會做。」
很顯然,她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陳熙抬起頭,神情恍惚的看著她,「媽,小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是你親生的。」
顧碧麗心里一緊,那個壓在心底二十多年,到死都不會說的秘密,忽然間全部跳到腦海里,看著陳熙的眼楮,卻努力保持著鎮定,「你這孩子,以後還是少喝點酒,你看看,喝多了,都說了些什麼,你怎麼不會是我親生的。」
「真的。」低頭看著手心里散發出氤氳霧氣的面,陳熙幽幽的長嘆了口氣,「那時我常想,如果我是你親生的,你怎麼舍得讓我天天學習,怎麼從不肯讓我出去和其他小孩子玩。」「孩子,媽媽……」顧碧麗聲音哽咽,她說不下去了,小時候有多逼陳熙,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陳熙沒再看她,端起碗,喝了口並不好吃的面湯,再開口,已經轉移了話題,「前兩天,我看到阮心潔了。」
佣人熬制的醒酒湯,效果真的不錯,轉眼間,他已經很清醒。
再次听到那個名字,顧碧麗顯得有點漫不經心,只順著陳熙的話,輕輕嗯了聲。
陳熙又說︰「她懷孕了。」
「什麼?」顧碧麗驚訝地瞪大眼楮,「你說她懷孕了?」
陳熙點頭,「嗯,她懷了我的孩子。」
顧碧麗想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你打算怎麼辦?」
都說母子連心,可惜,她和身邊這個「兒子」中間,始終隔著一層肚皮,她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想起那個男人的絕情,她更是不敢肯定陳熙會怎麼對懷孕的阮心潔。
「孩子是我的,當然要生下來。」陳熙毫不猶豫地說。
「可是……」想到這麼多年,他對阮心潔的厭惡,顧碧麗欲言又止。
「媽,我困了,有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吧。」陳熙把才喝了一口面湯的雞蛋面,放到茶幾上,就起身朝樓上走去。
顧碧麗看著他的背影,坐在沙發上,良久都沒動一下。
好半天,她才從沙發上站起來,卻沒回房,而是朝別墅外走去,主人沒休息,不敢先休息的管家小跑著迎了上來,「夫人,需要備車嗎?」
顧碧麗揉了揉眉心,「嗯。」
眼底倦意乍現,再怎麼高檔的化妝品,也遮擋不住時間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
門鈴響起時,阮心潔正躺在床上,給肚子里的孩子念童話故事,給孩子坐胎教,是她每天睡前必做的功課。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
她手拿著書,踮起腳朝貓眼里看去,樓道里的感應路燈,隨著腳步聲的出現,正亮著。
當看到髒兮兮的走廊里,她的門口,站著的中年貴婦,阮心潔一下子愣住了,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打來了門。
「伯母。」她輕輕喊了聲站在門口的中年貴婦,那聲叫了好多年的「媽媽」,幾個月前,離開陳家時,就被她摒棄掉了。
顧碧麗沒應她,直接朝屋子里走去,外面看著髒兮兮,里面卻還算整潔干淨,她在沙發上坐下。
阮心潔琢磨不透,她這麼晚來找自己的目的,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後,就站在一邊,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顧碧麗端起水杯,送到嘴邊,正想喝一口,不知瞥到了什麼,把水杯再次放回到茶幾上,目光直直的就落在阮心潔垂在一邊的右手上,「在看什麼?」
其實剛才在進門時,她就看到阮心潔手里的是什麼書,明知故問,不過是為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做個鋪墊。
「沒……沒什麼。」和顧碧麗相處了那麼多年,阮心潔自然也是比較了解她的。
從她不理會自己的那聲「伯母」,直接走進屋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很清楚的明白了一點,她今天來,絕對不是來看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而是……
果然,隨著她這聲沒什麼,顧碧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以一貫在她面前的強勢,一把就搶過她手里的書。
阮心潔除了一開始本能的驚呼,再也沒有其他反應,就這樣挺著便便的大月復站在原地。
顧碧麗手拿著書,再次坐回到沙發上,隨意翻了幾頁後,故意驚訝道︰「寶寶愛听的一百個故事,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心的。」
阮心潔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愣住原地,沒接話。
顧碧麗把書,用力朝地上扔去,凌冽的目光就定在她肚子上,「如果……這里面真的是我們家陳熙的種,你這樣做,我會很欣慰,但是……」
頓了頓後,她的口氣越發凌厲,「一個和我們陳家沒有任何關系的孩子,你再怎麼調養的好,我也不會認的!」話里的話,更是再明了不過,你——阮心潔我也永遠不會認的。
听到這里,阮心潔已經知道她來找自己的目的,她那樣的出身,本也不是好惹的,過去那麼多年,在她面前一直唯唯諾諾,還不是因為深愛著陳熙。
現在……呵……陳熙,她不敢說自己已經不愛了,但是,她卻敢和沙發上的中年貴婦頂嘴卻是真的。
雙腿慢慢彎曲,在盡量不壓到肚子的孩子下,她俯身下去撿起了就砸在她腳邊的書。
地板她吃過晚飯才拖過,干淨的很,她卻偏偏,做出拍打書面上灰塵的動作,余光睨了顧碧麗一眼,慢聲慢氣的開口道︰「顧阿姨,我從來沒說過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們陳家的,時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你……」沒想到幾個月沒見,阮心潔就敢和她頂嘴,顧碧麗從沙發上倏地下就站了起來。
「寶貝,都怪媽咪不好,故事才說到一半,就被外人打斷了,不要著急哦,媽咪馬上繼續講給你听。」阮心潔旁若無人般的,低頭對著自己的肚子柔聲喃喃。
顧碧麗臉上掛不住了,冷冷哼了聲,就朝門口走去。
手才搭到門把上,阮心潔不冷不熱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顧阿姨,麻煩你幫我把門帶上。」
深褐色的防盜門,被顧碧麗甩的砰砰直響,可想,她心里有多氣,同樣的,背對著防盜門的女人,心里也不好受。
忽然間,她就弄不清,顧碧麗今天來,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那個男人的意思,難道說,他在走後,越想越覺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如果真這樣,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他,這個孩子生下來也不會給他,為什麼還要讓他的母親,這樣上門羞辱她!
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母體情緒的巨大波瀾,也很不安的動了起來,阮嘉怡輕輕模上隆起的小月復,柔聲安慰道︰「乖孩子,不怕啊,媽媽會保護你的。」
呵,月兌口而出後,她一下子愣住了,父母和她斷絕關系的現在,她怎麼保護肚子里的孩子。
正想著,電話響了,她拿起一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劃過接听鍵,「媽……」她輕輕喊著那頭人。
一個中年女人雷厲風行的聲音從那頭傳了過來,「護照已經辦好了,明天我讓小劉給你送過來,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阮嘉怡把下唇咬的生疼,只輕輕「嗯」了聲,就掛了電話。
連帶著親生母親都這樣逼她,難道,她真的要把自己懷胎十月,身上流著自己的血的孩子送到孤兒院嗎?
不!絕不!
拿電話的手,緊緊蜷起,指甲掐深深進肉里,骨關節發白。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以保護她孩子的人。
回到房間後,她沒有繼續躺到床上給肚子里的孩子講故事,而是打開衣櫃,開始收拾換洗衣服。
為了孩子,她一定要連夜離開這里,那個人,不管態度如何,為了孩子,她都一定要去試一下。
……
宋毅听到葉晨的聲音,用力踩下剎車,輪胎急急劃過路面,泛起一陣刺鼻嗆人的煙塵味。
他搖下車窗,「嫂子,你是不是已經決定要和我一起去北京了?」
對葉晨能追上來,他聲音里,多多少少帶著點歡喜,葉晨自然听的出來,笑著點點頭,「嗯。」
話音才落,肖堯的聲音就在身後傳了過來,「嫂子,你不能去。」
「為什麼?」沒等葉晨開口,宋毅已經從車里跳了出來。
和肖堯的陽光相比,他一身黑衣,顯得陰暗了許多,就從身份上來看,他也沒肖堯那麼光鮮,不過,他卻沒露出絲毫的怯意。
「不為什麼,反正嫂子就是不能去。」肖堯面無表情的,瞥了宋毅一眼,他這麼說,似乎更是懶得理會他。
「你!」宋毅氣結,本想再和他頂兩句,實在不行,就動兩下手,太陽光透過樹葉,折射到他手表上的反光,剛好照到他的眼楮,似乎提醒了他什麼。
他撇撇嘴,壓下怒氣,直接朝葉晨看去,「嫂子,你怎麼說?」
葉晨抬頭看向肖堯,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阻止她去北京,卻知道肯定不會害她。但是,有些事,好不容易有機會弄清,有些人,好不容易可以見上一面,她怎麼能就這樣錯過了。
「肖堯,好好照顧小麗,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葉晨收回目光,彎身鑽進了車里。
肖堯伸出去,想阻止葉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直到,保時捷消失在地平線那頭,才無力的耷拉了下去。
陳如玉走了過來,「肖堯,你有事瞞著我。」
肖堯轉身,干淨澄清的眼眸,直直看著身邊的女人,「如玉,你相信我嗎?」
陳如玉點頭,嘴角漾出一絲輕笑,「當然。」
即便是在兩個人關系大有改善的現在,她依然沒有去追問,當年悄然無聲離開的原因,可見,她是多麼信任眼前的男人。
肖堯抓上她的肩膀,聲音有些急切,「如果真相信我,就想辦法,把嫂子給留下來,相信我,她去北京,對她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陳如玉對葉家夫婦,本就沒什麼好感,看著有體型比較壯碩的宋毅陪著,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但,一想到她現在懷孕,肚子里還有兩個孩子,精神也就緊繃了起來。
「可是他們已經走了。」陳如玉回頭朝肖堯開的那輛福特看去,「即便真的要追,你的福特,估計跑到最快,也趕不上人家的保時捷。」
「速度不是問題,只要你答應幫我去勸她留下,截下他們的事,就由我來做。」肖堯說。
陳如玉點頭,「好」。
肖堯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這頭,他才說完,那頭,才要上高速的保時捷,在收費站就被人攔了下來。
「為什麼不放行?」宋毅火的不行,搖下車窗,對著崗亭里的收費員就是齜牙咧嘴,本就不算多斯文和善的面孔,看起來更是猙獰了。
收費員是個二十出頭,一看就是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小女孩,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凶悍」的男人,啪的下,直接關上了窗戶。
宋毅愣了下,明白過來,直接從車子里跳了出來,伸出手正想用力的敲門,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到了一個穿制服的中年男人。
宋毅一看他的氣勢,就知道是收費站領導,正要朝他投訴縮在崗亭里的女孩子,卻看到他帶兩個人,徑直朝他的保時捷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面色嚴穆,不苟言笑的人,宋毅雖然不認識他們,卻知道他們是干什麼的——武警(英文縮寫CAPF)。
定楮一看,當看到他們斜挎在肩上的槍,更是嚇了一跳。
兩個真槍實彈的武警朝他的車走去,他的車里還坐著凌老板娘和兩個凌小老板,這是要干什麼。
顧不得多想,他已經走了過去。
「你們要干什麼?」宋毅理直氣壯地瞪著來意不善的三個人,好多年前,他就是個合法公民了,自然不會怕任何的正義力量。
帶頭的那個中年男人,淡淡的朝他瞟來,「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可能要耽誤你一點時間,配合這兩個武警戰士去做個調查。」
「什麼?」宋毅以為自己听錯了,他現在的身份可是白的比白紙還白,有什麼好配合的。
嘴一撇,雙一攤,正想說自己沒時間,一個武警已經自說自話的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里,不僅如此,腳還朝離合器踩去。
「喂!」宋毅著急了,「你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可惜,人家武警根本不被他所嚇到,只說︰「這位同志,請你配合!」
宋毅徹底無語了,到最後只能扶額說︰「我配合你們總行了吧,但是,這車是我的,能不能讓我自己開?」
早在兩個武警朝車身邊走來時,葉晨就嚇的一動都不敢動,她已經知道凌漠的身份,由此也早猜出宋毅的身份。
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宋毅坐到駕駛室時,側過臉對依然處于極大驚惶中的葉晨,撩唇輕笑,「嫂子,你放心吧,沒事的。」
盡管有了宋毅的這句話,葉晨那顆懸到半空的心,依然糾成一團。
有兩個手拿真槍的武警在,關鍵身邊還坐著葉晨,宋毅一改往日的風格,真的乖乖听話的把車開進了邊上的匝道。
調查不是去警察局,就是在收費站的工作室里開始的。
葉晨和宋毅被隔開了,看著眼前的水果和點心,葉晨真的懷疑自己這是到收費站做客了。相比她的舒服,一牆之隔的宋毅就要難過了許多。
沒等他開口,兩個武警中的一個,已經對著他聲色俱厲地一聲怒吼,「說,那輛車是不是你偷來的?」
宋毅愣住了,半晌,才悠悠然的開口,「我說這位武警小弟,麻煩調查清楚再發言好不好,以我的實力,還需要偷車開嗎?」
他這話絕對不是吹牛,以他這麼些年開醫院的收入來看,不要說買輛保時捷,就算買架直升飛機都沒有問題。
武警被他的張狂噎住了,朝站在邊上是收費站站長的中年男人看去。
中年男人到底是吃過的飯要多,很快就頂替年輕武警坐到宋毅對面,「這位先生,既然你讓我們去調查,那麻煩你先把身份證,戶口簿拿出來。」
宋毅訝然,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男人的神情,確定他不像是在和自己開玩笑,這才不情不願的把皮夾模了出來。
他把放在夾層里的身份證拿遞了過去,「喏,你們去查吧,好好查,身份證我放這里了,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中年男人接過身份證,隨意瞟了眼,忽然表示出很大的驚訝,「你是新入中國國籍的?」
宋毅點頭,「是啊。」又補充道︰「不會連這個也有問題吧?」
中年男人把身份證遞給身邊的武警,笑道︰「當然沒問題,我們國家就需要你這樣愛國人士的回歸。」
宋毅被他的溢美之詞弄的一愣一愣的。
中年男人又說︰「宋先生啊,你什麼時候出國的?」
宋毅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回了他,「十多歲時。」
「什麼時候回國的?」
「家里還有些什麼人啊?」
「有沒有女朋友啊?」
中年男子一連串的問題,讓宋毅感覺到了不對,說著是配合調查,現在怎麼感覺變成了調查戶口,一有這個感覺後,他就拒絕了回答接下的問題。
哪知,對他的沉默不配合,中年男人並沒氣餒,他湊到宋毅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麼。
在場的另外一個武警,只知道,隨著這句話,這個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張狂不馴的男人,眼底閃過錯愕,到最後,居然在凳子上四下扭動,仿佛如坐針氈。
……
隔壁那間房,正當葉晨滿懷疑問,想問站在她身邊穿制服的女收費員時,門被人推開了。
她循聲看去,「小麗,你怎麼來了?」
陳如玉對一邊的收費員使了個眼色,房間里,很快只剩下她們兩個。
「嫂子。」陳如玉走到葉晨身邊,「接到電話時,我還以為你出什麼大事了,嚇死我了。」
听陳如玉這麼一說,葉晨馬上為自己腦子里閃過的,剛才是肖堯設計讓別人攔下宋毅的車的念頭而愧疚。
「我沒事,就是不知道宋毅怎麼樣了?」葉晨朝隔壁看去,隔著一堵牆,隔音效果又是這麼好,她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嫂子,你真的不能不去北京嗎?」陳如玉淒楚楚地看著葉晨,絕對把受人欺負,急需要人撐腰的可憐樣,詮釋的活靈活現。
「小麗,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就這麼反對我去北京。」對陳如玉忽然間這樣的表現,葉晨多多少少有點驚訝。
看她的樣子,不想讓自己去北京,不喜歡對葉震山和顧碧華夫婦不放心是一個原因,更多的好像是因為她自己。
陳如玉沒說話,卻是故意裝作不小心的抽了下鼻子。
葉晨著急了,「小麗,你到底怎麼了?」
「我……」陳如玉看著葉晨的眼楮,說︰「嫂子,我懷孕了。」
「啊。」葉晨瞪大眼楮,等明白過來,滿眸的欣慰和開心,「傻丫頭,這是好事,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一副誰欺負了你的樣子。」
「唉。」陳如玉避開葉晨的眼楮,抽回手,背對著她,一聲嘆息,「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是個什麼樣的人,陳熙家落敗後,她一直覺得他配不上我,現在又怎麼會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淡淡說著現編出來的謊話,陳如玉心頭卻感覺到了苦澀,如果她真的懷孕了,毫無疑問,顧碧麗也肯定會這樣做。
葉晨跟著心頭一酸,起身,攬上她的肩膀,「如玉,要不你先睡我那里。」
「可是……」陳如玉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呀?」
「剛才我出小區時,保安已經說了,以後除了你帶著,我再也不能出入你那里。」陳如玉又是一副泫淚欲泣的模樣。
「真有這樣的事?」葉晨驚訝,她怎麼沒听說。
「真的。」
「要不……」遲遲听不到隔壁傳來動靜,葉晨以為宋毅結束的時間還早,想到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跟你回去一趟,親口告訴那些保安。」
「好啊,嫂子,說實在的,住在你那里,其實比住在肖堯那里還要讓人安心。」陳如玉眼底閃過狡黠,面子上偏偏還不遺余力的給葉晨帶著高帽子。
葉晨嘆了口氣,「要說安心,其實不是我給你的。」
「那是誰?」
葉晨側過臉看著她的眼楮,輕聲說道︰「你大哥。」
想到自己要推遲去找那個男人的時間,葉晨心頭一陣黯淡。
陳如玉看著葉晨的表情,心里暗暗後悔,剛才腦子被驢踢了嗎?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看了下葉晨的神色,還算好,似乎沒有那麼難過了。
……
等一切調查清楚,證明眼前這個一襲黑衣的男人,其實是天底下最大的良民,已經是四十五分鐘後的事了。
四十五分鐘,真的是個說長不長,說短卻又不短的時間。
反正,等宋毅去找葉晨,卻被告知,她已經回去了。
于是,宋毅只撇撇嘴,就坐上自己那輛給他惹來這麼大禍的保時捷,直朝北京的高速入口開去。
在發動引擎時,他再次看過手表,依然毫無任何反應,心里真的著急了。
……
等宋毅的車,一開離收費站,在另外一個房間里的肖堯就走了進去,他好奇的問站長,「你剛才和他說什麼了?把他嚇成這樣。」
中年站長嘿嘿笑了兩聲,「我也沒說別的,就說我有個佷女,年紀和他差不多,長相也還不錯,問他要不要約個時間見個面。」
肖堯訝然,「……」
……
走出收費站的辦公室,葉晨本來在擔心怎麼回去,陳如玉卻拉著她走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出租車。
「小麗,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坐上車後,葉晨也漸漸想起這當中的破綻。
自己並沒把她的電話給到任何一個人,怎麼收費站的人,就會知道自己和她的關系,還打了電話給她。
陳如玉抿了抿唇角,「宋毅開的保時捷,和昨天被偷的那輛基本一模一樣,那個案子剛好是肖堯負責的,他們攔下宋毅後,就打電話給肖堯了,我剛好在他邊上。」
葉晨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懷孕後,會變得多疑,她總覺得最近身邊的人,都有什麼事在瞞著她。
……
葉嘉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她從床上坐起來,拍了拍著依然隱隱作疼的後腦勺,昨晚發生的一幕,慢慢的回到腦海里。
她怎麼忽然會四肢無力,精神恍惚呢?
正想著,浴室的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她抬頭看去,于是看到了剛洗漱好,越發顯得朗眉星目的凌漠。
他儼然是剛洗過澡,身上雖然換好了衣服,發尖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水珠。
「怎麼不多睡會兒?」凌漠朝她走來,眼眸璨若琉璃。
葉嘉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偷偷朝被子里自己的身體看去,絲綢制成的的睡裙依然包裹在身上,雖然已經皺的不像樣,卻還是看的出這上面的褶皺,只是因為睡姿引起的。
費勁了那麼多心思,終究還是沒能和這個男人一夜恩愛嗎?
心里的不甘,再次被無限放大,她緊緊拽著被面,硬生生要把它撕開似的。
凌漠看了她一眼,「嘉怡……」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葉嘉怡勉強擠出一絲笑。
「昨天晚上你忽然昏了過去,我也不知道你的臥室在哪里,就把你抱到床上了。」
「是你把我抱到床上的?」葉嘉怡迫不及待地插上話。
凌漠神色平淡,毫無任何起伏,又說︰「電腦開著,我還順帶查了下,人忽然昏倒的原因。」
葉嘉怡沒說話,低頭朝自己的腰間看去,仿佛這上面還留著男人大掌的氣息。
「網上說,一個正常人,如果忽然昏迷,除了貧血,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服用過什麼藥物,殘留的藥性引起的副作用。」
「凌漠,你有心了,我還真的貧血。」葉嘉怡急急的接上話。
凌漠看著無心的話,卻讓她精神驟然一緊,她想起前兩天自己和小黃毛YIN亂的一夜,從醒來後,什麼都不大記得,就看的出是被人下藥了。
絕對不能讓凌漠知道自己有那麼放蕩的一面,把被子朝上拉拉,把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部蓋起來的同時,也暗自慶幸,凌漠幸虧不是什麼色中惡鬼,否則,光是胸前的痕跡,也會讓他對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身份起疑。
……
「凌漠,你和嘉怡都不小了,也是時候考慮一下婚事了。」吃早餐時,顧碧華忽然說道。
她其實也不是無緣無故說的這句話,半個小時前,她剛想去叫葉嘉怡起床,卻看到了裹著一條被子從凌漠房間里出來的女兒。
既然木已成舟,何不乘熱打鐵。
葉嘉怡看了凌漠一眼,臉上難得出現小女孩般的羞澀,「媽媽,這個還是要問凌漠的意思。」
邊看報紙,邊吃早晨的葉震山,喝了口牛女乃後,看著凌漠,問道︰「凌漠,你的意思呢?」